项文林额上滑落一滴豆大的汗,想起线人告诉他的那些有关林衡的事,终究还是怕了:“让开,都让开,让他们走。”
保镖们缓缓把出口的道让出来,林衡挟持着项文林,带着陈枝往外走。
外面也全是项文林的人,林衡粗略扫了眼,至少有二三十人,这些人手上都有抢,如果同时开枪的话,能直接把他扫成筛子。
他眼中疯狂更甚:“好的很啊项文林,今天就纯粹冲杀了我来的吧,那看看是他们的枪快还是我的枪快。再者,你以为我敢回来,就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吗?”
林衡的话让项文林心陡然一沉,他看向不算宽的马路对面,有好几个戴着黑色面巾的人藏在绿化林中,他们手里不是手枪,而是火力十足的冲锋枪。
公墓对面那块地是澳门政府前两年特意划出来,用于种植绿化的树林,树木很是密集,所以看不清林衡究竟带来了多少人。
项文林抿唇,十几度的气温,硬是让他热出了一身汗。
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局面,现在变得有那么些不可控了。
“还要来硬的吗?二哥?”这是林衡今天第一次叫他“二哥”,还是用的粤语,却没让项文林感觉有多亲切,反而出了一身冷汗。
林衡在意大利黑手党内混到了高层的位置,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命,听说他曾经一个人灭了将近三十人的小团队,简直恐怖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即便是在澳门,这青天白日的,项文林也突然生出了几分不确定。
别的不重要,他怕自己会死在林衡手里。
那就得不偿失了。
“你们走,我保证没有一个人敢开枪。”项文林在经过一番内心挣扎后,总算表了态。
林衡冷笑一声:“算你识相,让你的人都滚,滚得越远越好。”
项文林给为首的保镖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走。”
将林衡等人团团围住的保镖们开始后撤,林衡总算能够畅通无阻地走向他开来的那辆私家轿车。
他示意身后的陈枝跟紧,在顺利离开之前,他是不会放了项文林这个好用的挡箭牌的。
林衡警惕地看着四周众人的举动,在距离自己私家车还有一两米远时,他突然又听见一阵汽车压过马路的声响。
由于角度原因,项文林先一步看到了从车上下来的人,他瞬间露出一个惊喜且如释重负的表情:“宗元!”
0079
杀了他们
林衡用枪口顶了顶他的太阳穴,斥道:“乱叫什么。”
项文林虽憋屈,但此时已有八九分把握自己能安全脱身,所以并不怕。
可算终于把陈宗元等来了。
有两个月没见,陈枝在听见陈宗元名字时,居然产生了很短暂的陌生感,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的风,将她的发丝吹得乱舞,她抬手压下碍事的头发,扭头看去,心不可抑制地狂跳。
“咚——咚——”
心脏的每一下鼓动和撞击,都让她胸腔内壁感觉到了微微疼痛。
说实话,她不知道此时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陈宗元,身体在同一时间变得僵硬。
下午一两点的阳光真刺眼,她微微眯着双眸,总算看清了站在她四五米开外的男人。
还有他身边的女人。
陈枝浑身血液逆流,手脚在同一时间变得冰凉。
陈宗元在靠近,他穿着很简单的黑色西装,头发比过年前稍微长了些,人还是那副样子,矜贵高傲,不可一世。
他全然没在意现场的剑拔弩张,脚步依旧从容淡定,只是他身边的那女子白着一张脸蛋,手上攥着他的袖子,人躲在他身后,怕怕缩缩。
陈宗元目光略过陈枝,并未过多停留。
他看向林衡和项文林,觉得场面有些好笑,低声笑了起来,边笑边问:“这是在演哪一出?项叔叫我过来看戏的?”
项文林也有些尴尬:“我今天特意来接南枝,可能其中有什么误会……”
林衡给他一个肘击:“闭嘴,你那是接?你是直接抢。”
项文林弯腰,痛得龇牙咧嘴的同时,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吼了。一声:“开枪!”
保镖手中的枪纷纷对准了林衡和陈枝,开枪射击。
钳制项文林的手松了,他就地一滚,耳边一声叠一声的枪响震得耳膜生疼,他总算从林衡手中挣脱出来,还没回头,就感觉到一阵浓浓的杀气。
林衡身前什么遮挡物都没有,按照道理来说应当早就被子弹击中了,可一片混乱的现场,他这边的保镖接二连三倒了下去,林衡却还安然无恙地左躲右闪。
陈枝已经进了车里,项文林狼狈扭头时,看见的正好是借车辆作掩体的林衡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
他霎时间瞳孔皱缩,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子弹从枪口飞出,旋转着没入他的手臂,被枪击中的一瞬间是感觉不到疼的,起码项文林是这样。
等他踉跄着跌坐在地,被保镖围住时,他蜷缩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剧痛袭来,项文林双目赤红,用只有身边保镖们能听见的声音阴沉下令:“杀了他们。”
特制的防弹汽车,陈枝捂着耳朵躲在后座,她手不自觉地发抖,车窗外的枪声被玻璃阻隔了部分,但听起来还是很恐怖。
在子弹不断的击打之下,防弹玻璃已经有了肉眼可见的裂缝,估计很快就会碎开,到时候她的处境会更危险。
林衡同样意识到不妙,项文林的人死了不少,却还有增员,他扭头朝陈宗元看了眼,绝决定不再继续纠缠。
他钻入车内用最快的速度发动,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掉了链子,车打着了火,但是走不了,前后的轮胎都在发出警报。
陈枝听见两声很短促的点火声,她没忍住,将脑袋抬高了些,去看看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谁知在这电光火石间,一枚子弹竟打碎后窗玻璃,朝着她的方向飞来。
陈枝心跳都跟着停了,前面的林衡下意识地伸手想拽她一把,但人的速度哪能比得上子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陈枝耳中听不到任何声音,连她自己的呼吸都好像没有了。
直到那枚子弹擦着她的发丝没入了身旁椅背之中,她才能重新感知外界的一切。
只差一点点,子弹就打中她了。
她惶惶扭头,从破裂的后窗看见了陈宗元。
举着枪的陈宗元,举着枪对准她的陈宗元。
一股凉意从脚底窜起,陈枝控制不住发软的双脚,跌坐在地,视线很快变得模糊,眼泪落下的时候,带着她的心也一道沉了下去。
陈宗元想杀她?
陈枝都不知道林衡什么时候将车发动,又是怎样用仅剩的两个轮胎把车开了出去。
她愣愣地看着车后的陈宗元,然后收回视线,狠狠地擦了擦眼泪,又气又恨。
她为什么要为他流眼泪,不值。
陈枝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车后,躺着一具逐渐变冷的尸体,陈宗元的枪口对准的不是她,而是那个车后开枪偷袭的人。
眼看车辆逐渐远去,枪声渐止,项文林已脸色苍白、气若游丝,他平躺在地上,等待救护车,忽而一道阴影落在身前,是陈宗元。
一身血腥的陈宗元,如地狱里的罗刹,像是特意来取他性命的。
项文林嘴唇颤颤,没能说出话来,每喘一口气他都会觉得疼,实在无力说话。
陈宗元抬起枪对准他的眉心:“谁让你开枪的?你想杀她,是吗?”
项文林不停地摇头,呼吸如破了的风箱,呼哧呼哧。
陈宗元低头审视他片刻,这才慢慢收了枪:“记住我之前说的,没有下一次。”
待他走后,项文林被抬上救护车,这才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随陈宗元一道来的小绵战战兢兢坐上车,手心里全是冷汗,身体还在抖:“哥……”
她叫了声陈宗元,轻声道:“我怕。”
她第一次近距离面对枪战,和电影里演的完全不一样,刚才的每一枪可都是冲着人命去的,鼻尖的硝烟味还没有散,小绵脑海中闪过陈宗元杀人时的冷峻模样,不禁又打了个寒战。
像这样杀人,真的没问题吗?不用坐牢?
小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陈宗元总算朝她看了眼:“当初不是告诉我什么都不怕吗?现在这一点点事情就把你吓得发抖了?”
小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坐在开了暖气的车上也有种如坠冰窖之感。
所以今天带她来这儿,就是为了告诉她接下来的路会有多么危险吗?
小绵指甲嵌入肉中,惨淡一笑,好像确实没什么值得怕的。
车开出去没多久,小绵便被勒令下去换另一辆,陈宗元的车由阿海开着,拐入另外一条公路。
很快,他们就看见林衡那辆报废的黑色轿车。
套话
轿车经受撞击,前面的引擎盖凹下去了一块,前后的车门都开着。
陈枝和林衡都不见了,只在地面上留下了数道漆黑的轮胎印。
按理说该是阿海过去检查有没有留下线索,但陈宗元先一步下了车,他便守在一旁。
陈宗元矮身钻进后座,目光搜寻一圈,在踩脚垫上找到了一个落单的耳夹。
他伸手捡起,想到方才车开走前,陈枝那哭得委委屈屈的模样,心间便是一紧。
他直起身,半晌才调整好呼吸,后退踅身。
阿海重新发动汽车,刚想问要不要去查,就听得陈宗元道:“先去项家。”
项文林中枪昏迷的消息被封锁,瞒得了外人,却瞒不了自家人。
项家内部一些人蠢蠢欲动,好在将子弹取出后的二十四小时内,项文林顺利苏醒,保住了一条命。
这次中枪,对于已经五十岁的项文林而言,并不是小伤,即便醒了,也只能平躺在床上休息。
项家。
项南珍端着一碗煮得软烂的米粥进入项文林房间,他伤在手臂,还好不是性命攸关的部位,现在右手一点儿都不能动,整个人虚弱得厉害。
项南珍喂项文林吃了点东西后,这才去了楼下。
她顺着旋转楼梯来到二楼,这层原先不住人,只有一间客房,此时客房的门关着,她进去前先敲了敲,这才按下门把。
“枝枝,感觉怎么样。”项南珍露出一抹温柔又无懈可击的笑。
房间内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大床和简单的家具,此时床上的被子被掀开,一抹人影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的头上包了一层纱布,反应有些迟钝。
过了一会儿,陈枝扭头,看向项南珍,不知怎的又想起了三天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