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愕然而立,心乱如麻。贺知秋大胆妄为,实乃大逆。其既射杀天使,又偕小叔与义父举叛旗
,这要让冯,贺,傅三家忠良名声尽毁。
“疯了,都疯了,老爷,你可不能任由这个逆女任性妄为。”
许久不开口的贺泰清看向冯氏,脸上依旧挂着笑意,“那依夫人之言,如何?”
怒目圆睁,冯氏手指微微颤抖,指向贺知秋,厉声道:“当速速将此逆女拿下,交于朝廷处置,以正三家之名。不可因其一已之私,毁我等这世清誉。”
外祖父从小教导她忠君,冯氏自然也是忠君,哪怕她是能征善战的女子,哪怕她亲耳听到圣人要将亲女送给异族,骨子里依旧忠君。
贺知秋大抵明白上一世为何父亲如羊被宰割,只因这忠君之念,如枷锁般束缚,即便明知前路凶险,却仍不敢有丝毫反抗。
他需要勇气,他需要借口,
这勇气,这借口,便由她给!
“还不快快放了我们,州牧大人纵女射杀天使,难道连我也想杀了不成?”被府兵擒住的男子用力挣扎,贺泰清上前看了一眼,“你是何人?”
这次来宣旨的不光有天使,还有一队负责护送的卫兵,他们将护送和亲公主进京。
和亲公主需提前出发到大佑都城,休整十天半月后等待出嫁。
“我乃武定侯次子耿向文,你还不快快放开我,否则我让你们贺家不得好死。”
武定侯耿明远,耿贵妃娘家远房本家哥哥,年轻时放荡无行嗜酒好赌,
耿贵妃得宠后,耿明远也跟着鸡犬升天,从小小巡检一路被封武定侯。其次子耿向文更是仗着耿家得宠,横行霸道,不可一世。
此次前来护送和亲公主,贵妃姑母允诺返京后便向天庆帝为他在幽京谋一份官职。
贺泰清大怒,拔剑高声扬言,贼人假传圣旨扰乱朝纲祸害忠良,
手起剑落,耿向文的头颅滚落一旁,鲜血喷溅而出,府中众人皆惊,冯氏更是面色惨白,嘴中依然喃喃,“害人精,你害苦了贺家。”
本该开放之时,城中大门却紧闭,百姓们纷纷闭门不出,贺知秋跟在贺泰清身旁登上城墙,
身穿玄黑色铠甲,头戴一顶红缨盔,盔顶红缨随风飘动,飒爽英姿尽显,
前夜,王氏抱着她哭了很久,直至心腹将二人分开,马车上的贺景元如往日那般沉默寡言,良久看着贺知秋,口中蹦出几个字,“阿姐,顺遂。”
胞弟是软肋,王氏亦是,上前小声交代,“景元照顾好姨娘,”瞥了一眼昏睡在马车里的冯氏,“还有母亲。”
天使被射杀,消息定是瞒不住的,辰时刚过,驻扎在允阳城外的允阳将军便领兵至城墙下。
见城门紧闭,行至百步开外挥手止步。
思索良久独自骑马上前喊话,“贺大人,你纵女行凶射杀天使,今日将她交出来让某押解进京,某定会奏明圣人让贺大人免受牵连,若不听劝便是犯了诛九族的大罪!”
来之前他已将允阳之事上奏皇庭,好言相劝若能说动,避免兵戎相见,也算善事一桩。
贺知秋探出头颅,后退三步如男子那般行拱手礼,“连将军,我父自上任允阳刺史以来循分守法,今圣人信任奸宄,横起大祸,逼贤臣之女和亲羌戎,于国所不耻。
我朝以武立国,威名远播四海,岂能委身唤他国为父,太祖训云,朝无正臣,内有奸佞,必训兵伐之。今祸至贺家,实欲求生。
我父时常提及连将军,言您其性坚毅,唯以保国安民为已任,如今看来你已年迈昏聩双眼盲瞎,如用稻草扎成狗那般徒有其名。”
听此言,允阳将军气得呼吸急促,双眼充血声音发颤吼出,“妇人者当静守其位,安敢多言。”
“连将军此言差矣,我母横刀立马世人夸赞乃当世英豪,当明女子亦可为家国担当。”
他大概被说得不知如何是好,嘴哆嗦几下,再次抬头望向城墙之上,“即是如此,和亲羌戎不过以色侍人,便能换取社稷安稳,保大佑之太平,某虽年迈昏聩,你可曾为家国担当?”
这世间啊~~
女子是祸水,女子亦可是安抚之物。
她笑着回答道,“我和亲固然可为家国担当,不知连将军可否读过《太祖实录》,昔前朝之时,国势微弱外患频仍,为求一时之安,逐行和亲之策,以悦外敌,然此举实乃饮鸩止渴祸乱之始也。
是问连将军,今日羌戎要一女,明日要十女,后日要百女,四海外邦有样学样,我大佑女子岂不是全为异族胯下玩物,身为男子只会摇唇鼓舌枉我父敬重,一残脊之豺,竟敢在我父前嘤嘤乱语,汝当死矣!”
贺知秋口水横飞,骂得城墙下的允阳将军羞红了脸怒目而视,然言辞却滞,半晌方道:“竖子张狂,安敢如此辱某。某为大佑镇守多年,岂容你这黄口小儿妄加指责。”
任他如何在城墙下叫骂,贺家父女依旧坦然。
天使和耿向文的头颅挂在城门之上,城下允阳将军见贺家父女不为所动,心中愈发恼怒,却又一时无计可施。
他身后的将士们也开始窃窃私语,军心渐有浮动之象。
攻与不攻,亦在一念之间。
城墙之上,贺泰清望向贺知秋,问,“若将军攻城,当如何?”
“父亲,既已举旗,便无惧生死,若将军攻城,儿当逆了这乾坤,便踏破这天地。”贺知秋紧紧握住手里的弓箭,扭头看向城下允阳将军,
凌乱的马蹄声便是知晓,他此刻心中纠结万分。
若攻城,恐损兵折将,且贺家在允阳城中素有威望,一旦攻城,后果难料,
若不攻,恐将来皇城圣人怪罪下来,正当他犹豫不决之时,副将上前低声,“将军此事棘手,不如围困允阳城等圣人旨意,待他们断水断粮城中必生变,到时我等再~~”
副将手作刀状,允阳将军点头算是默许。
久经沙场的贺泰清怎能不知道他们心思,再次开口,“知秋,你看到了什么?”
这些年跟在父亲身边书并非白读,“连将军这是打算围困。”
“那便让为父看看你如何破局,若成了,为父可允你一事。”
“那便等儿破局。”
父亲曾言,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
允阳军随贺泰清上任时便驻扎在允阳城外,连将军比谁都清楚,早年城中并非像如今繁华。
上峰时常短缺军中粮草,是贺泰清让这五千兵勇吃饱饭,二人推杯换盏,连将军老泪众横口口声声唤着:唯泰清兄独视我等为人,此生识得,实乃大幸!
就是这般知已,得知上峰寻和亲女子,力推刺史府之女,前世今生种种祸根就此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