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鹊儿,你还未嫁人,可知成为典妻意味着什么?」
我点点头,大概意味着无人敢娶,只能老死在家里。
我看了看病榻上不断咳嗽的阿爹,心一横甩开阿娘,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那日风雪很大,到沈府时天已黑尽。
白发苍苍的管家将我带到一间书房里,吩咐我好好伺候便离开了。
少爷沈别之面目清秀,皮肤很白,穿一身月牙白袍子,好看得像谪仙人。
他放下手中书,抬眸看向我,语气淡淡:「典妻一事实属荒唐,你明日便回去吧。」
那五两银子,是阿爹的救命钱,我不能走。
我扑通跪地,把头磕得砰砰响,求他留下我。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让我先下去。
等在书房外的管家摇了摇头,又将我带到夫人跟前。
夫人约莫四十岁,衣着朴素,眼里有说不出的疲惫。
少爷不接纳我,她似乎并不意外。
「我儿素来清冷,你且用心伺候着,待他愿意接纳你再说。」她揉揉额角,补充道,「在这儿的日子,你的月例与府里丫头一致。」
我在沈府住了下来,成为少爷院里的丫头。
少爷性子清冷,不喜人近身伺候,我便只在外间做些洒扫、整理之类的杂事。
沈家后起,人口简单,已故的沈老爷只有夫人一个妻子。夫人生了一儿一女,除少爷外还有个已夭折的小姐。
偌大的沈府,加上丫头护院一共二十四人,除了那位少夫人,其他人我来这里半月皆已见过。
主家和善,府里的丫头小厮性子也是好的。闲暇时与他们聊天我才知,这位少夫人身子骨极差,与少爷成婚三年未得子嗣。少爷不愿纳妾,夫人这才典了我入府。
又过了半月,我才在夫人房里第一次见到少夫人萧清姝。
她苍白如雪的皮肤透着一种病态的美,整个人如同细瓷般完美无瑕,却又脆弱易碎。
她看了我一眼,眸中的光亮似黯了几分。
夫人察觉到她的目光,宽慰道:「清姝,我选惊鹊是因为她常年劳作,身子骨好,生出的孩子会更健康。
「她没有签卖身契,等生完孩子就会离开,不会影响你与别之的感情。」
看着少夫人有气无力的样子,我突然生出些罪恶感来。
这世间应是没有女子愿意与旁人分享夫君。
「都听母亲的。」少夫人拔下头上的玉钗递给我,淡声道,「当我送你的见面礼。」
我收下礼物,道谢后走了出去。
还没走远,少夫人身边的丫鬟红柳追上来一把将玉钗夺了去。
「乡野村妇哪配得上我家小姐的东西。
「也不照照镜子,黑得像块木炭,姑爷才不会喜欢你。」
红柳说完扭着腰肢走了。
2
红柳说得没错,常年在地里干活,我的肌肤比府上任何人都黑,少爷不可能看上我。
但我不想离开。
且不说府里的吃穿用度比在家时不知好了多少倍,光是每月三百个大钱的月例,就是我与阿娘不眠不休都挣不到的。
我小心盘算着,只要在这里待得够久,哪怕我不当少爷的典妻,要退回那五两银子也没问题。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我攒下不少钱。寻了个出府的机会,找来城里做工的邻家大哥帮忙捎了回去。
听他说阿爹的病好转了些,阿兄也重新回了书院,我长舒了一口气。
少爷要离开沐阳去永州参加乡试,夫人让我跟着。
「惊鹊,府里的丫头里我最喜欢你了。」她往我手里塞了一个木盒,里面装着上等的胭脂水粉,叮嘱我好好与少爷培养感情,争取让他早日接纳我。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夫人曾在街上见过我。她见我卖力吆喝,切豆腐的动作十分麻利,像极了少时与夫君当街卖酒的她,托人打听后才找上我。
出发那日,少爷撩开马车车帘,往门口望了又望,始终不见少夫人的影子。
这些日子我也听了些闲言碎语。听说少夫人出嫁前曾有心上人,但被爹娘生生拆散了。嫁过来这些年她整日闷闷不乐,与少爷一直处于分居的状态。
至于少爷,他不愿意纳妾,大概是爱少夫人的。
马蹄声哒哒,少爷怔怔地看向车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偷瞄了他好几眼。
我想不通,像少爷这般长得好看又有学识的男子,少夫人为何不爱他。
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少爷的目光扫了过来,问起未出阁的我为何会成为典妻。
当听到我是为了阿爹的药钱自愿典了自己,他的眼神沉了沉,低声道:「你是个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