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自到那个地方去选了一个条件相对好一点的生产队,建国喜欢和你一起耍,也很比较听你的话,你就给我好好地管管他。”
我的确和余建国比较好,我俩通住一个居委会,又是通在一个学校读书,一直以来余建国喜欢和我一起玩,他也十分的关照我,用社会上的话说就是很“罩着”他这个小弟。
我很本分,性格内向,从不惹事生非。
余建国喜欢听我讲故事,尽管我年龄比他小,块头也没他大,但余建国很佩服我,他说我不仅会摆龙门阵,还十分聪明,哪些事情该让,哪些事情不该让,分得很清楚。
有一次我发现余建国身上揣着一把刀子,我就说服他,身上千万不能带刀,因为打架打得再凶只要不动刀子,那都是治安问题,如果动了刀子,那怕不严重也可能是刑事问题。再说如果身上揣着刀子的话,哪怕是一件小事情,万一没能控制住就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
此后,余建国身上就从不带刀了。
马上就要离开城市下乡去,余建国喊我到邻居罗书琴的家里去和几个下乡在通一公社的知青一起玩玩,我也就去了。
罗书琴的父亲因工伤已经去世几年了,母亲也照顾性的从街道工业的小单位调到了她父亲的国营单位,罗书琴家里就只有她和她母亲,因为她家每月都可领到她父亲的伤亡补助,加上她母亲的工资,经济条件是比较好的。
罗书琴的母亲十分热情的接待我们几个即将奔赴农村的知识青年。
方桌上摆记了我们平时很难吃到的苹果、花生、瓜子甚至还有大白兔奶糖,我们也毫不客气的欢欢喜喜的一边吃一边聊天。
“额,建国,你是老大,下乡后你要罩着我们罗书琴哈。”
说话间罗书琴的母亲也插话进来笑着对余建国说道。
“伯母,你就放心吧,书琴就是我妹子,没得哪个敢惹。”
余建国对罗书琴母亲拍拍胸脯说道。
“耶,按政策,罗姐是可以不下乡的哒。”
我接着说道:“父亲是工伤,家里又是独生女。”
我在这里面年龄是最小的,所以叫罗书琴为罗姐。
“我去问了的,是可以不下乡。”
罗书琴母亲说道:“但是,如果罗书琴不下乡的话,那么她父亲的伤亡待遇就要取消,而且我也会被退回原单位,我想只要书琴不下乡,我什么照顾都可以不要。”
罗母看了看罗书琴:“可她不干,非要下乡不可,我晓得她的心思,当知青好耍、自由,没人管,嗨!”
说完罗母深深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到厨房去了。
“罗妈,没得事,有我在,你就一万个放心吧。”
余建国冲着罗母的背影说道。
罗母转过头用手指着我们说道:“你们那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们认为下乡当知青是去跑猫捉耗子,是去玩游戏吗?”
“妈……”
罗书琴很不高兴的看着罗母。
“好,好,你们玩,你们玩,等会我下面条给你们吃。”
罗母转身离去。
没有大人在场,几个小年轻又兴奋起来,天南地北的神侃着……
吃过罗母煮的面条后,罗书琴家里的座钟敲响了三下,已经是下半夜三点钟了。
我帮着将桌子上的碗筷收拾起来拿到厨房里面协助罗母刷洗干净。
“我准备回去了。”
我从厨房出来后对大家说道。
“你别走嘛。”
罗书琴对我说道:“我好想听你讲《一双绣花鞋》,上次你只讲了个开头。”
“今天有点晚了,以后吧,以后有的是时间。”
我看了看罗书琴说道:“可能我妈妈还在等我。”
“你走吧,走吧,晓得你是个孝子。”
余建国朝我挥挥手:“我们再“吹”一会。”
我回到家里,母亲呆呆地坐在一张矮凳上,怀中抱着的小弟已经睡着了,我推开门时,母亲冲我苦涩的笑了笑:“岸儿,回来了。”
我心里突的颤了一下,从母亲的眼神和微笑里面读出了许多的内容:“妈妈,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我看了看睡着了的妹妹们,轻声说道。
我已明显的看出母亲红肿的眼睛,十分愧疚的来到母亲的身边蹲下来,伸手挽住母亲的手臂,将头轻轻地靠在母亲的臂弯里轻轻地叫了一声:“妈妈……”
母亲伸出一只手在我的头上抚摸着,母子俩就这样沉默着。
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我心里明白母亲要说什么,母亲也知道儿子无声的语言。
柜子上的闹钟在嘀嗒嘀嗒的奔跑着。
“哎!……”
过了许久,母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站起来,将怀里的小弟轻轻地放到床上,她转过身又去打开不知道整理过多少次的那只小木箱翻看着,木箱里装着我插队下乡的全部家当:“岸儿,你再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忘记了?”
“妈妈,没有了,都齐了。”
我轻声的答道。
“那,我去给你煮水饺哈。”
母亲看了看柜子上的闹钟说道:“是通知你们五点钟上车出发哒,现在快到四点钟了。”
我没吭声,只是微微的点点头。
那是几天前,母亲问我想吃什么,马上就要一个人到农村去独立生活了,是吃“辣子兔”还是“回锅肉”,这两道菜都是我的最爱。
“水饺。”
我没加考虑脱口而出。
“水饺?”
母亲疑惑的看看我:“你不是最爱吃回锅肉吗?”
“就想吃水饺。”
我笑笑。
那是父亲被关进牛棚之前,我们一家人经常吃的食物,父亲喜欢让水饺,他让的水饺可好吃了。
可自从父亲被关进牛棚后家里就和水饺断缘了。
每一次我从市区那家“北方味餐厅”门前经过时,从餐厅里面飘出来的韭菜味,令我不自觉的斜眼瞟过去,然后扎扎实实的吞一下口水。
“水饺”不仅是母亲的味道、还有父亲的味道、更是家的味道。
晨曦还没露出鱼肚白,沉寂了一夜的院坝便慢慢地热闹起来,我住家这里上上下下几个院坝加起来有二十几户人家,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家庭今天就有知青要去插队下乡,即使家里没有知青下乡的,也早早地起来帮着送送。
母亲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脸盆、洗漱用品和几个馒头,我背着被卷,一只手提着那口小木箱,一只手挽着母亲的手臂来到了院坝的外面。
余建国、罗书琴等下乡知青都陆陆续续的和家人以及前来相送的邻居们来到了院坝外面。
“岸儿,要不我还是去送送你吧,你看其它知青都有亲人去。”
母亲看着我说道。
“妈,几天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我轻声说道:“你要让早饭,送小弟上幼儿园,还要上班。”
“可你……”
母亲没有说下去。
我放下小木箱,转身伸出双臂紧紧地拥抱住母亲,并在母亲的耳边轻声说道:“妈妈,我春节才能回来看你们了。”我用手掌在母亲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随后松开双手,弯下身,提起小木箱,接过母亲手里的网兜,转身疾步离去。
“岸儿……”
尽管母亲的叫声很小,可我听起来如雷贯耳,我不敢回头,我心里明白如果一回头恐怕就不走了,可不走行吗?我微微摇头,从未掉过眼泪的我,这时的眼泪就像开闸的洪水一样,不停的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