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圆润的眼眸里全是他的倒影,外面裹着白色的被子,
像是拥了一层厚厚的雪,一动不动,
别提多乖巧。
让人心里一软。
洛望飞也不训她了,把手中的日记本拿出来,在指尖上轻轻一转。
向晚星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日记本,看了一会儿,
茫然无辜地望着他,
似乎是一种无声的恳求。
“想要?”洛望飞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欣赏向晚星难得的安静。
向晚星点了点头。
洛望飞扬起一个笑,把日记本放在身后,在向晚星期盼的目光中抬起下巴倨傲地说:“不给。”
洛望飞本以为她会破口大骂会伸手来抢,
但她没有。
向晚星只是怔怔望着他,眼眸里的希冀碎为一片湿润的水光。
她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缓慢地垂下头,像是一只被拔了刺的小刺猬徒劳地缩成一个小团来抵御伤害。
即使看过许多次向晚星的表演,洛望飞还是不由得夸赞一句她真是天生的演员,太过清楚什么人吃什么类型的哭,拿捏地丝毫不差。
多一分则做作,少一分不够动容。
简直是上天赏饭吃,不进娱乐圈可惜了。
洛望飞弯下腰,仰起脸来瞧着向晚星低垂的脸庞,瞧见她眼眶里蓄满泪水,要掉不掉的姿态,再硬的心肠也能泡软了。
“向晚星,你毕业以后去演戏得了,电视上那些明星都没你会哭。”洛望飞盯着她,再一次发出感慨。
向晚星闻言抿着唇侧过头,抬起手抹去眼角的泪,目光虚虚瞧着不远处的衣柜,一副不想搭理洛望飞的模样。
她的眼睛被泪水润过,又飘着零星的红血丝,像是剔透的冰种翡翠里飘着几缕红,教人惊艳不已,至少洛望飞是这么觉得的。
她太会哭了。
简直成了一种表演艺术。
“你这么在乎这个本子啊?”洛望飞支着脑袋和她聊天。
向晚星一动不动,仿佛打定了主意不理他,要冷暴力他。
洛望飞也不恼,搭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修长的指节曲起来,有一搭没一搭敲着盘着的膝盖,像是一种无形的倒计时,这也是他从父母那里继承的等待动作。
他颇有耐心的等了片刻,向晚星还是倔犟地侧着脸不搭理他。
于是洛望飞笑起来:“向晚星,不想知道我有没有打开看过这个本子吗?”
向晚星冷静的表情顿时被撕得粉碎,转头看向洛望飞的目光里尽是一片惊惶失措,还有一丝无助的恳求。
瞧,她就是这样,吃硬不吃软。
这下轮到洛望飞冷暴力了,他歪着头瞧着向晚星,一副兴致勃勃的看戏模样,但就是不说话,只是带着笑意瞧着她,盯着她,仿佛在说:来,求我,让我满意,我就告诉你答案。
向晚星局促地掀开被子,抱着膝盖,眼巴巴望着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你一向正直善良,肯定不会做出看人日记这种事情的。”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良心不安,羞耻地撇过头,咬着唇一副“我刚刚说了什么,我脏了”的贞烈模样。
看样子是死活不肯说第二句好话了。
洛望飞既在心里嘲讽她平时口蜜腹剑这会儿笨的不行,又享受着她的窘迫不安,眼看着向晚星的耳朵逐渐发红,他才心满意足,勉强开口道:“那是,我一向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
向晚星原地复活,陡然挺直了腰板,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洛望飞,要是她长了尾巴,估计能翘到天上去。
洛望飞笑了笑,“但是呢,它就那么摊开在我面前,风吹开了书页,我被迫看到了,也没办法。”
一盆冷水直接浇熄了向晚星这颗刚刚复活的小火苗。
她又重新缩成一团,耷拉着脑袋,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像颗含羞草一样,舒展和自闭全在一瞬之间,取决于他的只言片语。
洛望飞瞧着向晚星,凭着高超的记忆力将日记本上的内容复述出来。
他也只看到了两页。
第一页是
洛望飞懒散坐着,故意掐着嗓子模仿向晚星的语气抱怨,笑着看向晚星的头越来越低,耳朵越来越红。
至于第二页,是向晚星写给李彦的情书。
洛望飞想到那上面的内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语气一转,用诵读诗歌的语气缓慢地背诵,声音低沉,仿佛雨打玻璃窗,字字句句敲在向晚星的耳中,落在她的心上。
“我的心好像一点也不听话,他一出现,它就不受控制地呼啸着,为他开心,为他难过,我好像不属于我自己了。
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什么叫飞蛾扑火。
他只要站在那里,我便想靠近,生出无穷的期盼和欢喜,再难过的时候,他看向我,我便什么也顾不上,只想走向他。
但遗憾的是,他看的不是我。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只有他可以回答,但是他不会回答。”
静谧的夏夜,向晚星喜欢的少年诵读着她的心事,低沉的声音温柔似水,几乎要把她溺毙。
洛望飞背完的时候,向晚星抱着膝盖把头埋了进去,像一只鸵鸟一样,只露出一个浑圆的后脑勺对着他。
洛望飞本想嘲讽她是个大情种,话到嘴边又换了,奚落的语气倒是没变:“向晚星,但凡你把写情诗这功力用在学习上,清华北大都得跪着求你入学。”
向晚星没吭声,依然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像是被砍掉了翅膀拔光了毛的小鸟,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不时传出细弱的抽泣声。
“又哭了啊。”洛望飞坐在她身边,颇有耐心地看着她表演,过了大半个小时,时针指向十一点,向晚星还在哭,他才拍了拍她,“行了行了,十一点了,别演了,这儿也没别人。快去洗澡,然后收拾房间,我可不惯着你的夜猫子作息。”
向晚星还在低低的哭泣,洛望飞懒得等了,把黑色的日记本拿出来,“你再不去我就给叶女士打电话了啊,顺便请她来看一看你的情诗合集。”
向晚星这才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泪水的脸庞,像是刚从海里捞出来一样,头发湿漉漉的,脖子也是湿润的,就连她的膝盖上也是大片大片的水渍。
向晚星站起来的时候晃了一下,有些不稳,洛望飞这才发现她或许蜷缩的动作保持太久而双腿发麻。
他去扶她,向晚星剧烈地挣扎起来,推开他的手,仿佛他是什么脏污一样,避之不及。
洛望飞也失去了耐心,上前一步,强硬的半搂着向晚星,搀扶着她去浴室,“行了,日记本我不上交,也不念了,行了吧。”
向晚星垂着眼皮不吭声,不时滚下几滴眼泪。
她怎么这么多眼泪,似乎永远也哭不完。
洛望飞看得心烦意乱,胡乱拿了张纸在她脸上抹了一下,打湿了的纸巾陡然变得沉重起来,“好了,见好就收啊向晚星。日记我也就看了这两页,你不作妖搞事,我也懒得去看它。”
向晚星依然抿着唇一声不吭,踏进浴室就把洛望飞推了出去,重重合上了门,哐当一声把他关在门外,胡乱拧开花洒开关冲起澡来,滚烫的眼泪和温热的水混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洛望飞又敲门,“你衣服和沐浴露这些都还在外头呢,我给你放浴室门口了啊,我回房间了,你自己来拿。”
向晚星恍然回神,这才发觉自己也没有脱衣服,就傻乎乎地站在花洒下面被水冲洗。
还好他没看见。
但这也不重要了。
因为今天好像已经无法更糟糕了。
向晚星关了花洒往外走了一步,吸满水的校服沉甸甸的,贴在身上很是不舒服,打开浴室门的时候穿堂风扑面而来,吹得她打了个寒战。
向晚星慢吞吞地把自己的干衣服和沐浴露抱起来放到台子上,再把湿衣服脱了,蹲在花洒下面,让飞溅而下的水冲洗着自己的身体。
直到水温由热转冷,向晚星的眼泪依然滚烫。
洛望飞过来敲门,“向晚星,十二点了,太阳能热水器存的热水都用完了,发出预警了,你好了没有?你要是没好就只能等一下,我用电去把水烧热,然后你再冲。”
向晚星看了看自己泡的发皱的手指,朝着浴室外喊了一声:“不用,我好了,等会儿就出来。”
哭了太久,她的声音像是装了水的气球,不管再怎么强装镇定,说话间也难以掩盖哭腔。
万幸的是,洛望飞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只是“哦”了一声,就关上门,没再问。
向晚星又蹲了一会儿,在浴霸下晒干了身上的水珠,让身体变得暖和起来,把头发吹干,穿好衣服出去,瞧见墙上的钟,发现已经一点了。
收拾好心情之后,她才想起来,房间还没收拾呢,英语材料也没写。
睡不了一点。
向晚星拖着沉重的步子往房间走,躯体缓慢地移动,精神已经半死,像是植物大战僵尸里满身怨气的僵尸。
她已经做好了被凌乱的房间和沉重的作业所打败的准备,深呼吸一口气,推开房门,愣在原地。
原本像个仓库一样挤满大包小包的简陋房间此刻已经变成了精装修的梦幻小窝,捕梦网和风铃整整齐齐挂在床头和窗边,书架和置物柜错落有致地摆在桌子上,粉色的上包着语文数学的书皮。
在立式台灯下,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一份摊开的作业。
向晚星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往前走,像是濒死的旅人闯进了绿洲,眼也不敢眨,生怕眼前的场景是一触即碎的幻境。
直到她走到书桌面前,坐下来,把盛着温热牛奶的杯子握在手里,向晚星才有一种踏实的感觉,才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借着灯光,她看清了面前的作业正是她还没有写的英文材料,上面的字迹很是潇洒,一看便知道是洛望飞。
在作业下还压着一张小纸条,向晚星把它抽出来,看清了上面的字。
夏夜的晚风吹得窗边的风铃叮咚响,像是一首轻快的小曲,向晚星还是能听见自己怦然的心跳声。
有时候她宁可洛望飞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好让她彻底死心,回头是岸。
可他偏偏有太多可取之处,偏偏生活的细节里又铺满他的温柔包容,哄她的时候,又让压抑的情愫破土而出。
昔日她只能看见他的坏,如今只能看到他的好。
好到让她心生贪婪,心生占有,心生不甘。
明知这场喜欢没有结果,也要拼尽力气,不撞南墙不回头。
直到牛奶变得冰凉,向晚星才小心翼翼把它端起来喝完,然后躺倒床上,辗转许久也没有睡着。
人在深夜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向晚星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明知荒唐,也忍不住去想。
有没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
洛望飞其实也有那么一点喜欢她。
他分明可以坐视不理,可以袖手旁观。
向晚星的思绪越飘越远,乘着夏夜的风去往从前的时光。
鸡飞狗跳的旧时光蒙上一层回忆的滤镜,忽然变得温馨又甜蜜。
即使没有爱情,他们也一起走过了漫长的半生,回望从前,大大小小的事情,总是绕不开彼此的名字。
越过人群总是凑到一起,手牵手走过年幼的时光。
见过彼此最不堪的时刻,也一起经历大大小小的的坎坷劫难。
还没有长大就认识了,还没有开窍就许过一辈子了。
怎么会甘心故事到此为止呢。
向晚星合上双眼的时候,梦里又是洛望飞站在路的尽头望着她笑,而她奋力地往前奔跑。
身边的风景光速后退,从老房子变成教学楼,两边也有许多人呼喊着阻止她,她的母亲,洛望飞的父母,老师,同学,朋友,都让她停下。
她不敢转头,不敢停下,只是看着洛望飞,一直跑着,跑到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身心俱疲。
明明看起来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她却一直跑不到尽头。
终于快要碰到他的时候,梦醒了,向晚星睁开眼睛,转头看见站在门边朝她举起双手笑得坦然无辜的洛望飞。
“我可没有看人穿睡衣的爱好,你自己不关门,我来敲门叫你,结果这门自己开了,风吹开的。向晚星你也真是一个神人,睡觉不关窗,这也就是夏天,不然你现在肯定倒在床上头疼脑热的。”
洛望飞一边碎碎念一边朝外走,还不忘了催她快点起床,“叶女士这会儿肯定在监控屏幕前盯着呢,你快点啊。坐牢第一天就不守时,精神萎靡,你还想不想减刑了。”
向晚星没怎么听进去,只是安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洛望飞转身离开,已经清醒过来的脑子忍不住想:大概梦里的结局也是这样,毕竟他一点也不喜欢我。
校服昨天泡了水,之前换洗的也没干。向晚星这下没得选,穿了那套粉白色的运动服就去了学校,从进校门就开始和他避嫌,落在洛望飞身后一段距离,生怕有人认出来她身上的衣服和洛望飞的运动裤是情侣款。
到了二楼,向晚星二话不说调转方向,走上长廊,再上了一层楼梯,进入一班的教室。
洛望飞在楼梯上慢悠悠走着,还想警告向晚星尽早放弃一些不该有的念头,比如早恋,结果没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楼梯间。
他回头一看,正好捕捉到向晚星背着粉色书包从二楼长廊那边上三楼进入教室的身影。
他站在原地,一度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下课后,洛望飞趴在教学楼的栏杆上,瞧见好几次向晚星绕远路上厕所送作业。
余亮瞧见他一直往外跑,也跟着趴在栏杆上晒太阳,看见了向晚星的举动,叹为观止,“她也不嫌累,上上下下的,跑那么远。”
“她是为了什么,搞得这么麻烦。”洛望飞不理解,却看见余亮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眉头一跳,“你看着我干嘛?”
余亮撇过头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很小声地说:“二楼全是一群普通班的,她也不认识什么人,肯定是不可能是去见谁,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洛望飞没听明白这话,“你直接说呗,绕什么弯子。”
余亮咳了一声,离洛望飞远了一些,把头转到一边,似乎在和空气说话:“嗯,那就是为了避开不想见到的人呗。”
“你说谁呢?”洛望飞拍了下余亮肩膀,让他把头转过来,“我最近都没惹她好吧。”
余亮摸了摸人中,说了一句“是你没惹,还是你惹了自己不知道,难说。”
洛望飞脸色顿时沉下来,余亮急忙为自己申辩:“我也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啊。这三楼就三个班。二班,少年班,压根就没几个和向晚星认识的。咱班,她熟的就是我和你,我这个月就和她说了几句话,打招呼,那所有的不可能排除了,不就只剩你了吗,对吧。”
“哪里对了。”洛望飞毫不犹豫反驳回去。
“那你说还能是谁惹了她?”这下轮到余亮盯着洛望飞要一个答案了。
他倒要看看洛望飞能怎么狡辩。
洛望飞想了想,“向晚星似乎一直挺在意那转学生的,你有没有可能是她们俩有过节。”
余亮白了他一眼,“亏你想得出来,宋惜才来一个月,都没和向晚星说过几句话,怎么得罪她,你就不能坦诚面对自己的犯贱吗?”
“你说什么呢,我告你诽谤啊。”洛望飞支起身子,很是正经地为自己正名,“我一阳光开朗三好少年,犯什么贱,你别和向晚星学,无中生有信口雌黄。”
余亮很是无语地笑了笑,心想:这么多年你犯贱去招惹向晚星的次数还少吗?
但洛望飞是谁啊,双语满分的变态,跟他辩论就是自找苦吃自取其辱。
所以余亮还是选择了沉默。
到了下午放学,余亮和洛望飞草草吃完饭去篮球赛挥洒汗水,瞧见向晚星出现在校园大道的另一端。
余亮和向晚星打了个招呼,向晚星抬起头,正要回一个笑,目光一转,身体换了方向,就要往另一个方向的艺术楼走。
余亮撞了一下洛望飞的肩膀,笑着发问:“我说吧,就是在躲你啊。”
洛望飞把手中篮球重重往地上一砸,对着向晚星说了一句“过来。”
向晚星假装没听见,继续往艺术楼走,眼看要消失在篮球场众人的视线里。
洛望飞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气,“向晚星,站住。我和你说话呢,过来。”
余亮愣愣看着洛望飞,不明白他哪里来的底气给向晚星下命令。
第16章
“你当真是恨我的”
洛望飞是学校里的大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