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星看向张伯:“张伯,您带祖父回去休息吧!我带靖王四处逛逛。”
人都走光了,只余沈南星带回来的几个丫鬟候在一旁。
谢廷煜猛地拽住沈南星的手:“南星,你这些回门礼,哪里来的?”
第62章
你大舅舅总是欺负我
沈南星抽回手,拢了拢头发,假装看不到这男人眼中的焦急,笑着道:“王爷这是说的哪里话?妾身的回门礼,自然是从王府里来的。”
谢廷煜皱着眉,面色难看极了:“你是......从心兰苑拿的?”
“是呀!”
沈南星眨了眨无辜的双眼:“怎么?不能拿吗?”
“你怎么能拿心兰苑的东西?那都是......”谢廷煜只觉一口气差点上不来,面色黑沉沉的。
那都是他四处搜罗来的宝贝,都是送给意儿的!!!
几乎散尽了家财!
“都是什么?”沈南星一双柔情似水的眼温柔的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是,是......”
一对上女人那湿漉漉又无辜的小鹿一般的眸子,他的话就梗在了喉咙口,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是本王买来送给奶娘的......”
说着这话,他别开了脑袋不敢看她,心中是无端的心虚。
沈南星心里憋着笑,脸上都快控制不住无辜的表情。
明明是送给沈知意的,却偏偏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这般虚伪的男人,她上一世真真是瞎了眼,怎会看上这种人!
她略略低了头,声音又低又委屈:“煜哥哥,星儿作为靖王妃,回门礼本该由你为星儿准备......”
“可,可......你那时又不在,星儿只能自已准备。可王府的府库里,竟只有区区几箱子的白银,金子竟是一块都没有。首饰倒是有几箱,但也都是许多年前过时的款式,连颜色都不亮了,灰扑扑的......”
“妾身想着,若是拿这些东西做回门礼,实在是拿不出手,且让人瞧见了必会说闲话。他们说说妾身倒没关系,就怕他们说靖王府太寒碜,对新妇太苛待,于煜哥哥你名声有害......”
“妾身实在没法子了,想起心兰苑有不少好东西。那妓子既被赶走,心兰苑无人居住,妾身身为靖王妃,理应掌管府中中馈,府中财物自是有权调动的。所以......”
沈南星抬起眼,一双眼眸湿漉漉的,无辜又楚楚可怜:“煜哥哥,你该不会是怪星儿吧?”
小声问完之后,又低下了头,两只手搓着衣角,显得局促又不安。
“你可以......”
你可以用你的嫁妆啊!你那么多嫁妆!
谢廷煜这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又生生被他憋了回去。
“可以什么?”沈南星眨巴着眼睛,歪着脑袋一脸天真。
谢廷煜一口气堵在心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说又说不出口,不说又堵得难受,真真是进退两难。
不过,她昨日才说了要给他筹五万两白银的,想来这才不动她自已的嫁妆的吧!
想到这里心里好受了些,但还是闷闷的。
那些东西里面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意儿最喜欢了,日日都要用它照明的,意儿说氛围甚妙......
这般大又颜色奇异的夜明珠,当今世上只有这一颗,如今阴差阳错归了沈南星。
这,这叫他如何与意儿解释!
本就因无法给她正妃之位苛待了她,现在又不让她住在府里了,只能委屈她住外面,现在又还把她最爱的夜明珠丢了......
可现在东西已经入了沈老侯爷的私库,若是想要回来,势必还要经过沈老侯爷,这,这......
若意儿知晓了,还不知得怎么跟他闹呢!
谢廷煜越想越心烦。
他按了按眉心:“南星,本王还有要紧事要找同僚商议,便不陪你用膳了。”
沈南星善解人意的点头:“好的煜哥哥,正事要紧,你去吧!”
待看到男人生气的大步走远了,沈南星才大笑出声。
看他憋屈,她别提有多痛快了。
不过嘛,这才只是一道开胃小菜罢了!等着瞧吧!
今日预备靖王与靖王妃回门,侯府预备了一大桌好菜,现下人都走光了,只有沈南星一人吃了。
她对刚刚亲手给她布完菜的张伯招手,笑吟吟的:“张伯,快,坐下一起吃!”
张伯摆摆手正要拒绝。
沈南星抬手假意擦了擦眼睛:“南星嫁出去了,父亲不喜,夫君不爱,就连张伯也不疼南星了......”
张伯慌了,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慌乱间将椅子都撞歪了:“小姐这是哪里话,张伯看着小姐长大,哪有不疼小姐的理......”
春杏见状,捂着嘴偷笑:“张伯您快坐下吧!小姐这是高兴,故意逗您呢!”
“是!”
张伯这才小心翼翼坐下。若是不坐,他怕小姐又委屈了,就是装的,他也心疼。
小姐今日回门,竟只有自已这个奴才陪她一起用饭......
只想着,他就老眼湿润,竟用袖子抹起泪来。
“今日南星回门是喜事,这把年纪了还哭,不知羞!”
沈老侯爷的声音乍然从饭厅门口传了进来。
几人抬眼,就见老爷子两手背在身后,大步昂扬的走了进来。
“祖父!”沈南星放下筷子,急忙起身迎了上来。
“老侯爷!”张伯也起身走了过去,脸色颇有些不好意思。
“南星还以为祖父生气,不来了呢!”沈南星抱着老爷子的胳膊摇啊摇。
沈老侯爷瞪了她一眼:“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老头子连饭都不同你吃,你定要躲起来哭鼻子!”
沈南星不服气,将脑袋抬得高高的:“您胡说,我才不会哭鼻子!”
沈老侯爷笑了一声:“当初也不知道是谁,但凡让她多扎半个时辰马步,就偷偷抹眼泪的?”
“祖父!”沈南星跺了跺脚。
“好!好!好!祖父不说,不说了啊!我们娇娇不好意思了!”
“来老张,一起坐,今儿就咱们几个一起吃饭,极好!”
“也省得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在这碍眼睛。”
几人坐下来,互相夹菜,谈论些沈南星小时候的事情,时不时把沈南星气得跳脚,丫鬟躲在后面捂着嘴笑。
只是用完膳后,沈老侯爷想到什么,忽然就板了一张脸,还颇有些委屈。
“南星,你大舅舅他在朝中总是欺负我......”
第63章
犬吠都比他说话好听
沈南星:???
她挑了挑眉,眼中尽是疑惑:“您可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立下汗马功劳的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大舅舅他一介书生,欺负得了您?”
虽因着母亲的关系,这些年她与外祖家都未来往,但外祖一家人的情况她大抵还是知晓的。
大舅舅因书读得好,年轻时便曾三元及第,高中状元,风光无两。后来又被陛下聘为国子监祭酒,也是国子监历代以来最年轻的一位祭酒了。
如今又被陛下请到宫中教授六皇子功课,专教六皇子一人。
理由是六皇子因母妃蒙冤,自小便在冷宫出生和长大,错过了幼年启蒙的关键期,故专程请来北越国学识最渊博的许祭酒来做六皇子的太傅。
以求六皇子能快速追上进度。
六皇子聪敏,许太傅又会教,早在一年前六皇子的学识便已不弱于其他年龄相仿的皇子了。但不知是何缘故,陛下继续让许太傅单独教授六皇子的功课。
让沈南星不解的是,大舅舅与祖父一文一武,在朝堂上应当不会有什么矛盾才是。
且大舅舅儒雅,谦谦君子之风,怎会欺负祖父一个老人家呢?
沈老侯爷冷哼一声:“他仗着自已书读得多,欺负我老头子是一介武夫,惯会说些老头子听不懂的酸话,拐着弯的骂我!”
沈南星来了兴致,她一只手支着下巴:“哦?他都说了您些什么?”
沈老侯爷皱眉想了想:“他说......说......”
眉头越皱越紧,干脆一拍桌子:“谁记得他说的那些文绉绉的话了?老头子最烦那些个读书人了!说话不知道好好说,还老用些以前的典故诗句什么的......烦人!”
“总之意思就是说老头子眼盲心也瞎,把好好的孙女当孙子养了八年,还带着四处征战在边关吃苦,误了亲事!”
沈老侯爷眼一瞪:“老头子那是没认出来吗?还不是惯着你,去边关也是你非要跟着去的!你自已说是也不是?”
“是是是!”沈南星连连点头:“他还说什么了?”
“哼,他说老头子眼光不好,给你挑的夫婿不行,大婚当天竟睡到了外室床上,别的不说,人品是极差也!”
“还说老头子家里都管不好,还打什么仗?唯一的儿子养外室,唯一的孙女婿也养外室......说我侯府养外室是专业的!”
“南星你说,你大舅舅他说的是人话吗?依老头子看,那大街上的犬吠都比他说话好听!”
“是是是,犬吠都比他说话好听。”沈南星唇角扬着一抹笑意,给祖父拍背顺气。
“你那夫婿可是你自已非要嫁的,三岁就自已屁颠屁颠上赶着跟在人家屁股后头玩,大一点就满京城宣扬要嫁给人家!除了煜小子,还有谁敢要你?”
“还有你那不成器的爹,明明以前一惯最是老实憨厚的,学问做不好,武功练不好,那也罢了,老头子也认了。纵是他资质平庸吧,好歹他人正直,又孝顺,对你娘也好。也不知何时就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了!”
“不能提,想想就气人!”
沈老侯爷气得呼呼的直喘气。
听那许太傅说的时候就隐隐猜到个四五成,他又嘴贱的请往日里交情好的文官给他解说一遍,当场就气得差点冒烟。
现在跟南星复述一遍,又把自已气了一通!
待沈老侯爷说完,渐渐平静下来,沈南星才蹙眉问道:“祖父,我爹,他真的不会武吗?”
“他会个屁!”沈老侯爷直摆手:“他最多只能强身健体,怎么教都教不会,一招半式都学不会,笨得很。”
“当初为了教他功夫,老头子什么法子都想过了,一个简单的招式给他拆解演示十多遍,他也就只能按给他拆解的打出来,根本连不到一起,一连就错,一点威力都使不出来......”
“人倒是踏实肯学。”
沈老侯爷神色间透出了些许恍惚和慈爱:“老头子每回教他教得不耐烦了,他就哄老头子,说他再多练练肯定能会。转头就把那拆解的动作招式画在纸上,觉也不睡,就连夜就着月光一遍又一遍的练......”
“然后第二天很高兴的来找老头子,打给老头子看!动作倒是一点都不错,就是慢得要命,就跟女子跳舞似的......老头子实在不忍责怪他,还得昧着良心夸他......”
“属实没有天赋。”
沈老侯爷摇了摇头,面上不知不觉沾染了苦涩。
“老头子便只当生了个平庸的儿子倒也罢了。毕竟也不可能人人都擅武,虽然他也不擅文,老头子也未曾责怪于他。”
“他善良,正直,有担当,做事又有负责心,老头子的同僚主动给他谋了个差事,他也踏踏实实每日好好当差,从未仗着是老头子唯一嫡子的身份作威作福。”
“老头子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变成这般模样,心里只有那个女人,宠着与那个女人的儿女,对你和你娘竟是半点疼爱也没有......”
沈南星眸光黑沉沉的,半晌才抬头看向沈老侯爷:“祖父,我感觉,我爹好像会武,而且造诣不低。”
“他方才轻易一脚就踢开了按着秋姨娘的丫鬟......”
沈老侯爷摇头:“他会不会武老头子还能不知道吗?一脚踢飞丫鬟,成年男人情急时都能做到,倒无甚稀奇。”
沈南星张了张口,想说这丫鬟是高手,但想想并无证据,如此平添烦恼倒也没有必要,便又闭了嘴。
祖父虽在战场上是杀伐果断,横扫千军的经验丰富的老将军,但他也只是招式上凌厉果决,用的也都是蛮力,实则不懂内力。
而方才她那两个丫鬟出手收拾秋姨娘,招式简单,实则不经意间散发的内力强悍,所以渣爹能轻易将按着秋姨娘的丫鬟一脚踢开,才显得怪异极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
沈老侯爷才叹了口气:“南星啊,得了空回一趟镇国公府,看看你的外祖母和三个舅舅吧!”
“你大舅舅虽说话难听了些,实则也没说错......”
第64章
北越亡国,只在咫尺
沈南星戏谑的看了他一眼:“方才是谁说,犬吠都比沈太傅说话好听的?”
沈老侯爷:......
他瞪着孙女,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
“好啦好啦,您刚刚说的都是气话,南星晓得的。”沈南星主动哄他。
没法子,祖父一瞪她,她就只能认输了。
谁跟他个老头儿计较啊!
沈老侯爷这才气儿顺了,他叹了口气:“咱们南阳侯府与镇国公府一直以来关系就很好,两家结亲本是亲上加亲,可谁知道这结了一场亲,两家倒反生了嫌隙......”
“两家同住京城,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竟如此多年不相往来,碰见了连话也不说,像不认识一般......”
“老头子一直难受得紧。”
“这些日子虽沈太傅每回见了老头子,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总说些听不懂的酸诗讽刺老头子。但老头子心底是高兴的......”
沈老侯爷一双老眼染上了些许水润:“你大舅舅是心疼你,心疼你娘啊!可你娘硬是这么多年就铁了心不搭理镇国公府的人,你也随了你娘不理他们,他们背地里还不知怎样难受呢!”
“此事说到底是你爹对不住你娘,是侯府对不住镇国公府。你大舅舅此番主动来与老头子说话,已经算是给了老头子很大的面子了。”
“南星听话,去镇国公府看看,可好?”
沈南星点了点头,眼眶微微润湿了:“好。”
沈老侯爷不放心,又交代道:“若是他们说话不好听,你就忍一忍,听见了吗?”
“你就想着,左右是你娘先对他们说话不好听的,你就代你娘忍一忍,也不算吃亏。”
“千万不许与他们再起冲突啊!”
沈南星一一应下,沈老侯爷才放了心。
其实侯府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在外祖父去世之前,镇国公府其实派人来找过娘,但娘铁了心不愿回去。
他们没了法子,在外祖父弥留之际,用一根糖葫芦将尚且年幼的她拐回了镇国公府。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她该喊他外祖父的老人。
老人躺在床榻上,瘦得吓人,呼吸微弱。本在闭着眼休息,一人大声告诉他说南星来了,他才费力的睁开眼睛。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只剩下拿着糖葫芦穿着红裙子的小南星懵懂的站在床边。
老人好半晌才挤出一个笑容,笑得满脸褶子:“南星啊,你该唤我一声外祖父。”
沈南星心底虽有些害怕,却仍是定定的站着,乖巧的喊了一句:“外祖父!”
那时候其实不知道为何,她就是觉得,若是自已不喊他,他会很伤心很伤心。
而她不想他伤心,所以即便有些难以开口,她仍然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