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那林缪斯 本章:第29章

    我听他声音里似乎透着一丝紧张:“怎么了?”

    “外头,来了几个荼生教的祭司。”

    我心中一紧,我朝政教合一,荼生教乃是我朝国教,自从古格先王登仙,新王继位后,荼生教的圣女兼国师可谓一手遮天,如今已自封教皇,教中祭司都在朝廷内身居高位,一般不会轻易出现在民间,除非是来挑选祭品——这是祭司们的使命,却是平民的噩梦,据说他们会在民间定时收集未满十八岁的少年男女的生辰八字,符合条件的便会被直接带走,从此有去无回,不知毁去了多少家庭,断送了多少孩童的一生。

    莫唯也睁大了眼:“又是挑选祭品来的?”

    “在招宫廷画师。”养爹压低声音,“我已将铺子关了,这附近镇上,反正也不止咱们这一家画铺,让他们去寻别的画匠吧。”

    第80章

    入宫

    “嗯。”我点点头,我可不想去做宫廷画师,虽然有官位加身,兴许日后会不愁吃穿,可一旦入了宫,便也没了自由,处处如履薄冰,一不小心恐怕就会送了小命,我自是不愿的。

    “万一……他们还是寻上门了,阿爹就随他们走,若是问你,你便说,这些画都是阿爹画的,你不会画画,听见没有?”

    “阿爹说什么呢?他们招宫廷画师,难道会像抓祭品一般将人强抓去吗?这附近也不止我一个画匠……”

    话音未落,我便听见门外传来了一串铜铃碰撞声。

    “阿爹会尽量应付,你在屋里先别出来。”说罢,阿爹的脚步声已离开门口,我不安地来到房中朝街的窗前,将窗子推开一条缝,一眼瞧见我家铺子的门前站着两个蒙面的红衣祭司,后边跟着一串长队,两侧是骑马的卫兵,中间夹着一列平民打扮的,其中有几个眼熟的,都是附近村镇上的画匠。这些人莫非都是要被选进宫里的画匠吗?可就我认得那几个,画技都算不上好,顶多只能算是会画画罢了。

    “宫里要招画师,为圣君作画,这家画铺里的画师是哪位?”

    “是我。”养爹跪下来,恭敬应声,“可我年纪大了,恐怕无法胜任宫廷画师的重任,年前就准备把铺子关掉,去南方……”

    “带走!”

    他话音未落,面前的红衣祭司就一摆手,卫兵们就走上前来。我养爹身子不好,郎中说他丧妻后患上了严重的心疾,时常犯病,若是代替我进了宫里还了得?我冲到窗前,正要开窗,手臂却被莫唯一把攥住:“雪哥,你别露脸!”

    我甩开他的手,推开窗大喝了一声:“我才是画匠!”

    “阿雪!”养爹扭过头来,脸色煞白,“你又说什么昏话!你哪里会画画,成天不务正业,只知靠我卖画的钱吃喝玩乐……”

    “教司大人,这家画铺的画匠就是那个戴面具的丑八怪!我认得,咱们这一带,画得最好的就属他,平日里也就是他们家画铺生意最好,你把我们放了吧,我的画技也就够糊口,家里还有妻小老儿等我去照顾!”

    突然不知是谁喊起来,一群人此起彼伏的应声:“是啊,就是,招宫廷画师不得招那个画的最好的,咱们这些算是什么呀?”

    “我只会糊点年画,教司就放我回去吧,有泰雪就够了!”

    “雪哥!”莫唯将我拽到朝后山的窗前,“你快逃,我们去后山!”

    “你走,你们算是异教徒,万一被发现才是性命难保。我不能不管我养爹!”我一把将他推出窗外,抓起案上的画冲出门去,把养爹挡在身后,冲他们抖开了昨日才画的雪景图。

    “教司大人们,请带我走吧,我的确是这一带画得最好的,这些只会刷墙的泥瓦匠比不上我,何必带他们走?”

    “阿雪!”养爹攥住我的小腿,剧烈咳嗽起来,“你莫要犯傻!”

    我心急如焚,一脚把他踹翻:“你个病鬼,别碍着我大富大贵,我就想入宫当画师,不想一辈子困在这镇上,你前几年得了手疾,早就废了,这铺子不是靠我撑起来,你早就饿死了,还不滚回去躺着!”

    “不孝啊!”

    “人面兽心,哪有这样的儿子!”

    “听说不是亲生的,是捡来的哩!”

    两个红衣教司都扫了我一道我手里的画,对视一眼

    ,点了点头。

    “把他们放了,路途遥远,一路带回去少不得麻烦。”

    登上马车时,我的背后落下一片唾骂,听得其间夹着养爹悲凄的哭声,我不敢回头看上他一眼,钻进了车内,强抑的眼泪才落了下来。

    我知道,此去一别,我与养爹,就不知何时才能团聚了。

    或许此生,我们都再也没有可能,一起去南边看海了。

    马车摇晃着行进起来,我却听见后边传来养爹声嘶力竭的大喊:“阿雪,阿雪!”

    没能忍住,我掀开车帘朝后望去,养爹竟是跌跌撞撞,一路在后边追着,朝我伸出手来,“阿雪,我是你爹,是你亲爹啊,阿雪啊,是阿爹对不住你,阿爹这一辈子都对不住你啊!”

    养爹与我相依为命十几年,不是亲爹,胜似亲爹,他舍不下我,我又舍得下他呢!

    我冲他大喊:“阿爹保重!阿雪定会回来寻你!”

    “雪哥!雪哥!”远远的,听见莫唯的叫喊,瞥见他狂奔追来,摔了一跤又爬起来的身影,我大喝:“替我照顾好阿爹!”

    放下车帘,我抱住双膝,痛哭失声。

    “莫要哭了,去做宫廷画师,又不是坏事,何苦哭得如此伤心,像新嫁娘上花轿似的。”旁边的红衣祭司讥笑一声,“只要你画的圣君像令教皇满意,日后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抬眸看向那红衣祭司,他面庞偏胖,皮肤白净,一双细长含笑的眼眸,厚嘴唇,嘴角天生上扬,看起来还算和善,旁边的那个则眼神阴郁,两颊凹陷,似是个不苟言笑的角色。

    “饿了吧,给你,吃了这个,天神会庇佑你。”

    红衣祭司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递给我。打开一看,里边竟是两块红色花状的糕点——是“圣饼”,每奉年节,教中祭司就会四处派发此饼,据说这饼是神灵的血肉,吃了可得神灵的恩泽。

    我亦吃过几回,虽然并未入教,可不知为何,每次吃这饼时,总会感到一丝莫名的悲伤,好像心底里深藏着什么未了的遗憾。

    吃掉圣饼,不知不觉,我便在车上睡去了。不知睡了多久,听得一声遥远的钟声在上空响起,我才惊醒过来。马车行驶得极为缓慢,似乎就要停下,我掀开车帘,被眼前的景象震撼,睁大了眼。

    这样壮观的景色令我一时忘了离开养爹的愁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作画的冲动,我手里发痒,奈何画具不在身旁。

    马车在最后一道拱门前停下,见两位红衣祭司掀开车帘,我也不敢怠慢,跟着他们下了马车,心知这是宫城要地,不敢抬头乱看,我将头压得低低的,只听一名红衣祭司道:“这是我们找回来的新画师。”

    跟着红衣祭司们在这地形复杂的巨大宫城内一路七拐八绕,也不知被带到了何处,待进了一个房间,我才敢抬起头来。

    这房间整洁宽敞,比我在镇上的房间要阔大许多,地上也铺着柔软的地毯,房间中央一张宽长的矮案上摆着种类繁复的画材与颜料。

    我眼前一亮,几步来到案前,打量着它们,又惊又喜。

    ”今后你便住在此,没有得到允准,不可随意外出走动。”

    听到背后的声音,我扭过头,见那位给我饼吃的红衣祭司要关上门出去,忙问:“教司大人,我何时可以画画?这儿,好像没有画布。”

    “待需你作画时,自会赐你画布。”

    “那,何时可以作画,我需要画些什么?”我好奇问。

    “你需为教皇和圣君画像,凡是我教与朝廷盛事,也都需要画下来,譬如过几日,摩达罗国遣使觐见王上时,你便需在旁作画。”

    我点点头,原来是要经过准许才能画画的啊?

    我失落又心痒地回到案前,一一端详起这些上好的画笔与颜料——画笔的木料是我没接触过的,判断不出是什么,沉甸甸的,很有质感,泛着一股醇厚的香味,笔杆上还雕有细致的花纹。笔毛亦是精选的动物毛,羊毫、马尾毛、狼毫应有尽有,还有的像是人发,至于颜料更是上上乘,细腻鲜艳,色种丰富,除了稀罕贵重的金银色以外,还有不少我根本没见过的荧光色,其中尤有一种闪着紫光的,宛如星火一般瑰丽动人,只看上一眼,便令我心头都莫名灼热起来。

    捧着那罐颜料,我看了又看,实在是忍不住,便用笔蘸了一点,和了口水,在手背上试色,紫色的点点细闪跃动在皮肤上,我一时目眩神迷,都要醉了,心想着,如此美的颜料,我该拿来画什么呢?

    我好像都没在现实中见过这样美丽的色泽,胜过朝霞,胜过晚霞。

    实在手痒,我便索性挑了面白墙,在墙上作起画来,没过多久,有人敲响了门。

    打开门,门口站着个蒙面女祭司,手里提着个食笼,冒着热腾腾的气。我向她道谢,接过食笼时与她对视了一眼,不知为何,只觉她眉目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再想多看两眼,人却转身走了。

    宫里饭食自是比民间要好上太多,荤素不缺,还有糕点,可我吃惯了养爹做的粗茶淡饭,想起他今晚独自用餐,定是凄凄凉凉,也便没了胃口,随便吃了一点,又继续画我的壁画。

    不知画了多久,我忽然隐隐听见了一道笛声。

    那笛声来自西边的窗外,听来犹如孤鹰盘旋于众鸟不可抵的高空发出的长鸣,冷厉而孤寂,像是在透过云层、穿越雷雨风暴,俯瞰着无垠的大地与浩渺的海洋,一遍又一遍的,徒劳地寻觅着什么。

    我不由被这笛音吸引,来到窗前,推开了木窗。

    第81章

    重逢

    不知画了多久,我忽然隐隐听见了一道笛声。

    那笛声来自西边的窗外,听来犹如孤鹰盘旋于众鸟不可抵的高空发出的长鸣,冷厉而孤寂,像是在透过云层、穿越雷雨风暴,俯瞰着无垠的大地与浩渺的海洋,一遍又一遍的,徒劳地寻觅着什么。

    我不由被这笛音吸引,来到窗前,推开了木窗。

    窗外云雾缭绕,我的窗下便是万里高空,隔着数十丈的距离,我看见了对面悬崖上的一座宫殿,它的位置比我住的房间要高得多,峭壁上攀附着一颗大树,树影浓密,开满了红色的花,阻挡了我的视线,可透过纵横交织的枝叶,我仍能依稀看见,在那悬崖顶上有座亭子,亭子里立着一抹白色的人影。尽管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却能看见月光下他上下飘飞的衣角,翩然宛如神子一般,我心头一热,只想一探那吹笛人的真容,将他画下来,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喂!”

    笛声戛然而止。

    我耳根发烫,有些窘迫——我的嗓子在十四年前就坏了,沙哑似漏风的破埙,养爹寻郎中看过,说是我的喉咙是被我喊坏的,想是与那段遗失的记忆有关,加之又受了严重的风寒,咳嗽了好一阵,好不了了。如此难听的嗓音喊断了如此悦耳的笛音,实在是一种玷污。

    “何人在那?”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上方蓦然落下,琳琅如碎月。

    这样好听的声音……

    我一怔,不敢应声了,想赶紧关上窗,躲回屋里去,可竟又舍不得,手扒在窗栏上,朝上仰望着:“我……是宫里新来的画师。”

    静了半晌,那人未答话。我心下自嘲,那人住在上面的宫阁里,地位想是不一般的尊贵,又怎会愿意理我这地位卑微的一个画师呢?

    我这样唐突,万一惹怒了这位贵族或王族,该如何是好?

    正犹豫要不要退回屋里去,那人却突然出了声:“你叫什么名字?”

    我愣了一下,不敢怠慢:“泰雪,草民叫泰雪。”

    上面又是一静:“这可是,你的本名?这是宫里,若有欺瞒……”

    “不敢欺瞒!”我连忙辩白,“我真的叫泰雪,千真万确,绝不敢有一丝欺瞒。大,大人为何这么问?莫非,是在寻什么人吗?”

    静了半晌,那人问:“你如何知晓?”

    “是……你的笛音,有一种,我说不出来,我以前,以前在林子里听过丧偶和离群的鸟儿的叫声,就,就和您的笛音很像。”

    这话说完,上边再次静了。我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心下忐忑不已,只恨不得掌自己的嘴,把刚才那番话收回来。若是说错了话,入宫第一日便死了,养爹就再也等不到我了,该有多难过?

    “我,是我说错了,请大人恕罪。”念及此,我慌忙跪了下来,也不知上面那人看不看得见,便朝着窗子伏身磕头,谁料,细细簌簌的声响传来,我一抬眸,竟见一根长长的带子缀到了眼前,带子上镶金绣银,镶嵌着细密的各种宝石,构成日月星辰的图案。

    这像是一根腰带,可带子的末梢相扣,栓成了一个套。

    我盯着那套,干咽了一下。

    ——这……不会是上面那位大人要赐死我,命我上吊吧?

    “大,大人饶命!”

    我吓得朝那套子连连磕头,冰凉的触感却掠过了我的背脊。

    “套到腰上,栓紧些。”

    啊?

    我一呆,看着那垂在眼前晃动的腰带,心里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难道上面那个大人,是想要见我,要用这个拉我上去吧?

    这也……

    我看了眼外头的万里高空,头皮发麻,战战兢兢道:“大人若是想召见我,可以命这里的宫人传我,为何,要,要如此?”

    “你照做便是。”

    听得上头语气转冷,我不敢违抗,只好抓住了腰带,正要往腰上套,却听见上头忽然响起了另一个笑声:“方才是圣君在吹笛么?”

    那笑音听起来,也十分年轻。

    圣君?吹笛人是荼生教的圣我的手一僵,莫名一阵心悸。

    “王上怎么独自出来了?”那清冷的声音回道。

    腰带往上拉了拉,我松了手,似乎上边感到没有承重,腰带“哗啦”一声整条砸落到了我面前。我吓了一大跳,不知所措,一把捧起了这贵重的腰带,向上望去,透过树影,依稀瞧见了那说话的另一个人影,较那位白衣圣君要矮些,身着一身紫色衣袍,头上戴着金冠。

    王上?

    是四年前新继位的小十王子吗?

    一个圣君,一个王上,我进来这头一晚上,是撞着了什么大运啊!

    我直冒冷汗,赶忙去关窗,却发现那紫衣金冠的人竟然正探头朝下望来,不知是否看见了我,我头一缩,将窗关紧了。

    “方才我好像听见圣君在说话,是在与下面那人说话么?”

    “我在对月祷告罢了,在为王上与万民祈福。”

    “哦?如今教皇闭关未出,真是辛苦圣君了。”现下并无旁人,我可以……喊你九哥么?”

    “无论有无旁人,王上也需注重身份。若无事,我便回去修炼了。”

    “修炼……九哥修炼了这么多年,早已经是不死不灭的近神之躯了吧?这么多年,教皇一丝未老,想必你是如此。等到将来我死了,九哥定然还是一如今日般年轻康健,有时我就忍不住想,我这个王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九哥,你说,再过几年,我会不会和八哥他们一样生病死掉?”

    “王上记得按时喝药,莫要胡思乱想,时候不早了,王上回去就寝吧。”

    待听见上方脚步远去,并未再有人留意我,我知晓自己逃过了一劫,

    ,松了口气,可捧着手里的腰带,不知该往哪儿,左右看了看,总觉得留着这东西是个祸患,只好塞进了床褥底下。

    这夜,我浑浑噩噩,做了个从未做过的梦。

    梦里有个蓝眸的少年,容颜绝美,我与他在一树红艳的荼蘼下相拥接吻,树影低垂,黑暗里我们双唇滚烫,呼吸颤抖,身体如蔓藤一般缠在一起,紧贴的胸膛里,两颗心跳得一般狂热剧烈。

    到被钟声惊醒时,我的心还在急跳不止。

    内衫透湿,便连裤子里也都是湿的。

    进宫里的第一夜,我竟做了个春梦。

    梦见的,还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少年。

    次日清晨,就有人来敲门。

    我急忙起床去开门,门口是昨日为我送饭的那位女祭司。见她盯着我,仿佛见鬼一般瞪大了双眼,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戴面具,未免吓到人,立刻回屋取了面具戴上。

    “对不住,吓到您了,我方才起身太匆忙。”

    “你脸上的疤,是如何弄的?”

    这女祭司一开口,也将我吓了一跳。她嗓音嘶哑粗嘎,像是被火燎过一般,我朝她脸上细瞧了一眼,才发现她虽然只露眉眼,可也能看出脸上皮肤有类似烧伤的痕迹,辨不出年纪,可从体态身形来看,约莫有四五十岁。

    “我……摔的。”

    她未再多问,命我洗漱更衣,说是王上要召见我。

    我心疑是因为昨夜之事,只恐自己是大难临头,要掉脑袋,穿衣时,便将颈间缀着的红玉髓戒指取下来,塞进了枕头下。

    第82章

    面具

    一路魂不守舍地穿过云中长廊,抵达王殿之时,我双腿都已经软了。

    “你就是新来的画师?”

    听见上方传来昨夜那青年的声音,我不敢抬头,伏在地上应声:“回王上,是。”

    “抬起头来。”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见前方白玉砌成的阶梯之上,是黄金铸造的转轮王座,那位继位不过四年的古格新王就坐在上面,身着一袭紫色绣金的长袍,头戴一顶尖顶金冠。一如声音的年龄,他看起来与我年纪相仿,眉目俊秀,一双浅色褐的眼眸,唇角含笑,一条腿踏在椅座上,没穿靴子,整个人坐得没有正形,衣襟也半敞着,显得颇为不羁。

    “为何戴着面具?”

    “草民……”我摸了摸脸上吃饭睡觉也不摘下的月牙型面具,“生得丑。”

    “是吗,让我瞧瞧有多丑?”

    我愣了愣,原以为他召见我是为昨夜我与圣君搭话的事问责我,现下看来,似乎并不是为此。我不知王上为何要看我的丑脸,却也不敢违抗王命,抿了抿唇,将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了我的左半张脸。

    这一摘下,我分明听见四周的侍从都发出了低低的吸气声。

    上边也静了片刻,我才听见一声轻笑:“果然很丑。”

    “污了王上的眼,草民有罪,还请王上宽赦。”我默默戴回面具,掩住从额角贯穿左边眼角的疤痕——这疤痕是我十四年前落下的旧伤,郎中说是河里的尖石划伤的,伤口太深,缝合后,针脚宛如蜈蚣一般,很是骇人,这也便是我如今已过了男子适婚之龄,却找不到媳妇的原因。有哪个姑娘能受得了夜里与这样丑陋的夫郎同床呢?

    “不过,你的眼睛倒是生得好看。很像,我少时喜欢的一个人。”

    我又是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心下迷惑又惶恐,委实不明白王上召我前来的用意。我不敢多嘴,亦跪在那儿不敢动,只觉如坐针毡。

    “既然成了宫廷画师,便不应自称草民,该叫臣了。”旁边的宦官提醒我,我立刻改口,“是,臣……”

    “这副雪景图,是你画的?”

    我抬起眼皮,见他拎着我那副未画完的画,点了点头:“是。”

    “冰上垂钓,”他歪头看着画,“这样真能钓着鱼吗?”

    原来是对画中内容好奇?

    这王上……还真是童心未泯啊。

    感觉他的确没有问责我的意思,我心下略松,壮着胆子和他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番冰上如何垂钓,从挖窟窿到敲冰吓鱼的细节都讲了,只听得他哈哈大笑,击掌叫绝:“有趣有趣,民间果然趣事甚多。你还带了其他的画来吗,让我瞧瞧,还有没有别的有趣的画?”

    “我出门太急,没带。”见他眼神一瞬黯然,我忙道,“不过,王上要是想看,我之后可以为您画,那些趣事趣景,都在我脑子里呢。”

    此时,“砰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砸到地上的声响,从王座后传来。

    “呀!”女子的一声惊叫响起,“圣君怎么在这儿?”

    王扭过头,我的目光亦跟随过去,王座后垂着帘子,声源来自帘后。

    圣我一惊,睁大眼望着王座后厚重的帘子,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一种渴望,想一窥昨夜与我对话的那位圣君的真容。民间有传,说圣君是天底下生得最美的人,如神灵降生一般,只消望上他一眼,就会被他的容颜夺了魂去,茶饭不思,此后再也不愿嫁娶他人了。

    见帘子被掀起,我不禁屏住呼吸,可出来却是一位侍女,低着头道:“方才圣君来了,许是有什么事要找王上,可我还没问,他便走了。”

    王上扭头瞧了我一眼,眉梢微挑,眼神意味莫测。

    我有些迷惑地垂下眼皮,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看着我。

    “你叫泰雪,对吗?”

    我点点头:“回王上,是。”

    “本王虽第一次见你,却感觉与你甚是投缘,以后,我便唤你阿雪,好吗?阿雪,本王也热衷于画画,今日正好无事,不如你陪本王去后山温泉园内写生,正好在旁指点一二,如何?”

    我一愣,对这突如其来的殊荣不知所措,却见一双镶嵌着宝石的靴子已来到眼前,双手托起了我的双臂。我抬起头来,才发现王的脸离我如此之近,金色的额饰几乎都要垂到我脸上。也因这样的距离,我才注意到王上虽然俊秀,脸上却覆着厚厚的粉,饶是如此,也掩不住眼下淡淡的乌青,和微微凹陷的两颊,像是那种病入膏肓的人。

    我慌忙后退了一步,见王上笑了笑,转过身朝王座后走去:“随我来。”

    “这儿暖和吗?是不是与春日无异?”

    我点点头,环顾四周,没想到在如此高的山上,又已是寒冬,王宫后的这片广阔的园林内竟是鸟语花香,温暖宜人,植物都枝繁叶茂,随处可见被豢养着的珍奇异兽,有鸟类,也有走兽,都是在山下我未曾见过的品种,感到十分新奇,作画的冲动也在胸口鼓噪不已。

    “阿雪,你看我这只孔雀画得如何?”

    听见王上唤我,我侧眸望去,见他执笔在手中画板上勾出了一个草形,虽然没画细节,轮廓倒是惟妙惟肖,算是有天赋的。

    我不禁笑了:“王上草形画得很好。”

    “可尾巴我不会画。”

    我看向那孔雀绽开的尾翎:“王上可介意我示范一二?”

    王上斜睨过来,手依然握着笔:“你把着我画,我才能记住。”

    “这……”我犹豫了一下,见他用眼神施压,只好握住了他的手,看向不远处那只栖息在树上的蓝孔雀,几笔勾出了扇形的尾部,还想再画,却实在不敢握着王上的手继续,只好按捺住心痒,松开了笔。

    “继续啊?为何不继续了?”可王上倒不情愿了,一把捉住了我的手,我吓了一跳,突然听见旁边传来扑朔朔的振翅声和一声尖鸣,那蓝孔雀竟然从树上摔了下来,同时一抹硕大的白影贴着我们头顶飞快掠过,一坨硕大的鸟屎不偏不倚,落在了王的胸襟上。

    “王上!你胸口……”

    我生怕他迁怒于我,连忙便要用袖子去擦,却被他攥住了手腕。他垂眸看着胸口的鸟屎,脸上倒没什么怒意,反倒哼笑了一声。

    “本王回去更衣,阿雪,你在此等我。若你想四处转转,也未尝不可,只是记住,温泉下的瀑布不可去,是禁区。”说着,他将画板和笔递来,我连忙双手捧住,点了点头。

    目送他回了宫,园林中也不见其他宫人,我才全然放松下来,捧着画板一路逛,一路画,恨不能将没见过的珍奇异兽和植物都画个遍。

    正画着一只白鹿,忽有振翅声落到近处,一抬眼,竟是一只白羽红翎的大鸟,脚上系着铃铛,我明明未曾见过,可不知为何觉得眼熟。

    鸟儿歪头盯着我,像在打量,像在端详,仿佛识得我似的。

    我忍不住几笔勾下了它的草形,还未细化,却见它振翅飞起,不由“哎”了一声,连忙跟上。跟了一段路,便见前方水雾弥漫,宛如仙境一般,鞋袜也被淌过地面的溪流濡湿了——我已到了温泉附近。

    想起王上的嘱咐,我不敢上前,可那白鸟落在一块温泉边的岩石上,竟扭头瞧我,仿佛在诱我深入探寻。

    我屏住呼吸,踟蹰了一瞬,终究是按捺不住,走进了水雾间。一眼望去,这片区域竟有大大小小数十泊天然形成的温泉,反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泽,宛如被神祇随手洒落在这雪山顶上的宝石,美轮美奂。

    那只白色大鸟停落在岩石上,与这温泉之景相互映衬,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世间奇景,我连忙寻了块岩石,放下放置颜料和画笔的画囊,

    正想尽情挥毫一番,那鸟儿却又再次飞起,往温泉深处飞去。

    缺了画中主体可不行,我心急如焚,追着它一路往前,顾不上踩进水里,将鞋裤都浸得透湿。深一脚浅一脚的追了半天,鸟儿飞不见了,我才感到足下的水流已十分湍急,前方亦隐隐有瀑布的轰鸣。我立时驻足,不敢再前行,摸着岩石正要上岸,身子冷不丁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一只白影掠过余光,我肩上一松,画囊坠入了水里——那是王的画囊,我心里一惊,扑回水里去捞。将画囊揽进怀里,人也被转瞬冲出了十几米远,尚未反应过来,身子猛然下坠!

    “噗通”,我落入了踩不着底的深水里,随波逐流胡乱扑腾了一阵,才感到背脊撞上了岩石,头也浮出了水面。脚触到粗糙的岩石水床,我站起身,咳嗽着,抹掉脸上的水,一睁眼,便不由呆住了。

    第83章

    落花流水

    “噗通”,我落入了踩不着底的深水里,随波逐流胡乱扑腾了一阵,才感到背脊撞上了岩石,头也浮出了水面。脚触到粗糙的岩石水床,我站起身,咳嗽着,抹掉脸上的水,一睁眼,便不由呆住了。

    一个腰间缠着白布、上身赤裸的男子正盘坐在瀑布下方洞中的岩石中央,黑发如墨,肌肤胜雪,唇色艳得如温泉周围盛开的红花一般,双手向下,呈拈花状合在胸前,闭着双目,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神像,周身笼着一层淡淡的光辉,竟然隔绝了瀑布落下的水流。

    我看着他,愣怔半晌,才回过神来——这一定就是荼生教的圣君,传说中已经近乎神灵的存在。

    作画的冲动在这一瞬亦犹如瀑布喷涌,我松开紧紧揽在怀里的画囊,却才发现裱着画布的画框已不知被我落在了何处,颜料粉末也早就被水打湿,将画囊和我的衣衫都染得五颜六色,定是不能用了。

    糟了……

    我慌得六神无主,环顾一圈,这水潭周围岩石高耸,我竟一时没发现可以上岸的位置。想来,上岸的途径就在圣君所在的岩洞内。

    我看着那洞中身影,抹了抹脸上的手,才发觉面具也早已被水冲走。

    我这般丑陋,要是过去给那神灵一般的圣君瞧见,说不定会吓着他。可不从那儿走又不行,想来想去,我将束发带子扯散,湿发抓下来搭在脸上,扒着岩石慢慢靠近,从瀑布的间隙钻进了岩洞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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