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当年的楚静月。
年纪一过,门第、年纪适合的男人,都订下了,只得往下寻觅。
长辈疼女儿,往下选女婿多少有点不甘心,故而拖成老姑娘。
程柏升年纪比李棠大了十岁,按说李家也是不满意的。可他不是鳏夫,之前也没订过亲。
其他人可能说三道四,同为高官家的李氏,却很清楚程柏升为何至今不婚。
督军跟前,缺不了他这么一个人,他分身乏术。
当年程柏升刚回国,大帅去世,盛长裕接手军务时焦头烂额,程柏升一刻也不离不开督军府。
而后,盛长裕结婚,那两年也是各种事,程柏升一个人当两个人用;最近三年,宁祯离开,程柏升简直是拴住暴君的绳索,每次盛长裕失控暴怒,都是他去安抚。
同为军中官太太,每个人都知道程柏升很忙、很重要。没了他,军中人人自危。
最近督军“大赢”北城政府,接下来几年局势应该会安稳,宁祯又回来了。
程柏升终于可以闲下来,考虑自已的终身大事。
“我真想做媒。可惜,我这个身份,不好兼任媒人。”李伯母笑道,看向宁祯,“夫人,您能否帮参谋长做个媒?”
她是丈母娘,做媒当然要另找一个。
宁祯:“……”
程柏升很想要溜。
“夫人,您帮忙说句话。您说的话,柏升他肯听的。”程夫人也说。
程柏升极其尴尬:“姆妈,别叫宁祯为难。”
“你别‘宁祯’,这是督军夫人。”程夫人说。
宁祯:“无妨,我与柏升是挚友。如今是民主新社会了,不讲究虚套。”
程夫人笑逐颜开:“既然是这样,夫人您帮帮柏升,就当帮朋友的忙。”
宁祯:“……”
她的身份地位,说出来的话有份量;两边都是军中高官门第,不能得罪。
可宁祯又不愿意强人所难。
她知程柏升心有所属,也不知这些年是否放得下;她了解的李棠,只是个会要吃要喝的小妹妹,淘气得很,也不知她在国外是否有心上人。
两边情况都未知,宁祯要是撮合,恐怕会得罪两家人。
“……我肯定愿意帮柏升的,伯母。”宁祯笑着对程夫人说,“只是如今婚嫁自由,不宜包办婚姻。”
又道,“如果两位伯母信任我,过完年棠棠和柏升常跟我一起出去玩。待他们认识了,咱们再谈婚论嫁,如何?”
还说程夫人,“柏升的性格您知道,看着挺温和,实在倔得很。咱们也按不住他。”
她这番话,既没有驳了两家面子,也没有一口应承。
京春安便觉得,自已和宁祯相比,还是太浅薄了,有时候遇到事会慌神,往后要多跟宁祯走动。
程柏升无奈。
李棠耳朵根都红透了。
程柏升看一眼她。
见她这样羞红脸,程柏升有点诧异,因为李家的小女儿皮得很,时常把同龄男孩子打得满地找牙。
如今倒是会装乖了。
这天,程柏升送宁祯回督军府,主动说了李棠。
“她的性格,跟你挺像的。”程柏升说。
宁祯:“胡扯,我没她那么淘气。”
她虽然比较喜欢刀与枪,性格上却不活泼;李棠是过分活泼的,李伯伯和伯母太溺爱她,是个孩子王。
今天她能乖乖坐那里,宁祯都意外。
第316章
尾声(6)
庭院的雪被扫得干干净净,曹妈摘了一枝腊梅,插在客厅的大梅瓶里。
宁祯嗅着浓郁花香,倏然有点反胃。
“把这梅瓶挪出去吧。”她对曹妈说,“味道太冲了。”
曹妈:“您不是喜欢梅花吗?”
“先挪出去。”
曹妈应是,亲自把大梅瓶抱出去了。
盛长裕回来,瞧见宁祯坐在沙发里看书,上前拥抱了她。
“……程家的宴会怎样?”他问。
宁祯说给他听,又提到了做媒的事。
“谁家姑娘?”
“李伯伯的小女儿。”宁祯说。
“还是算了。我知道那个小丫头,泼辣得很,不是良配。柏升的性格好,总被她欺负。”盛长裕道。
盛长裕还记得,自已有次去李家,被人扔了一身泥巴。
那时候李棠才七八岁,几个家丁陪着她玩。
盛长裕不是在乡野长大,他很难想象谁好好在院子里甩泥巴,到处脏兮兮。
他跟李师长说:“你这个小儿子,有点顽皮。”
换做他父亲,肯定要揍孩子的。
李师长尴尬极了,说是个小女儿。
盛长裕当时眉毛都蹙在一起了。
“……七八岁的姑娘家,有些人已经启蒙念书,有些已经会做针线,她让下人陪着打泥巴仗。本性难移,能指望她现在多温柔沉稳?”盛长裕道。
宁祯笑不可抑。
盛长裕对李棠印象不太好,故而宁祯就没提李棠去宁家,都要和宁策干架的事。
宁策也是人嫌狗厌的,每次都要逗弄李棠,把她气疯。
“……你可知道,姆妈差点把李棠说给你做续弦了?”宁祯打趣他。
盛长裕:“我又不是鳏夫,续什么弦?”
他用力咬了下她的唇,不准她胡说八道。
宁祯吃痛,他又轻柔吻她。
女佣都退了下去。
缠绵到了极致,他要抱宁祯上楼,宁祯拒绝了他。
“……我这几日不太舒服,你让我缓缓精神。”宁祯说。
盛长裕立马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还故意试探:“哪里不舒服?”
“有点反胃。”
“去看看医生?”
“还早,别一惊一乍。”宁祯笑道。
盛长裕有点担心。
宁祯便说:“长裕,寒冬过后一定会开花的。这是规律。咱们经过了那么多磨难,我相信命运会给我们一点好运。”
盛长裕轻柔搂着她。
又道,“你别劳累了。”
“好,我这次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已。”宁祯说。
翌日早起,宁祯并未想吐。
她的月事再次推迟。不过她最近几年过得太苦,月事一向不太准,时常延迟十天半个月的。
宁祯也不失望。
她回来了,盛长裕还在,孩子是早晚会来的。
转眼到了除夕。
除夕当天放晴了,然而格外冷。
半下午,盛长裕带着宁祯回老宅祭祖。
老夫人出了院,精神不济,居然对着宁祯和盛长裕哭了:“你阿爸走后,就剩下我一个人。”
盛长裕不烦躁,也不松动。
“老宅一大家子人,他们都会陪伴您。前不久才添了个小侄女,您时常去看看,逗弄孩子,心情好,病也就好了。”他说。
宁祯诧异,再也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番“社交辞”。
老夫人也是吃惊的,同时心也凉了半截。
她想和盛长裕搞好关系时,盛长裕已经不在乎了。
盛长裕没留在老宅过除夕。
他带着宁祯回了督军府。
副官早已准备了烟花,堆在庭院。
快要吃年夜饭的时候,程柏升来了。
“给你们送点烟花。家里祭完祖了,没什么事,我就出来逛逛。”程柏升道。
盛长裕:“你是怕父母唠叨,催你结婚吧?”
“每年都要说,今年更离谱。”程柏升道。
盛长裕故意调侃他:“李家的小女儿怎样?”
程柏升不叫他如愿,也故意说:“很漂亮的小姑娘。女大十八变,那么个野小子,如今亭亭玉立,差点认不出来。”
盛长裕问宁祯,“你小时候是不是也那么野?”
宁祯:“我虽然学枪习武,但挺稳重的。”
盛长裕又说程柏升:“你喜欢的话,过完年跟她结婚。”
程柏升:“说不定真会。”
两个人吵了几句嘴,谁也没占到便宜。
程柏升来了就不走。
他非要陪宁祯和盛长裕守岁,三个人不爱听戏,故而督军府没安排戏班;枯坐又无聊,就打麻将。
曹妈是搭子。
宁祯老是给盛长裕喂牌,曹妈牌技好,程柏升一个人输三家。
他输也不骂娘。
宁祯觉得他性格的确好,谁跟他过日子都是享福。
“我以前在国外的时候,有个女朋友,她叫宋琦。”程柏升突然说。
宁祯:“回国就分手?”
“她提的。”
“那她眼神不咋地。”盛长裕道。
“我一直叫孟爷打听她,她是港城人。她回去后结婚了。”程柏升说,“她并没有留恋过我。”
盛长裕和宁祯正在想措辞安慰他。
程柏升却道:“我刚回来时,很受打击,不愿意交异性朋友。但平心而论,我并不是在等她,我知道没结果。”
宁祯:“可你一直不结婚。”
“我差事太苦了。”
“你点我也没用。”盛长裕不为所动,打了一张六万。
宁祯想胡牌,又怕打断程柏升讲话,故而忍住了。
“……三年前孟爷的人就告诉我,她生了三个女儿,在婆家过得不太如意。”程柏升说。
宁祯:“然后呢?”
“昨天和雷铉吃饭,他又给了我一个情报。她死了。九月份的时候死的,雷铉一直不知如何告诉我,就压着消息。
是难产死的,一尸两命,肚子里仍是个女儿。哪怕她这次不死,下次还是要生,也许仍会死在这个上头。”程柏升道。
宁祯等人一惊。
就连曹妈,也诧异看了眼他。
“她以前不这样的,很有主见。”程柏升说。
他声音闷闷。
“你别难过。”宁祯安慰他。言语有点苍白,又不知该说什么。
程柏升:“她当年毕业,兴致勃勃回家,对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她对伤害我不屑一顾,没有任何负担。这是她自愿选择的一条路。这条路上的磨难,她无法避免。”
盛长裕:“因为你好脾气,才没人把你当回事。”
程柏升:“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我好脾气,谁才是受益者?”
他们俩一吵架,曹妈就很紧张,有点像刚嫁到盛家的宁祯。
宁祯现在习惯了,知道这两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吵架司空见惯。她笑呵呵胡了牌,打断了他们俩的争执。
第317章
尾声(7)
宋琦死于难产,程柏升很难过。
十年了,他记忆里的人面目早已模糊。
他记得的,是那种恋爱的感觉。
哪怕她早已结婚生子,程柏升听到她的消息,也是心口一个咯噔。
那段感情,是她放弃的,故而在她那里已经完结;可在程柏升这里,是中途断掉了,他始终被悬挂半空,无法落地。
如宋琦没有结婚,等着他,他们能否再续前缘?
程柏升觉得未必。
他只是不知何时可以给自已一个结尾。
相比较结婚、付出感情,程柏升更愿意跟着坏脾气的盛长裕。因为盛长裕的感情很稀有,他珍惜,他绝不会主动放弃程柏升。
哪怕程柏升的能力并不算惊才绝艳,在盛长裕这里,他也是第一心腹。
他不会被突然丢下。
盛长裕绝不会先放弃他。
程柏升不愿意承认,他好像是拿差事治愈他的伤——这话说出来,不仅仅矫情,还诡异,盛长裕非要揍他。
“……放不下就算了。世上很多光棍,不多你一个。”盛长裕说。
程柏升:“我也这么想。”
四个人打麻将,又聊天,时间飞逝,很快到了凌晨。
程柏升第一时间掏出一个锦盒:“宁祯,生辰快乐。”
盛长裕:“你抢什么?”
“自然是要抢你前头。”
盛长裕:“你不痛快了,就要恶心我?”
“你也没少恶心我。”
宁祯却向盛长裕伸手,“你准备了吗?准备了你先给。”
程柏升:“……”
盛长裕起身,从什锦隔子里面找到一个盒子,递给宁祯。
“以前两次你过生日,都是送了你鲜花。想想,鲜花实在配不上你,太短暂了。”盛长裕道,“这是今年的。”
宁祯打开,嘴角抽了抽。
曹妈伸头看一眼,忍不住笑了:“这个值钱。”
程柏升也瞧见了,一言难尽:“你这是报复?”
转头很笃定对宁祯说,“他这是报复你。你以前也给他送了一个花里胡哨的打火机,他以牙还牙。”
盛长裕送了宁祯一把刀。
刀柄上镶嵌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蓝宝;刀鞘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宝石,五颜六色。
好值钱,好俗气!
不过宁祯很爱上面一颗颗大宝石。打开刀鞘,刀身雪亮,不用试都知道削铁如泥。
“我很喜欢。”
程柏升:“……你不必讨好他。他要是觉得你脾气好,回头也欺负你。”
“我真的喜欢。将来留给我闺女做陪嫁。”宁祯笑道。
程柏升:“……”
孩子还没来,就要受这样的罪,真是造孽。
宁祯这才要了程柏升的生辰礼。
是一条钻石手链。
不够花哨,简单大方,的确比盛长裕的高级。
宁祯道谢。
曹妈也准备了。见他们给了,她也回房去拿了过来。
像从前一样,是一双鞋。
宁祯在家里很喜欢穿布鞋,暖和舒服却又不闷脚,任何昂贵的靴子都比不上。
她当即换了鞋。
程柏升在旁边说:“我看出来了,宁祯真正喜欢的生辰礼,是曹妈这双鞋。”
宁祯很欢喜跺了跺脚:“都喜欢。”
嘴上这么讲,可只有鞋子立马上脚了。
外面开始放烟花,处处璀璨。
宁祯等几个人走出客厅,立在屋檐下看副官帮衬放烟花。
“……你怎么了?”盛长裕见宁祯像是不太舒服,立马问。
宁祯:“胃有点疼,没什么事。”
她离开后,有段日子吃不下饭;夜里时常半夜醒过来,枯坐整夜,把睡眠搞得一塌糊涂。
后来在德国找到了那个负责文件的官员韦伯,开始想办法,有了很明确的目标,她才慢慢强迫自已好好吃饭、睡觉。
最近一年半状态好了很多,长胖了十斤,才勉强把体重恢复到了离婚前。
她仍比离婚前瘦两三斤。
“……胃疼怎么不算事?”盛长裕着急起来。
宁祯:“我喝一碗热粥就行,是饿了。年纪大了,一饿就受不了。”
程柏升没说话。
烟花还没有放完,就回客厅吃宵夜。
吃饱了继续去放。
走廊灯火下,盛长裕半头白发很醒目。
宁祯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微微笑着。
宁祯也笑,握紧他的手。盛长裕顺势把两个人的手放进大衣口袋,暖融融的。
“这个烟花漂亮。”宁祯说。
程柏升在旁边接话:“我带过来的。我眼光好。”
“一般般。”盛长裕不惯他。
宁祯忍俊不禁。
她与盛长裕重逢后,谁也没问谁这三年的苦难。
不需要问,心知肚明。
时间验证了彼此的深情。它不需要言语,从眼神里就可以读到,从发生的每件事可以推演。
言语在这个时候没有力量,反而是重重一握彼此的手,像两颗心同节奏颤抖着,才感知灵魂深处的依恋。
烟花结束,盛长裕去前院给值夜的副官发红包;宁祯给内宅的人发。
回来时,曹妈安排好了客房给程柏升。
程柏升没睡,还在屋檐下站着。
“宁祯,当年离婚时,你说起初嫁长裕的委屈。如今呢,你的委屈平复了吗?”程柏升问她。
宁祯却答非所问:“我房间洗手间的香皂,还是我走之前的那块,我回来后才扔掉。”
程柏升笑了。
三年了,她的每一样东西,包括净房里小小的香皂,他都保留着,宁祯还有什么委屈?
他没有遗忘她,也没有让别人取代她,更没有用其他人消遣来度过失去她的时光。
他的忠贞,让宁祯每一份苦难都有了回响。
曾经那些委屈,现在想来真是微不足道了。
大年初一,军中将领来给盛长裕拜年,他早早起床。
宁祯依旧去了盛家老宅。
老夫人这次没挑刺,一句闲话也没说,不过她精神很差。
宁祯一直觉得她美,哪怕穿戴陈旧,也无法遮掩她的美貌。可她一夜间苍老了,面颊似生出了老人斑。
她拜完年,准备告辞时,听佣人说盛长荣和周太太来了,在门口等着。
“叫她们都滚。”老夫人愤怒说。
宁祯离开时,瞧见周家婆媳还在门口站着,不肯离开;而来来往往拜年的贵妇人们,全部瞧见了她们婆媳的狼狈。
闲话不会少。
宁祯便想,老夫人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因为周家婆媳不能接受冷落,会一直缠着她。
老夫人那样自私的性格,她岂能接受此等背叛?她不可能原谅,又不能杀了盛长荣。
她内心会饱受煎熬。
老夫人太痛苦,亲生的儿女不在身边,她会找旁人发泄。
没多久,二叔、三叔一家陆续搬离了盛家老宅。
这是后话了。
第318章
尾声(8)
宁祯重办婚礼前夕,她回到了宁家。
督军府把她的喜服送了过来,她明日在宁家“出嫁”。
母亲夜里来陪她睡。
母女俩说不完的话,都是家长里短。母亲很少教宁祯大道理。
“你舅舅请你表姐和孟爷回家吃了顿饭,你听说了吗?”母亲说。
“我还没听说。真好,表姐不用提心吊胆了。吃饭如何,有没有吵架?”宁祯问。
母亲:“没有,我打电话给你舅母,说吃得还算和睦。孟爷送了重礼。”
宁祯笑起来。
“孟爷答应了你舅舅,会退出帮派,去港城做买卖。听闻他已经开了两个俱乐部,收益不错。”母亲又道。
“这不是挺好嘛。”
“不过,你舅舅问起你表姐的工作,有点不乐意,觉得女人不应该抛头露面。
你表姐居然没和他吵,答应他过段时间辞了差事。只是手头有点工作,要善始善终。”母亲还说。
宁祯笑道:“这肯定是应付舅舅的。”
“你舅母也这样讲。你表姐最是好胜,她多年辛苦念出来的,岂能放弃?你表姐还把当年骗走的陪嫁钱还了回来。不过,你舅舅没收,给了她。”母亲说。
宁祯听到这句,略感诧异。
母亲失笑:“在你心里,你舅舅这样坏?他只是很强势,不许孩子忤逆他,又不是不疼孩子。阿诺学得如此乖,什么都顺着他,你舅舅满意得很。”
“也是。”宁祯说。
母亲又说:“你舅舅几个孩子,阿诺跟他感情最单薄,却也是最像他。父女俩一样死犟,谁也别想说服谁。要不是阿诺都三十了,儿子也大了,你舅舅还是接受不了。”
“阿诺姐不是犟,她是心性坚韧,而且她也不强势。舅舅是真犟。”宁祯说。
她与母亲聊了半夜。
母女俩躺下,关了灯后宁祯也睡不着。
黑暗似一层保护壳,宁祯问起了父亲:“我这些年时常想起阿爸。哪怕我知他光荣,心里也无比痛苦。”
母亲:“我们不怎么提他。”
“祖母不让?”
“你祖母说,他死得沉重。这份沉重,谈论久了就淡了,反而没了份量。我们不能遗忘他、不能轻飘飘看待他的牺牲。”母亲说着,声音哽咽。
所以,
他们把他留在心底。
宁祯摸到了床头的巾帕,递给母亲。
“好,我们不聊。”宁祯说。
她也顺势擦了眼泪。
宁祯有点失眠。母亲默默哭了片刻,睡着了,宁祯仍是很清醒。
她这几年睡眠不太好。
她与盛长裕见面后,也没问彼此三年里的事。
这三年光阴,是他们婚姻的地基。他们彼此都知道,很坚固、很厚重,足以支撑他们的余生。
他们也不需要时不时把地基挖出来看一眼,甚至求对方看一眼。
没有必要,因为痛苦是同等的,不用确认都知道。
宁祯想,将来不管有什么风雨,他们俩都可以熬过去。
翌日,宁祯大婚。
宁家依照盛长裕的要求,用旧式的婚嫁仪式。
宁祯的大哥大嫂特意从福州赶回来参加婚礼。
这次,终于是长兄背宁祯出嫁。
“我第一次参加我妹的婚礼。”宁以申在旁边说。
大哥狠狠瞪一眼他:“你回房去躲着,别添堵。”
宁以申:“……”
门口是八人抬的龙凤花轿,很宽敞。
盛长裕骑马来迎亲的。
宁祯盖着红盖头,没瞧见他。
她被大哥抱上了婚轿,有点想吐。她从早上起来就不停反胃。和上个月的月事时间相比,延迟了八日。
她八成是怀上了。
她很小心,生怕有个闪失。
婚礼的仪式在督军府外院举行,不过宾客宴请还是在饭店。
参加婚礼的宾客,都是至亲、重臣,不像第一次那样乌泱泱,什么客人都来。
老夫人没来,也没人敢问。
拜高堂的时候,拜的是大帅灵位。
结束后,宁祯被小心翼翼搀扶到了内宅正院的卧房。
女眷们来闹洞房,一切都是大家熟悉的仪式,格外热闹。
相比较新派婚礼的时髦,这种旧式婚礼无比熟悉亲切。
盛长裕挑起盖头时,宁祯看一眼他,忍不住满眸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