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
”弗吉尼亚没有抬头，笔尖继续在纸上滑动。
广津柳浪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几个战战兢兢的新人。
老人灰白的眉毛下，目光扫过桌上那叠被圈画得密密麻麻的名单，又迅速垂下眼帘。
“弗吉尼亚大人，您要的人带到了。
”“嗯，辛苦啦~广津前辈还是那么可靠呢。
”她终于撑起脸，嘴角扬起元气少女般明媚的笑，可那笑意半点未达眼底，“和各位还真是不一样……呢？”笔帽轻轻点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来吧，现在人都到齐了。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四年前我亲手制定的情报筛选标准，现在看起来像废纸一样被丢在垃圾桶里？”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雨滴撞击玻璃的声响。
一个胆大的、曾经的下属咽了咽口水：“那个……因为您死……不不，因为太宰干部叛逃后，标准就……”红笔突然停住。
“啊，原来是我的错？”弗吉尼亚歪了歪头，金发从肩头滑落，“因为我不在，所以你们就把脑子也丢掉了？”她的声音依然甜美，可空气却骤然变得粘稠。
广津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而那个接话的成员已经面色惨白。
“没关系~”她忽然又笑起来，随手将名单扔到一旁，“从今天开始，我会亲自帮你们把丢掉的智商捡回来，原原本本的、彻彻底底的。
”钢笔在她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线，啪地一声插回笔筒。
“来，我们一笔一笔算。
”她抽出一份报告，“上个月5号，3号仓库，情报延迟导致两亿元损失？我的天，原来我们是情报组啊，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后勤部呢？交易进行到中后期了关键信息才刚拿到手，可别太丢人了？”“再上个月，目标人物跟踪到最后发现早就金蝉脱壳，折损6人，其中包括一位异能者……”“敌对组织潜入总部大楼，正门进入，用的甚至是情报组的id卡？”“太厉害了。
”弗吉尼亚真情实感地摸了摸心口，“虽然说特别行动科在我离开后被打散去各个部门带队了，情报组也就剩下那么几十个老人……呵，几十个人全部都忙到没时间带新人？还有，这批新人是什么标准招收的？莫非是扔骰子或者抽签？”她没有抬眼，但几道不那么令人舒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还是很明显的。
“眼神倒是还不错啊，就是没人告诉你们，在咱们港口黑手党里让上司察觉这种‘你算哪根葱’的心里话会有什么结果吗？”弗吉尼亚从口袋里摸了摸，一枚银光闪闪的硬币。
认识她的那些个老部下瞳孔骤缩，像鹌鹑一样把头低的更低，心里暗骂那几个不识好歹的蠢货，疯狂祈祷这位祖宗不要搞连坐。
硬币被抛起，几个眼里暗含不满的新人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扯向硬币，然后又被狠狠弹开，所有人都看见他们牙齿磕碰掉落导致的血色飞在半空。
“还有谁不服气吗？希望诸位至少遗书有在及时更新哦。
”弗吉尼亚指尖点在被定格在空中的血珠上，染上一点猩红。
所有人的脑袋垂得更低。
“广津前辈，跟首领说我想要几个旋转底座，用来展示‘艺术品’。
对了，麻烦顺便告诉森先生——”她眨眨眼，像个分享秘密一般偷偷地说，“他安插在情报三科的眼线，我已经帮他都‘处理’好了，希望他喜欢那些……精美雕像？不过别担心，最多持续72小时就会恢复了。
”老人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原本想问什么艺术品什么雕像，目光在触及以扭曲的、惊恐的表情定在那里无法动弹的几位，顿时汗毛倒竖。
“好啦，都别傻站着了，这些，给你们两天时间重新做，执行标准按这个文件范本来，怎么做我教过你们。
老的带新的，新的做不到要么给我清扫掉，要么视同老人未完成，总之我只看结果——实在不行就准备加训。
”她点了点身边从桌面摞到她头顶的文件，看着那几个四年前曾熟悉非常的人影意味深长，“前干部太宰治叛逃那会儿你们甚至连他在哪都找不到，亏我当年专门针对这个做过特训……完全就被他甩在身后了，真是丢我的脸。
”弗吉尼亚越是说笑得越是明媚，下面的人大气也不敢喘，有那几个“天然雕像”威慑，所有人都乖巧地静静领了自己的那份后列队般先后离开。
芥川龙之介到这位复活的魔女的办公室时，看到的就是一排如丧考妣的情报组成员捧着厚厚的文件走出来，看上去就像送葬的队伍一样，面色一个比一个沉重。
“嗨，好久不见，你看起来跟四五年前也很不一样了。
”弗吉尼亚托腮看着敲门的阴郁少年，目光从他的黑大衣上划过，最后落在他脸上。
比当时成熟不少，就她拿到的资料来看也不完全只会靠蛮劲了。
可惜缺乏正确指导导致执念过深，异能方面也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太宰真是个始乱终弃的、罪孽深重的男人。
弗吉尼亚战术性喝了口咖啡，清清嗓子：“芥川君，从今天开始我将成为你的特训教官——直到你能用罗生门伤到我为止。
”芥川的眉头狠狠皱起：“在下不需要——”“——不需要指导？”她轻笑，“可惜，在你成为干部之前，是我说了算。
”芥川的视野骤然扭曲，等他反应过来时，原本随着他的意志冲向弗吉尼亚的罗生门不知何时已经反捆住他的身体手脚，让他自己重重砸在了地上。
仔细看的话，虽然说是“捆住”，但并没有触碰到他的身体，随后那些黑色的布带在剧烈的抖动中一点点化为齑粉。
“看来你的小黑兽更喜欢你。
”她走到他面前，脸上的笑容毫无温度，“我欣赏你的勇气，不过下次还是不要在办公室对我动手，打坏了我的东西的话我会生气。
”她可不是对谁都像对太宰他们那么耐心。
芥川龙之介从地上撑起身子，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他死死盯着眼前笑意盈盈的金发女子，罗生门在后腰处不安地躁动。
“时间？”他嘶哑道，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不……这是……”“灯塔，很有趣吧？”弗吉尼亚轻轻打了个响指，飘散的黑色布屑突然凝滞在半空，随后诡异地倒流回芥川袖中，“这才是时间哦——不过用上个这个就太欺负人了。
”她转身走向办公桌，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响清晰可闻。
芥川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戴着枚造型奇特的戒指——白银材质，表面蚀刻着精密齿轮纹路，中间镶嵌的蓝宝石随着她手指的动作隐隐泛着蓝光。
“坐吧。
”她指了指对面的扶手椅，自己则倚坐在办公桌边缘，裙摆下露出绑在大腿侧的□□，“首先声明，我不是太宰。
”芥川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会用自杀式训练法，不会说‘你太弱了’这种废话。
”她端起咖啡杯，氤氲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我只有一个原则——”杯底与托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在我的课上，你必须彻底地学会认识和控制自己。
”窗外暴雨骤至，雨滴拍打着防弹玻璃，在室内投下摇曳的水影。
弗吉尼亚的身影在光影交错间显得格外虚幻，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幽灵。
芥川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慵懒的女人身上散发着比太宰先生更危险的气息——那是真正经历过死亡的存在特有的、对生命毫不在意的淡漠。
“为什么？”他突然开口。
弗吉尼亚挑眉：“嗯？”“在下不需要同情。
”芥川的指节捏得发白，“太宰先生已经——”“——已经抛弃你了？”她接过话头，声音轻柔得像在安抚孩童，“哎呀，真叫人感动，还是有人会觉得我会出于好心而收留无家可归的野犬的嘛。
”她站起身，制服下摆扫过桌沿。
当她的影子笼罩住芥川时，少年本能地绷紧了脊背。
“不过呢，听着，芥川君。
”弗吉尼亚俯身，蓝眼睛在阴影中泛着冷光，“太宰教你的方式烂透了，纯粹就是对人性极限的测试——你最好忘掉……我没有让你忘记他这个人，没必要瞪我啦。
”她的指尖突然戳中他锁骨下方三寸，“这里，每次发动异能时都会抽痛吧？还有你的身体，实在是千疮百孔级别的，让人想贴个易碎品标签呢。
”芥川攥紧双拳，双眸死死盯着自己脚尖，像是要灼烧出一个洞来。
“长期勉强高强度使用异能导致异能回路淤塞。
”她收回手，“再加上你身体的问题，你还是稍微顾及一点吧，别在找到自己的意义之前就死了。
”窗外传来横滨港的汽笛声，悠长而空旷，阳光打在她身上，堪堪停在芥川脚下，将两人分割在明暗之间。
“你的异能很强，但你对它的使用基本全凭战斗直觉，明明从作战记录来看你相当擅长思考，可惜大部分时候都喜欢碾压式地破坏。
”她打开投影仪，播放芥川使用罗生门杀敌的影像，“你这身板本来续航就差，还每一次出招都大动干戈，就像用牛刀杀鸡——浪费。
”投影切换成太宰的战斗记录：同样是面对复数敌人，“人间失格”的每一次触碰都精准卡在最合适的时间节点。
“当然，因为你这位前任老师总是有数不清的心眼和烂点子，像这种勉强可圈可点的作战记录可是万里挑一、经过我剪辑的哦。
”弗吉尼亚毫不留情地揭太宰的底。
芥川的指节发出脆响。
“不服气吧？四年多，明明实力上已经可以在整个港口黑手党中脱颖而出，还是没有得到太宰的认可……”弗吉尼亚关闭投影，“我会帮你的哦，证明给他看，你不比那位人虎差。
”她突然甩出咖啡杯，棕色液体在空中划出弧线。
芥川条件反射地发动罗生门，在黑色恶兽即将触及杯子的刹那，看见弗吉尼亚指尖蓝光一闪——黑兽被陡然加速的咖啡水箭避开，咖啡洒落在芥川脚边，溅射在他裤腿上。
“第一课。
”她遗憾地摇摇头，勾勾手，地上散落的液体竟自发回到安然落地的咖啡杯中，“观察，内省，更全面认识你的异能。
”弗吉尼亚抽出钢笔在纸上画了根抽象的时间轴，标注着罗生门每次攻击的微妙间隙。
“第二课呢？”他忍不住问。
她闻言笑了，那笑容却让芥川想起在贫民窟时见过的诱兽笼。
“等你过完第一课再说——明早7点，训练场见。
”芥川龙之介在第三十七次被摔到地上时，终于意识到这个女人和太宰先生的共同点——他们都擅长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做最残暴的事。
“专注。
”弗吉尼亚的靴尖点在他喉结，“罗生门不是你的影子，它是你的一部分，除了让它作为你的武器、你的盾、你身体的延申，还能做到更细致的操作，用最小的力气，获取最大的收益。
”汗水模糊了视线。
芥川看见自己的异能像濒死的野兽般蜷缩在墙角，地板像是磁铁一样将他和他的异能一起粘在那里，而那个女人的身影逆着光，宛如审判天使，又像是冷酷的恶魔。
他突然想起太宰先生离开那天的背影。
他咬紧牙关，动弹不得的黑兽突然挣扎着拧成一只硕大的兽首，咬断了某种束缚——他切断了空间，短暂打破了到灯塔去的吸引力。
芥川趁机站起身，兽首分裂成千万根细丝冲向弗吉尼亚。
“做得好。
”弗吉尼亚笑意盈盈地任由那些每一根都带着切割一切之力的黑线穿透她的身体，在芥川龙之介收缩的瞳孔中，被贯穿的身体消失，而她本人完好无损地坐在二层的栏杆上，拿着一盒牛奶啜饮着。
“明天这个时间继续，现在去医疗组报道。
”弗吉尼亚本来想直接用异能回溯他的身体状况，抬手看了看自己无名指上的蓝宝石戒指，还是放弃了。
时间异能非必要还是少用为好，不然她迟早失去对生命的敬畏心。
芥川因为她突然的一句夸赞显得僵硬万分，他微微睁大眼，手指无意识地蜷缩。
许久，在弗吉尼亚有些疑惑地偏头看他时，他才抿着唇告退，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您与太宰先生……是什么关系？”“这个嘛。
曾经的同僚，现在的……”她抬眼，蓝眸中闪过一丝恶意的笑意，“朋友兼敌人？”当办公室门关上后，弗吉尼亚拿起钢笔，从抽屉取出一个陈旧档案袋。
标签上写着《芥川龙之介·潜力评估报告》，落款是四年前的日期。
报告最后一页，有人用红笔潦草地写着：【她好像又说对了，纯粹的黑暗果然只能铸就错误。
】弗吉尼亚轻轻摩挲着熟悉的字迹，轻笑出声。
“不知道现在光明阵营的他有没有后悔呢~”她将报告丢进档案袋重新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