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万千情欲因你而起。”我还是打算不在此生之中留有遗憾，于是直言道：“为了你，我要去拯救三界苍生了，只是……”
我伸手摸了摸雪千城的脸，道：“只是又要让你再睡上一段时间了。”
第三十六章
失控自救（下）
曾经作为魅玄之时，那些与雪千城之间产生的情愫其实从未同他提起过，如今说起来，雪千城虽然有一些惊讶，但心中大抵也有一些数，只是这样直白地将心中情欲宣之于口，很是不符合神女的身份。
“可你……”雪千城看了看枯木一般毫无生机的梅花树，道：“可你明明是最不想死的。”
我没有说话，其实在褚渊为我批出以身殉道的命格后，我的心中就已经有了一颗随时动摇的种子，我抗拒这样的命运的到来，但是却无法独自抵挡。
三界覆灭，我也会在其中。
不过就是多活一段时日，多一些人为我陪葬。
可是，何必呢？
我现在想了想，如今这番境遇，我的心境如此变化，便是师父当初说过的，成长吧。
“我有办法，你可以不用死的。”雪千城指着自己的丹府，继续道：“我方才试探过，蚩尤炁力就在我的体内，褚渊来过了，对吗？”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雪千城对自己的身体很是了解，有些事情根本瞒不住他，而我也并不打算瞒着他，所以将他被蚩尤炁力操纵，失去理智那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我还有一个时辰？”雪千城知道了褚渊在他的身体中做了一个暂时容纳蚩尤炁力的罩子后，满足道：“现在算起来，好像已经不足一个时辰的时间了，不过也足够了。”
我有些疑惑，问道：“你想做什么？”
“你先告诉我，你的打算是什么？”雪千城看着我，想要听一听我的计划，反问道：“你所说的，能够保下我性命的办法，是什么？”
雪千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大约已经猜到了我的想法，对于我现在即是魅玄又是云摇筝的身份，令他有些害怕，因为我已经可以完全得知，如何在封印他时，避免他的消亡。
代价就是以命换命。
虽然不论怎样，我的结局都是一个死。
“你放弃这样的想法吧。”雪千城垂下眼眸，道：“你当初在西昆仑的老林子第一次见到我时，我就说过，不会让你以身殉道，为三界苍生而牺牲的。”
雪千城似乎真的这样说过，并且不止一次。
我沉默下来，想着雪千城所说他有办法，想必这个办法的代价是极大的。
雪千城走到我的身边，牵起我的手，紧紧攥住，道：“摇筝，你放心，三界苍生是你要救的，我不会用他们做救下你的条件，我的办法，是让你，让三界苍生都好好的活着。”
“那你呢？”我与雪千城对视，察觉到他的眼神闪躲，于是便追问道：“你的话里有我，有天下苍生，但是为何独独没有你自己？”
我甩开雪千城的手，质问道：“难道你要替我去以身殉道吗？”
“不会，我一个妖族之人，没有资格以身殉道，拯救三界苍生。”雪千城摇着头，重新拉过我的手来，放在他的掌心当中，如同哄一个孩子一般，轻声细语的解释道：“如今褚渊将所有蚩尤炁力全部融进我的身体当中，并设下屏障，令这些蚩尤炁力与我的妖力没有冲突，我清醒之下，告知与你彻底封印蚩尤炁力的办法，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雪千城看着我的眼睛，郑重的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也不会死。”
雪千城的话说到这里，我决定先听一听他的办法。
“我们原本的打算本就是通过重新加固封印着蚩尤身体的阵法，将蚩尤炁力全部引向蚩尤各个不同的身体部位中，将它们全部封印，这样，蚩尤炁力回到了原本的容器当中，自然是能够被封印。”雪千城指了指自己的丹府，继续道：“褚渊用神力将蚩尤炁力尽数打进我的身体当中，我的身体就变成了容器……”
“不行！你被封印之后，同死去又有什么分别？”我摇头，打断了雪千城的话，反驳道：“而且……擒天链已经断了，没有……没有能够代替它的法宝了。”
“摇筝，我不会老老实实站着，被你们封印的。”雪千城继续解释，道：“封印闭合的瞬间，我可以将蚩尤炁力逼出身体，自己快速离开封印，那样封印住的就只有蚩尤炁力了，至于擒天链……我想褚渊会有办法的。”
褚渊能有什么办法？
那碎成一段又一段的擒天链，如今还在玉虚宫的大殿地上扔着，褚渊连拿都没有拿走。
并且……
我开口拒绝，道：“没有人可以在无任何容器的状态下，封印蚩尤炁力。”
“摇筝，你相信我。”雪千城拉着我的手离开，干枯的梅花树上飘落一片雪花，撞进我的眼睛里，冰凉之感瞬间袭来，我抬手揉了揉眼睛，极为湿润。
我的鼻子有些堵了，吸了吸鼻子，喉头却有些发紧。
“西昆仑的老林子中，有天空雷鉴洲落下的雷暴，那里很适合做封印蚩尤炁力的地方。”雪千城带着我前往的，正是我们初见时的那片老林子。
我甩开雪千城的手，站在原地，再也迈不出下一个步子。
雪千城回身想要劝说，我便仍旧不理不睬。
“这是……闹别扭了？”褚渊从远处走来，雪寒千烬跟在他的身后。
“我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来看看。”褚渊停在我的身边，问道：“怎么样？你们二人有抉择了吗？”
我如今看着褚渊，一股无名之火腾空而起，道：“催什么催？催命啊！”
褚渊自然是来催命的。
雪寒千烬绕过我，走到雪千城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第一次他们姐弟二人如此平静的对视，没有剑拔弩张起来。
“决定好了。”雪千城点点头，对褚渊说道：“我们商量过了，由我带着蚩尤炁力进入这片老林子，你们来施展封印，然后……”
雪千城顿了顿，紧紧盯着褚渊的眼睛，继续道：“然后，我会在封印完全闭合之时，从最后一丝缝隙中钻出来，届时便麻烦你们，在我抽身之后，多加快一些封印的进程。”
雪千城说完，褚渊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便微微点了点头。
第三十七章
彻底封印（上）
最终，雪千城以他的办法已经得到了褚渊的肯定为由，继续对我进行劝说，我再三确认过后，发现褚渊虽总是在点头，却从未正面回应过我们，这个封印之法的可行性。
我始终抱有疑惑的心态。
尤其是当雪千城转身钻进西昆仑的老林子时，心中像是打鼓一般，心脏“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这好像不是什么好预感。
我跟在褚渊的身侧，不放心地问道：“雪千城说的办法，究竟可不可行？”
褚渊没有回答我，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
雪寒千烬快步跟上，与褚渊很是默契，不发一言的并肩而行，我跟在他们两个的身后，忽然发觉雪寒千烬厚重的狐裘之下有斑斑血迹渗透了出来，而我的脚下也能够看到滴落的鲜血。
雪寒千烬受了重伤？
我联想到先前褚渊满身血迹的模样，心中猜测，会不会是他们二人打过一架，两人恩怨情仇一并清算，所以两个人的身上都有了不可愈合的伤口。
雪千城曾说，雪寒千烬的浑身妖力，就算是上古时代遗留下来的大妖，都要对她退避三舍，与褚渊相搏，看来也是使出了权利。
但我看他们二人气息平稳，步伐稳健，全然不似受了重伤的样子，曾让我一度认为，他们身上的鲜血来自于其他人。
我同雪千城在凡尘逗留已久，回来时便直奔西昆仑寻找鹤怀安，对于天界曾经发生过什么，我们并不清楚。
我突然想要上前问一问。
褚渊的脚步放慢了一些，似乎在有心等我撵上去。
我快走两步，来到他的身侧，他另一侧是雪寒千烬，我侧头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
雪寒千烬微微垂眸，算作回应。
褚渊轻轻叹气，伸手拉住雪寒千烬狐裘下的手，转头对我说，道：“魅玄，你我曾经也算是忘年之交，有时事情，我本不该向你隐瞒的。”
我一听，这是准备坦诚相告了啊！
我看了看褚渊与雪寒千烬牵在一起的手，心中猜测一番，赶忙挠了挠头，道：“我那时只是好奇你这样一尊神仙中的神仙有什么样的八卦，才钻到听学的人群中，听过几句传言，不过如今……”
我指了指他们二人的手，继续道：“看起来，那件事情他们没有说错，你确实对妖族公主动了真情。”
“天道不允许神仙产生七情六欲，要无情，才能将三界苍生视为同等，不会有心偏私。”褚渊没有在意我对他的调侃，而是说起了其他话题，道：“我于万万年前，一次心动，引来浩大劫难，于是忍痛亲手将自己的爱侣击杀，永久封印，也是那一次，我觉得天道不应该是无情的。”
我听完，侧头看了看雪寒千烬的表情，发现她已久面色如常。
我用胳膊肘怼了怼褚渊，小声提醒道：“你如今这样堂而皇之地提起前一位，是不是有些不妥？”
“无妨。”褚渊摇着头，与雪寒千烬对视一眼，笑得如沐春风，解释道：“她们乃是同一人。”
什么？
雪寒千烬与万万年前褚渊的爱侣竟是同一个人。
难怪雪千城说雪寒千烬的妖力强大，原来她竟是个活了万万年的大妖！
等等……还是不对……
“她不是妖族公主吗？”我十分疑惑，妖族公主降生的日子我是知道的，雪寒千烬如今的年龄也不过几千岁，怎么可能……
“前任妖王雪寒沧溟与他的王妃无甚感情，那是一场联姻。”褚渊解释道：“他们之间只有利益，没有情谊。千烬是我偷偷放置于王妃腹中的妖胎，借了她的身子，为千烬重塑了一个肉身。”
这样都行？
我顿感吃惊，这样的妖族密辛就被我堂而皇之地听到了，莫不是……莫不是雪千城的办法也是哄骗我的，今日去死的人还是我？
“扯远了，我想同你道歉，是因为我之前的一个错误，导致你们玄女后裔，不得不接受以身殉道的命运。”褚渊道歉时，面色如常，根本看不出歉意，他继续道：“我的爱侣……是魔君蚩尤的女儿，魔族覆灭之时，蚩尤将自己的不死魔心打入自己女儿的身体当中，只要这颗心还在，蚩尤就永远不会消亡。”
说着，褚渊从怀中掏出一颗如同黑色岩石的块状物体，上面流淌着赤红色的岩浆，看上去极为烫手。
这就是……不死魔心？
这一下，我的脑子彻底停止运转了。
雪寒千烬就是蚩尤的女儿，而这颗心……如今竟在褚渊的手上！
他！
剜了！
她的心！
这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匪夷所思！
“只要不死魔心消失，蚩尤炁力自然就不会再次产生。”褚渊看了一眼雪寒千烬，眼底的悲伤蔓延开来，转头对我道：“你们玄女后裔以身殉道的命运，就会就此打住了。”
我看了看褚渊，又看了看雪寒千烬，问道：“你们……不确定要……再自私一点？”
“足够了。”褚渊摇了摇头，道：“我于万万年前遇见心动之人，无法向天道抗衡，击杀并封印，后来不甘心，取出不死魔心，重塑爱侣之肉身，导致每千年就要有人精华蚩尤炁力，为我犯下的错误，去牺牲……可我，仍旧无法与天道抗衡。”
我沉默下来。
褚渊的力量其实已经足够与天道抗衡，但是天道是不允许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三界六道之中的，所以……
天道决定，抛弃褚渊。
于是，我看到了褚渊身上无法愈合的伤口，他已是时日无多。
“我与不死魔心建立联系，如今已是他强我弱了。”褚渊解释道：“只要这颗不死魔心还在，那么我的神力就无法恢复，等我消亡以后，会有一个新神出现，再次与这颗不死魔心相抗衡。”
“若是……毁了它呢？”我大胆提问。
褚渊却是脸色一片，摇头道：“舍不得。”
褚渊回答我的问题时，望向的却是雪寒千烬。
我突然明白，为何天道不允许神仙们动情。
这就是动情的后果，以三界苍生作为他们动情的代价。
“不死魔心不能毁掉。”褚渊将那颗黑色的心脏放置在我的手掌中，道：“它是唯一一个可以让雪千城有机会离开封印的东西。”
我看了看褚渊，再看一看雪寒千烬，决定姑且相信褚渊的言辞。
第三十八章
彻底封印（中）
一个人，是无法那自己的爱侣作为筹码的。
褚渊叫出不死魔心，希望不要毁掉这颗心，是为了能够让雪寒千烬继续活下去。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封印时，将雪千城身上的蚩尤炁力全部引入这颗不死魔心当中，这颗不灭不死的心脏，就会变成一个全新的能够储存蚩尤炁力的容器。
我虽然对这个方法持有怀疑态度，但现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我多加考虑，只能期望这个办法能够奏效。
雪千城先一步到达老林子的最中心，用业火三灾劈出一片空地，盘腿后席地而坐，封闭掉自己的五感后，专注控制自己的妖力与体内的蚩尤炁力相抗衡，以保持自己的神志清醒。
我们随后赶到，褚渊从我的丹府之中唤出混沌珠与避水玉印，将它们放置在合适的位置上，有从自己的怀中拿出在鹤怀安处得到的十世镜，再拿出他自己收藏着的天机仪与锁魔塔，依次布下阵法。
就在混沌珠悬空于雪千城的头顶时，我上前扯住褚渊，盯着他的双眸，问道：“你确定这样做，真的行得通？”
褚渊没有回答，雪寒千烬走过来将我抓在褚渊手臂上的手拍掉，然后拉着我转身远离封印，我看着她胸口处的斑斑血迹，问道：“你真的剜了心？”
雪寒千烬点点头，没有否认，开口道：“你们神仙总说，因果轮回，褚渊于万万年前种下的因，如今的果就是天道准备取走他的性命，他……已经不适合做一个神了。”
“孕育新神……很麻烦吧？”我看着褚渊的背影，三界六道从古至今，只有上古时代，神魔大战后遗留下来的褚渊一个神，千年万年中从未再次诞生过其他神。
三界六道，万物平衡。
神与魔的力量最为强大，能够毁天灭地。
如今……魔族已经毫无声息，魔君蚩尤被封印，只能通过蚩尤炁力为祸三界，褚渊存在的职责就是抗衡蚩尤炁力，防止他们再次唤醒魔君蚩尤，可……
我们几人如今的做法，想到的是能够永远以不死魔心禁锢蚩尤炁力，令它无法冲出封印，那么也就意味着，褚渊的职责完成了。
三界六道很可能不再需要这样一个能力强大，足够抗衡天道的神存在了。
褚渊会死？
我问雪寒千烬是否知道这样的事情，雪寒千烬没有否认，只是神色有些落寞。
“他从前在我的身上做了很多错误的决定，如今想要修正，自然要付出代价。”雪寒千烬突然正眼看向我，道：“封印完成之后，我会带褚渊离开此地，返回三十三冲天之上，在那里，我有办法救他，但是……需要你的帮助。”
雪寒千烬点点头。
雪寒千烬的妖力强大，需要我的帮助……
我有些不自信地看着她，问道：“你确定我可以帮得上你？”
雪寒千烬再次点头，认真道：“你乃玄女后裔，虽然千年一轮回，寿命有限，但你们的血脉可以在轮回之间传承，所以，你的力量不比我们任何一个人差。”
这番夸奖倒是令我有些不好意思。
雪寒千烬说，褚渊与那颗不死魔心相生相克，之前褚渊为了保证雪寒千烬在锁魔塔中不被磋磨消散，利用自身神力为她的这颗不死魔心留下许多保护之力，诸如护心伞、护心龙鳞一类……
护心龙鳞已经在她剜取不死魔心之时碎裂成粉末，护心伞……如今还在那颗不死魔心当中，只要褚渊的意识还在强撑着，那么护心伞便不会消散。
褚渊此番计划，是要牺牲他一人，挽救三界苍生，自然也包括我们三个在内。
我觉得，这其实不错，褚渊意识到自己的职责，神识陨落后，护佑三界，是个看起来应该有的圆满结局。
但是雪寒千烬不这样认为。
她觉得算来算去，三界六道多出来的一条性命，是她的，她得还回去，让三界六道不再受灭世浩劫的威胁。
至于她想怎么办——很简单，她要在褚渊的神识最虚弱时，彻底破除护心伞的保护，毁掉这颗本不应该存在于世间的不死魔心。
我心下吃惊，不死魔心被毁掉后，这些还未来得及被精华消散的蚩尤炁力岂不是失去了容器，到那时，仅剩我和雪千城二人，便是还要重蹈玄女后裔与蚩尤炁力载体的覆辙的。
不过以后……不死魔心破碎，就不会再继续产生新的蚩尤炁力了。
到我和雪千城为止，没有相爱相杀的延续，倒是也还不错。
我试探性的问道：“你救了褚渊，要牺牲我和雪千城？”
“不会。”雪寒千烬继续解释道：“我要毁掉不死魔心的时候，封印已经形成，虽然蚩尤炁力失去容器之后，不受任何封印的束缚，但你可以试一试，能否净化掉这世间最后的蚩尤炁力。”
雪寒千烬想了想，最终决定如实相告。
“褚渊想要留下不死魔心，其实是为了留住我的性命。”雪寒千烬看了一眼褚渊的背影，继续道：“不过……我则更想他能继续活下去。”
这是一个很难抉择的问题。
不死魔心在，褚渊就要接受天道赋予他的消亡的命运；不死魔心不在，雪寒千烬就要永远消散于三界六道之中。
他们都想要对方活下去。
不过看起来，雪寒千烬只是令我帮助净化即将不可控制的蚩尤炁力，而对于他们二人谁生谁死，那就不是我能顾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