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黑红岚柏 本章:第1章

    我嫁给贺振冬十年了。

    和他婚后的历任女友都见过面。

    每当他腻了想换人,我就是他跟每一个女孩提分手的最好说辞:

    “如果嫁给我,你就会像她一样。最后因为太熟了,熟得没有一点点新鲜感。”

    结婚纪念日,我在给他刚甩掉的女大擦眼泪,而他在带着新女友看电影。

    用完了一包纸巾,我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于是我向贺振冬提了离婚。

    他罕见地困惑了:“不再等等?没准我就浪子回头了。”

    我淡淡地笑着没有回答,订了大洋彼岸的机票。

    等不到你回头,我先行一步。

    1

    嫁给浪子,需要修行。

    眼看我手里的纸巾越来越薄,脑海里没来由冒出这八个字来。

    坐在对面的女孩叫赵冉,今年大四。

    从进门已经哭了两个小时。

    算上她和贺振冬蜜里调油的交往过程不过一个月。

    其实犯不上哭得妆都花了。

    我张了张嘴想劝,她突然红着眼看我。

    “他说过,我有点像你,这么看确实像。”

    我一愣,贺振冬的历任没有说过这话。

    赵冉抽了下鼻子,又擦了擦眼角。

    卸磨杀驴,语带嘲讽。

    “我最不需要你来安慰,你可比我可怜多了。”

    可不是么?

    整个沪城的人都知道贺振冬娶了贤妻。

    贤惠到被绿了一次又一次,还要替他哄前任。

    他婚后结交的每一个女孩,我都称她们是前任。

    原配的脸面都不要了。

    手机嗡嗡地响,是贺振冬发来的消息。

    【贺:还没完?电影快开场了。】

    我扣在桌上,对上赵冉又红了一圈的眼睛。

    “你想要什么补偿,尽管说,我会帮你争取。”

    这话我说了无数次,娴熟得像正在裁员的HR。

    她哼了一声,嗖地站起身来。

    “我什么都不要。”

    我叹了口气,“还是要点什么吧。”

    钱,车,房子,要点扎实的握在手里的东西也行。

    她眼神越发地冷。

    抬手把冷透的咖啡缓缓地冲着我兜头浇下。

    “我怀孕了。”

    “我要生下来。”

    我哑然地看着她,忘了再劝。

    勉力让一丝苦笑不着痕迹地滑过。

    贺振冬,你答应我的终究是一样也没做到啊。

    2

    我湿漉漉地坐进副驾,贺振冬在打电话。

    毫不避讳,我听得出是他身边有了新的女孩。

    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安全带,抠得指尖发疼。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他笑得眼尾细纹乍现。

    “好了好了,晚上我去陪你。”

    挂掉,发动车子,他朝我微微偏头看过来。

    握着方向盘的手却乍然收紧,脸色一沉。

    “她泼的?”

    我已经抽了纸巾一下一下擦着头发。

    或许是看我不做声,他凑过来接过纸巾。

    “别动。”

    我本能抗拒地往右挪,被他冷声拽进怀里。

    他擦得还算用心,只是眉心紧簇,脸色难看。

    “你就坐着不动让她泼你?”

    “顾白凝,你以前冲我张牙舞爪的劲儿呢?”

    以前……

    从见到赵冉以后盘踞心间的失重感一点点地扩散。

    我冷着脸从他怀里挣脱,淡淡地说。

    “我总不能冲一个孕妇发脾气吧?你说呢?”

    他面上讪讪的,却仍绷着脸执拗地给我擦。

    此后全程我们没有交流,他开车,我看着窗外。

    余光其实瞥得到他时不时地探寻地看我。

    心底的涟漪一圈圈地荡漾开来。

    失望早历经千山万水越过了绝望,只剩了麻木。

    电影看得心不在焉,贺振冬几乎一直在低头回复消息。

    所谓结婚纪念日的仪式感,伴随着电影落幕早塌陷成了废墟。

    可笑的是,散场后我还要坐在他身边看他表演。

    邀请的都是至亲好友,沪城贺家的请柬早半个月就送达了。

    席间觥筹交错,贺振冬一边应酬一边亲手给我剥虾。

    面前餐盘里堆了小山,我却怔怔地看着他挽起袖子露出的手腕出神。

    谁的小皮筋呢?

    心下翻涌的恶心感早让我胃口全无。

    一个会为你亲自剥虾的人也未必爱你。

    一个婚后十年都不忘纪念日的人也未必爱你。

    一个连洗澡都不会摘掉婚戒的人也未必爱你。

    我该谢谢贺振冬,这一切都是他教会我的。

    3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甚至门当户对。

    但那都是说贺振冬和我姐姐顾珍的。

    对感情尚且一知半解时,我也知道顾家贺家早有结亲之意。

    不是没见过姐姐与他约会时脸颊羞红的模样。

    也不是没见过狂妄出名的贺振冬独独在姐姐面前安安静静的样子。

    不然,年少懵懂时,我又怎么会默默地收起特地为他搜集的唱片?

    三人行,我只是姐姐的影子。

    情意升到正午的高度,哪儿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变故横生在姐姐二十岁那年。

    一向端庄娴静的姐姐逃了订婚礼,却死在了那趟失事的航班上。

    伴随着她的日记被揭开。

    顾家所面临的分崩离析的危机和丑陋再也没了遮羞布。

    原来娇羞也可以装的,姐姐身不由己地在做父母的筹码。

    联姻的背后不再是完美的爱情,只剩了我父母的蝇营狗苟。

    她唯一一次为自己,却搭上了性命。

    我几乎是承载着整个顾家最后的希望去仓促地订婚、结婚。

    挽回贺家的颜面,挽救顾家的濒临破产。

    整个过程里我甚至来不及细细体味是悲戚多一点,还是欢喜多一点。

    哪怕是替补,我依然嫁给了少女怀春时就爱的那个人。

    但交换戒指时,只有我是怦然心动的。

    甚至亲吻新娘的环节,贺振冬在我唇边轻拂而过,只留了一句日后让彼此耿耿的话。

    “既然不愿,干嘛勉强?”

    彼时,我们说好了,各取所需。

    但十年婚姻,到底是我唐突了。

    他什么都为我做到极致,却依然是不爱我的。

    4

    晚宴结束已过凌晨。

    分不清是酒醉上头还是单纯的头疼。

    我上了车一直在昏沉沉地睡。

    隐约听见贺振冬开着免提在和新的女孩调情。

    那些情话,百转千回。

    他说不腻,我都听腻了。

    停顿的间歇,他似乎伸手探我额头了。

    猛然车子急刹,好像爆了句粗口。

    “槽,你特么发烧也不说。”

    他的电话匆匆挂断,像是手忙脚乱地给我盖外套。

    我好像听见他叫了我的小名,心心。

    大概多半是烧糊涂了,我苦笑着勾了勾嘴角。

    他从来叫我都是连名带姓的,生怕少一个字,会让我妄想他当初想娶的顾家女是我。

    人在生病的时候或许更脆弱也更清醒。

    油然而生的倦意,对他,对没有回应的感情。

    车子重又驶动,速度和失重感让人分不清疾徐。

    他似乎不住地在接听电话,快了,医生,会没事的。

    抑或只是我的幻觉。

    直到车子再次停下。

    我吃力地抬头,看着他解开安全带跳下车。

    朝着医院门口那个瘦削的身影冲过去。

    赵冉在他的怀抱里被紧紧地包裹住。

    刚刚那些不成句的话终于凑出了完整的意思。

    “等我,别冲动,就快到了,乖,会没事的。”

    每个字,都是对她说的。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我听见她委屈的哭声。

    也听见他温柔的哄着。

    “我怎么会让你做伤害身体的事?”

    “好了好了,不分手了,孩子的事我们从长计议。”

    思绪裹挟着痛楚把我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抽离出来。

    在我们婚后半年时,其实有过一个孩子的。

    5

    那时我一面在贺家谨小慎微,一面替顾家奔波。

    只是还不等我察觉,孩子已经胎停。

    我忘不了贺振冬当时出现在病房外冰冷的声音。

    “这样也好,本来就不该有的。”

    那天以后,我们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他继续做他的浪子。

    只要顾家一息尚存就好。

    他尽管去只谈恋爱不结婚,只要……不闹出人命来。

    现在,是他食言在先。

    顾家早伴随着我父母的相继离世成了空壳。

    而他,我也不想再勉强了。

    我靠在车窗上,呼吸间尽是炙热的气息。

    看着他安抚好赵冉,重又回到我面前来。

    拉开车门,把我的手搭在他脖颈间,抱着一路往急诊走。

    我隔着他的肩头,看着赵冉吸了吸鼻子,轻蔑地盯着我。

    在他经过时,不甘心地试图去抓住他的衣襟。

    却落了空。

    他走得大步流星,那张最好的雕刻家也无法逾越的俊逸面孔上神情严峻。

    他总能给我一些错觉,无论他流连多久,总会回头。

    这次,我摇了摇头,先清醒了。

    “贺振冬,我们离婚吧。”

    他的脚步一滞,目光却未落在我身上。

    “嗯?”

    “离婚,好么?”

    他面上的表情很复杂,从阴沉到困惑,最后也只是一声轻笑。

    “怎么不再等等了?没准过几年……”

    他扫了我一眼,笑意满是戏谑。

    “我就浪子回头了。”

    我也笑,眼眶有点发热,大概烧得又高了些。

    “怎么办呢?没新鲜感了,咱拜把子吧。”

    一霎那,贺振冬的脸僵住,过于用力咬合的牙齿让脸上的肌肉绷成一条。

    “还不够有新鲜感?”

    我眼前已蒙了一层水雾,仍竭力地笑着。

    “我们就不该结婚,应该像你当年说的那样。”

    “顾心凝?我和她拜把子还差不多!”

    6

    贺振冬当然早就不需要和我拜把子了。

    顾家也在这十年间尽数得到过贺家的照拂。

    早就成了拖累。

    所以我们离婚的消息不胫而走,贺家上下似乎都松了口气。

    我挺着不退的高烧硬生生签了离婚协议后,又昏睡了两天。

    醒来时,床头那份协议最末已加上了贺振冬的名字。

    我有那么几秒愣住,随即茫然之余有几分心虚。

    协议算不上光明磊落,更谈不上潇洒。

    这些年每每帮他解决那些“前任”,都会收到他的转账。

    我一笔笔地存了,眼下却还在财产分割上处处为自己铺后路。

    他那么精明的人,不会看不出我的“贪得无厌”。

    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签了。

    多少让我怅然了许久,或许离婚二字他早就等着我开口了。

    就算花钱消灾,也好过再浑浑噩噩地与我捆个十年。

    量了体温恢复正常,我拖着有点乏力的身子收拾行李。

    冗长的十年收拾完,也仅仅只是两个装不满的行李箱。

    我拖着下楼,佣人和司机屋内屋外地看着我。

    “太.....顾小姐,需要通知先生你要走吗?”

    我摇摇头:“不必了。”

    于是,谁也没有说再见,谁也没有再上前。

    他们只是僵停了两秒,就重新去忙各自的活计。

    我不觉黯然,连他们也早看清,我只是一个过客。

    当叫来的车子驶出贺家,我没有再回头。

    从幼年时开始的记忆,终于到这一刻画上了句号。

    司机在寂静之中问我,“需要纸巾么?”

    我才察觉到自己满脸是泪。

    明明是该觉得解脱的。

    但困在牢笼里的鸟,陡然间重获自由,也会不适应。

    从贺家到机场,我换了登机牌,也换掉了卡。

    踏进机舱后几乎就陷入沉睡。

    这几日,我都像有无尽的困意。

    失了重心,只想在梦境之中无声地舔舐伤口。

    十几个小时后,我终于落地大洋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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