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府外五州大旱,饿殍遍野,民不聊生,皇城中的圣人白日求仙问药,黑尽夜夜笙歌,此生图一份安宁,即可。
流民聚集京郊远处村落外搭帐篷,安营扎,待官府施舍粥糠活命,乱未生,已是人心惶惶,饿昏饿死不以数计。
京府内,歌舞升平,车马纵横熙熙攘攘,莺莺燕燕,酒香四溢。游人如织,才子佳人欢笑不绝耳,一派祥和,与城外人间炼狱恍若隔世。
天色忽现晚晴,南街的道路上忽然冲出了一群内侍,浓妆艳抹个个手捧小鱼缸,小金鱼儿几次差点跟着晃荡,摔烂在地。他们不顾颜面拉着路人,推推搡搡,高低呼喊:“喜讯呐,哟,国师云游归来,要给我们降雨了!”
奔向皇宫抢步前行,既端庄不想丢颜面,又想让他人抢不过自已,争夺一份望眼欲穿的报喜功劳。
此地即将有国师施法,衙役鼓噪,净水泼街,驱之行人。
乱世出异象,天必伐之。
待允州州牧纵女射杀天使消息传入幽京皇宫,已是一月以后,
此刻廷下文臣武将吵得不可开交,廷上皇帝头疼欲裂。
“众卿家,可有何对策?”
“陛下,贺泰清狼子野心藐视皇恩,当年释兵权必定怀恨在心借此泄愤,可令允州行营将军前去训斥,若不悔改再押解进京。”
翰林院大学士李伯翰的说辞赢得文官们连连点头,泥腿子目光短浅,能被天家圣人看中女儿和亲,应当跪地拜谢。
“放你娘的狗臭屁!”
突然从人群中走出一人,记脸络腮,剑眉怒目。
“你你你,粗鄙,粗鄙。”
武定侯耿明远看了一眼李伯翰,这些个文臣除了平日里之乎者也,真是百无一用。
“陛下,臣今日收到允阳急报,允阳将军连德本死于贼女箭下,贺家这是反了!”
朝堂一片哗然,皇帝突然拍椅而起,左手指着武定侯,嘴里喃喃,“贺泰清他怎敢!”
“武定侯,休要在此妖言惑众,贺泰清府兵不过百人如何谋反,几个直娘贼就让侯爷您受惊?”
李伯翰并不相信耿明远之言,当初贺泰清被外放,是他力主府兵不过百,是他直言允阳穷乡僻壤,如今说贺泰清谋反,他是不信的,
并非信任其品行,而是,他拿什么谋反?
消息传入国都不过一月,贺泰清的兵马势如破竹,允州一十六座池已攻克五座,所到之处无不开门迎接。
世人苦大佑,久矣!
京府中贵人不知人间疾苦,居朱门广厦之中,山珍海味记席,不知百姓常为一粟一粥跪拜苍天求来年风调雨顺。
官场更是买卖之所,官职似货物,只要金银足够,便可谋得,违法乱纪无妨,万事皆可用钱疏通,上至欺瞒圣听,下至鱼肉百姓,便是有危机,财帛必能消弭。
天庆二十五年,立夏
宫人们提着灯笼小碎步照亮行进的路,身后臣子个个面色凝重。
“有本早奏,无事退朝~”
太监总管福德海扯嗓子,文臣低脑袋,心中打着算盘,不过二月,贺贼已侵占允州十五城,行营将军聂玉山被围困广江,苦等援军。
“儿臣高子煦,愿领一万兵支援广江。”
太子高子惟皱了皱眉头,悄声嘀咕。
“庶子也来凑热闹。”
“臣弟不过想为父皇,皇兄分担而已。”
高佑苦笑摇头,高子煦不过十八,且不说领兵打仗,平日里校场骑射也需宫人们搀扶。
“子煦有心,领兵不通养玉玲珑,怎可儿戏。”
文臣哄堂大笑,武将们更是笑得直不起腰,谁人不知四皇子高子煦不务正业,永安宫的花草竟比宫后园还美艳,
若让他领兵打仗,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就连一旁高子惟也忍不住低头偷笑,高子煦脸一阵红一阵白,叹了口气慢慢退出议政殿。
群臣争论不休,武将提议出兵镇压支援允州行营将军,文臣们则和为主,派能言善辩之人劝诫,若能退兵州牧之职不改,若执迷不悟,再出兵镇压。
大佑兵多囤于边境之处,傅云天年迈赋闲在家西边兵权早就被外戚染指,镇北王还得提防北边女真部,耿向之则在西边盯防羌戎以及西北的贺泰安。
若冒然调动其余州府行营军,必会引起骚乱,京府外屯兵万万动不得,何人前往允州,头疼不已。
“单启维能言善辩,可令他前往。”
耿贵妃跪在地上轻捏圣人腿脚,天庆帝双眸如弯月,“还是爱妃懂朕。”
天庆帝爱单启维,也恨单启维。
爱他刚正不阿,初登大宝时势单力弱,是他坚定不移支持皇权,逼得太后还政于朝,帮其肃清朝堂,若说有功,他必占一分。
恨他心直口快,每于朝堂之上面折廷争,不过提拔几个欢喜之人,此人便破口大骂,弗顾圣人颜面,一纸皇恩,户部尚书单卿辅政久矣,殚精竭虑功绩甚伟,撤其尚书职令归原籍,封荆州安乐伯彰显其功。
单启维接了旨意,心中五味杂陈。他知此次前往允州,是祸非福,但圣命难违。
临行前,他于家中独酌,对妻儿道:“我一生为国未曾有私,今虽遭此难,亦无悔。若能平息允州之乱,也算是为国再尽绵力。”
轻车简从前往允州,一路上,他看到百姓流离失所,心中越发沉重。
而贺泰清听闻朝廷派单启维前来,冷笑一声,“单老儿,他来又能如何?朝廷腐朽至此,岂是他一人能挽回?”
“父亲此言差矣,单公明事理辩忠奸,性情虽有些刚烈,贤臣之名不愧于他。”
上一世便是他怒斥圣人和亲乃祸国之策,是他主张将兵权还于傅云天贺泰清,此举自然得罪了得宠的耿明远。
耿明远嫡子耿向之正是征西大将军。
贺泰清皱眉,目光威严,“我儿,单启维是朝廷派来的说客,其心向大佑,何不杀而快之。”
“父亲,儿以为单公不可杀,且当留用,”贺知秋拱手,神色自若,“单公精通钱粮户籍之法,儿虽懂兵家之法却不懂得此道,父亲每日忙于军政无暇分心,若将单公留下,大有益处。”
濮阳林曾说过,世间大儒他唯独钦佩单启维,至于后来是否成为他那般人,贺知秋不知道,死也死得尸骨无存。
“他虽贤明却也刚正,一心为大佑,怎会为我所用?”贺泰清是知道他的,倔驴一个。
“父亲,单公虽忠大佑,但佑廷奸吏当道圣人昏聩,我贺家军乃仁义之师,所到之处百姓无不夹道欢迎,若父亲以宽仁待之,必能使单公倾心,况且允州十五城诸事繁杂,单公之才,可助父亲解燃眉之急。”
贺知秋话不无道理,攻下允州十五城后,接收官署,收编兵痞,清查财物,安抚民心,桩桩件件忙得焦头烂额。
贺泰清虽懂治理之策,但只是在允阳,如今大小事务全部堆积如山,确是需要一名能臣。
“父就依你所言,但愿他莫要辜负你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