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好全了。”卿舟雪答道,“不过今日来并非训练,我这几日恐怕都不能来了。”
林寻真一愣,“师妹有何事?”
“师尊说要带我下山,寻几味破境的材料。大概得要一周时日。”
阮明珠一听,笑道,“就你们俩?去吧去吧。内门上课那儿的假,我代你请了就是。”
待卿舟雪走了以后,林寻真与白苏一脸诧异地瞪着阮明珠,瞧她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汪着的都是笑意。
白苏打趣她,“卿师妹和你又有什么过节不成?她一走,你怎的笑得这般开心?”
“什么叫她走我就高兴?”阮明珠奇道,“我看她和她师尊一起走,我这才高兴呢。”
她的话有点深奥。白苏未曾听明白,但林寻真想起之前种种,却是懂了。她蹙着眉,“你知她自小上山修道,不太通人情世故,便少拿你那些东西教坏她。”
“我可没教坏她,也不敢!要教也是她师尊教坏她。”
“这又揪着云师叔瞎杜撰了?”林寻真冷冷道,“她身为六峰长老之一,怎会与弟子做出此等事情,虽然是你一口之言,不过教人听见了总归有碍清誉。这种胡话你还是少说罢。”
阮明珠忍无可忍地瞪她,“云师叔在你心中到底是个什么九天仙女呀!我看她俩就有戏,成天眉来眼去的。”
云舒尘确实是林寻真心中最为仰慕敬重的前辈大能,她老人家的形象一直蒙了层圣洁的光晕。林寻真难得与人较真,“按你这般说,师徒间看一看就眉来眼去了?”
“她们还拉手。”
“都是女子。这也正常。”
“不光拉手!”阮明珠恼道,“我上次和卿舟雪去逛街,瞧见件甚为好看的,问她要不要给云师叔买件衣裳。结果,结果——”
“结果什么?”
“结果她对着那尺寸一瞥,只消一眼,便告诉我大小不合适。”
阮明珠对着林寻真倨傲地一扬下巴,“你仔细品品,她到底怎么晓得这个的?这种准头可是背不出来的。”
接下来,白苏和林寻真也一同陷入沉默,面面相觑。
卿舟雪并不知道,师妹师姐们为了这等子破事能引经据典地吵上一柱香的功夫。
她对于出门并无太多感触,但总之师尊在侧,天下之大,哪里都是很好的去处。
今日天热,云舒尘穿得凉薄,一身天青色的衣裳,衬得她唇色很红,像春来碧水中的一瓣江花。
她走在卿舟雪身旁,倒是很安逸,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暑热,清清凉凉,倍感舒适。
云舒尘缓了缓步伐,与卿舟雪并肩而行。两人的手几乎贴在了一起,隐隐约约,又要勾起来。
“按照你这般勤苦修炼,突破元婴估计也就是后几年的事情。自金丹期往上走,每一次渡劫都凶险万分,所以要慎重。知道了么?”
云舒尘终于牵着了她的手,很是自然地捏了捏,似乎只是在向徒弟强调此事的重要性。
“嗯。”卿舟雪看着她,“师尊,你说要寻的炼药材料,是何物?”
“在一处秘境之中。”
她微微侧头,看着卿舟雪一笑,“到了就知道了。我当年突破元婴境时,也是来到那一处。风景还挺好看的。”
药材并非稀罕物什,其实,柳寻芹那里应当都一并俱全。
云舒尘并未把这个小心思言之于口——她更多的是想与卿舟雪出来走一走。想到此处,她瞥了一眼卿舟雪,她似乎全然没有领会到师尊的精神,目光甚至未放在她身上,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了街边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
一个可可爱爱小剧场内心os:
陷入贤者时间的云舒尘:我没那么喜欢她,所以我的克制只是因为不算太喜欢她。重申一遍,她也只是很普通的一个小徒弟,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天天想着这货。再次重申一遍,我怎么可能会沉迷于此。虽然小徒弟好像有点不错的样子……不对,但是我确实只能说一丢丢喜欢她。本座五百年的操守,不会放任自己沉溺感情的。
脱离贤者时间的云舒尘:找准一切机会和徒弟下山单独date便于套路。
今日换衣一件,天青色衬得气色好……逆徒当死,看糖葫芦都不看为师?
思想和行为暂时是矛盾脱轨状态的师尊哈哈哈哈,再拉扯一段时间就统一啦。
第53章
“那糖葫芦瞧着有这般好看么?”云舒尘侧目问道。
“色泽红润,糖衣厚实。”死不开窍的徒儿认真分析,“确实在以往见过的糖葫芦之间,算是好看的。”
她收回目光,终于看向云舒尘,“这一街的吃食,似乎比太初境脚下要好得多。师尊,我们这是走到何处了?”
云舒尘再瞥她一眼,“光惦记着吃东西,你连路都不知道走去哪儿了。也不怕为师将你拐出来卖了?”
话到此处,云舒尘却脚步一顿,四处环顾,若有所思。
“……这是走到哪儿了?”
卿舟雪不由得笑了一下,而后笑容很快淡去,兴许她很担心师尊陷入尴尬,于是一本正经地看着云舒尘,“我去问路。”
于是这一个惦记着糖葫芦,一个惦记着小徒弟的人,在兜兜转转以后,终于迈向了正途。
“便是此处了。”
卿舟雪看着这山崖,比一梦崖稍矮许多,底下流水潺潺,还悬了一方瀑布。并不算十分别致的景象。
但是能感觉到此处天地灵气在不寻常地涌动。
“准备好了么。”
卿舟雪往后小退半步,一些不太妙的回忆涌上心头,背脊凉意顿生。
云舒尘握住她的小臂,将她引过来,面对面站着,让徒弟背朝悬崖。她抬眸轻笑,“怕了?”
“怕就抱着师尊。”
卿舟雪与她身量相仿,向前一依,埋首圈住她,抱得有些紧,后来又意识到什么,稍微放松了手臂。
她闭上了眼睛。
云舒尘带着人向前一倾,相拥着跳下崖去,两人的衣袂被长风吹得翻动不息,不分你我。
熟悉的失重感让卿舟雪下意识地拥紧了天地间的最后一份依托,紧得似乎要将她嵌入骨血。
在极速的坠落之中,她能敏锐地感觉到天地灵气在此刻愈发翻涌。
她们坠入一方阵法之中,被吐出来时,距离地面不过几丈高。卿舟雪下意识地扭过身去,以自己垫在了云舒尘身下,两人滚落在柔软的草地。
结结实实地滚了一圈,云舒尘把卿舟雪压在了身下。
卿舟雪一头乌发被吹散,全然铺开在碧绿的草地上,清丽动人。她还紧紧搂着云舒尘的腰,睁开眼时才松开她。
两人的鼻息几乎近到可以相闻。
“原是个无甚胆量的。”云舒尘低声笑她,“心跳都吓快了很多。”
“我……”卿舟雪却有些欲言又止。
“嗯?”
“也并非全是吓的。”她轻声说。
“……是么?”云舒尘骤然想到一种可能,顿了顿,不知为何有些脸热,便稍微起了身。
“嗯。”她头也点得认真。
两人相互搀扶着起身,往四周一望。此乃一片洞天福地,不知为何与外界光阴全然不一样,此时已经是黑夜,天幕上的银河流转,璀璨如织女的彩衣,整片天空都被这银河点亮。
卿舟雪抬眼看着一片星辉璀璨之处,她们方才是往下坠落,但是此刻却已经躺在了一片山顶的平地,不可谓不神奇。
夜风凉凉,云舒尘轻咳一声,卿舟雪则靠住了她,“夜间不好寻物,师尊,天亮再找如何。”
“好。”
她们于山顶肩并肩坐了下来,自玉镯之中取了件厚实的衣物,共披在两人身上。
卿舟雪肩膀上一重,倚靠着个脑袋。云舒尘抬眼望着这璀璨星河,“秘境之中,数这儿极美。”
“是很美。就是冷了一些。师尊,你现下冷不冷?”
“这就是捎上你的妙用了。横竖都不会冷着热着的。”
云舒尘静静地赏了会儿景色,忽而抬起手,自虚空中划出几个手势。灵光点点,如萤火一般四处散开,似乎都快要浮现在眼前。
卿舟雪不禁屏住了呼吸,将气息喘得很轻。免得惊扰这近在咫尺的万千盏小灯火,云舒尘将其摆弄了半天,最终在夜风中流转成了银河的模样。
“手可摘星辰。”云舒尘放下手,又靠在她肩头,轻笑一声,“不是么?”
卿舟雪未去看星辰,她看向云舒尘的眼睛,里面被光点映得十分潋滟。
不知为何,她却觉得,真正的星河不在天上,而盛在她的眼中。
*
翌日一早。
她们向山下走去,欲探入密林深处,去寻一味玉穗花。这种小花为五瓣,花如其名,玉雪可爱,星星点点地开在地上,并不算难得之物。它在受到灵力影响时会自我保护,如小乌龟一样缩回地里,只能素手采摘。
也许正因为这种贪生怕死的特性……成为了修士跨雷劫之时所服救命丹药之时,最为普遍的一味药引。
云舒尘看着卿舟雪手中提着一个小篮,弯腰一根一根地摘着云朵般可爱的小花。她穿着白裙弯腰的样子,像是山野中走出来的精怪,浑身清幽幽的。
正当岁月静好时,卿舟雪却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妖气。有聚拢之势力,她直起身来,警惕着周围。
没过多久,却又一下子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幻觉。
云舒尘悄然收了法力,润物细无声到未曾被徒儿察觉。
这般静谧的时光,她不是很想被叨扰。云舒尘面色不改,温声道,“无事,你继续摘。”
卿舟雪虽是有些疑惑,不过还是乖巧地低下头去,摘满了一小筐。
她走出那片密林时,沿路见到了许多妖尸,横七竖八,似乎是因着丹田破碎而死,腹部炸出了一个空腔。略带有刺鼻的血腥味弥散在周围。
卿舟雪不禁蹙了眉。
云舒尘垂眸看着这景象,倒退了一小步,眉梢轻蹙,“瞧着甚是难看。”
“此物死状诡异,师尊离远一些。”
不知不觉间,卿舟雪又拉上了云舒尘的手,将她牵了起来,云舒尘微微勾着唇角,感受着掌心内的温软,并未再说什么。
这样就很好了。
兴许是为人师表的最后一丝矜持,云舒尘虽是接受了这份不可遏制的情,却还未坦然接受由情自然而生的欲。对着徒儿不染纤尘的脸,她隐隐约约地制约着自己不能对她想得更多。
“师尊突破元婴境时,约莫是何等年纪?”卿舟雪看着周遭的一切风物,密林长溪,奇石怪木,包括石缝里斜开的一支金灿灿的连翘花。
“似是比你长一岁。”
秘境中人迹罕至,景物一般鲜少变化。一想到目光所及这一切,都被云舒尘二十一岁的眼领略过,卿舟雪心中骤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受。
她在我这个年纪时,又该是何等模样?
卿舟雪侧头看师尊,林中漏下的疏朗碎光映在她脸上,眉梢眼角勾着温婉多情的风致。
她年轻时大概不会是个沉闷的人。但似乎想象不出来,二十一岁的云舒尘是如何青涩而张扬。
她瞧着她沉思了许久,直到手心被轻捏了一下,耳旁传来女人嗔怪的声音,“看路。”
*
“将那花收好,明日还得去取另一件物什。”眼看着天色愈发黑,这片密林还未走过,云舒尘轻车熟路地带她转到了一处山洞。
她边走边说,“我记得此处似有一处热泉……是了,就是此处。”
还未走近,潮湿的热气就扑面而来,能嗅出水的清甜。
卿舟雪去试探了一下水温,不烫不凉,很是适宜。其上隐约波动着一层飘渺的灵气,想来并非是寻常泉水。
今日还未洗浴。自然而然的,卿舟雪除去外衣,慢慢走了进去。她谨记着师尊的话,现下颇有长进——脱衣至少会象征性地回避一下。
也仅仅是象征性地转了个身。
她浸入池水,遍体熨帖。其实很想让师尊也试一试,话堵着嗓子眼儿又咽了回去。她心底约莫也能猜到——云舒尘断然不会当着她的面脱衣,更不会一起共浴。
譬如现在师尊也是背对着她的。
出乎意料的,云舒尘的手落在腰间,顿了顿,缓缓抽开了腰带,天青色的薄纱被她褪下。
卿舟雪讶然抬眸,女人白腻的肩背,就这样在衣物滑脱之势中,隐约显现出来。坠到腰间时,她又一把扯散了发簪,头发遮住了大片的背,只留出一截细腰。
云舒尘的耳垂那儿嫣红,兴许是热出来的,她佯装镇定地说,“你让开些。”
她的小徒弟很听话地在灵泉中靠边动了动。灵泉不大,但容纳两人绰绰有余。
卿舟雪看她一眼,便挪开目光,盯着水面,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不能冒犯师尊。之前走路看她,已然被纠正过一次。她不喜如此。
卿舟雪又将自己提醒一遍。
云舒尘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只见徒弟一脸无动于衷,神色冷淡,瞧她下水的反应甚至还没有看饺子下锅的反应激烈。
徒儿喜爱的话本子,足以说明她对女人并非毫无兴趣。
可她确实只看了她一眼,就冷静地别过眼神,再也无多看第二眼的意思——这恐怕是自己的缘由。
云舒尘的手不禁抚了一下自己的侧脸,一个猜想骤然揪起,从而生出一丝惆怅。她偶然回想起自己年少时的一些事,心中更是百般复杂滋味。
以她这些年月的阅历来看,小姑娘若是倾心于女子,也会更为喜欢飒爽英气一些的。
可她并不算是。
第54章
但若是这个原因,有一点则说不太通——徒儿分明还会因着靠近而心跳怦然。
为何?
云舒尘眉梢微蹙,一时竟有些摸不清她,举棋不定起来。
卿舟雪虽未去看她,但余光总是泄出来几分,流落到云舒尘身上。她自小是个不折中的脾气,不看便半点不看,不存在此般“似乎在看”的情形。
卿舟雪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她拿出了十一年修行的艰苦毅力,用小刀把心中躁动的一块硬生生挖掉。
她在心底默念着清静经,阖上了眼睛。
眼前瞧不见,她本以为可以杜绝一切纷扰。
却未曾想,想象的轮廓在闭目的一抹黑里,显得更加清晰。
如果双目所及尚能自制,心底里的一些扰动,却不是想要拂去就能拂去的,反而教人摩挲得褶皱四起。
有时候偏生不愿去想,却有一根弦作对似的,在脑中弹个没完,余音绕梁。
她闭眼微蹙着眉头,带着几分苦楚去做这种对抗,未曾注意到整个人都快从池水边沿滑入中间,忽而一下失重,她下意识的地去抓握身旁的物什,任何都好——
不料碰到了柔软的肌肤,卿舟雪知道那是什么,如被火烫了一下松开手。
手腕却被攥住,自自水中托起来了一些。
“这浅池子都能溺水么?”
耳旁轻声一笑,“那平日让你一个人沐浴,可算是极为危险的事情了。”
卿舟雪确实呛了口水,她揉着眼睫毛上的水珠,睁眼朦胧了一阵,便被师尊露出水面的肩引去了注意。
她的目光动得有点不宁,只觉入目皆雪白,哪哪儿都不能久看。卿舟雪无法,又抬眸去看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被雾气一润,兼之又含了一丝柔情意味。一旦对上去,卿舟雪心跳怦地一下,顿时感觉自己手脚都不得动弹,就那么僵在原地。
在此方寸之间,身子贴得极近。云舒尘本是不自在的,不过当她终于看清卿儿脸上泛起的嫣红时,心中倏地荡开一丝满意,将不自在冲淡得烟消云散。
原来也不全是个实心的。这小木头美人,还算可救。
“方才何故不敢看我?”
卿舟雪慢慢回过神来,“我不想冒犯师尊。先前在路上盯着久了,师尊好像不怎么高兴。”
“……”云舒尘顿时头疼起来,她自己都快忘了这一句话,这丫头怎么就记得这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