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见自家姑娘连礼也忘了，悄悄拽了拽她，却见她没什么反应。
这下完了。
姑娘不仅溜出去被抓包，还对姑爷无动于衷。
若是王爷迁怒，姑娘真要有个好歹，她索性赶快收拾东西带着姑娘逃了算了！
小荷粉嫩的脸还带着些苍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悬着的心不知道怎么放才好。她不敢抬头瞧，没发现此刻姑爷的表情也同样耐人寻味。
二人目光交错的一瞬间，空气中弥漫着异样的气息。一个愤愤的，恨不得能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另一个本含着些许期待，却又瞬间失落下来。
姜莱没觉出什么，只满含厌恶地睨了他一眼。
刚才没细看他，这会正面撞见，倒让她看出几分从前的影子来。
不得不说他出落得愈发俊朗了，长眉深目随了他娘，很有几分西域的味道。
禹州的男子大多温润儒雅，便是长相也以平和居多，这样一张脸的确格外扎眼。
怪不得坊间总传着，昭王殿下虽狂放了些，可实在俊秀非常，惹得一众官家小姐芳心暗许。
可惜了，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他怎么快就换了一身衣服过来，装的倒是人模狗样的，可姜莱心里恨得牙痒痒。
“衣冠禽兽。”
姜莱咬牙切齿地嘟囔了一句，丝毫不怕他听见。
裴钰也晃神了一瞬，不知在思量什么。他定了定方才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刘妈妈见主子来了，顿时不见了先前的气焰，一把鼻涕一把泪应着：“王爷可算来了，王妃她私自出府，奴才不过是关心关心，竟要……”
已经有人悄悄抬了头去望裴钰的反应，却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顾伊墨以为他是不好当场发作，便想着添把火：“若是叫外头人瞧见，岂不说我们王府坏了规矩，大家也是为了王妃的声誉着想……”
她着重咬了“声誉”两个字，令人不得不有些别的想法。
声誉？她在西北大营同一帮汉子打仗的时候，怎的就没人说她声誉不好。
旁人常拿声誉束缚女子，姜莱心里本就不喜。没想到身为女子，顾伊墨先把枷锁套在别人身上。
她本来一心扑在案子上，收拾顾伊墨的日子还长着，她竟然赶着来招惹自己。
“声誉？顾姨娘，楼里卖唱的也能拿出声誉说道说道了，看来声誉还真是一文不值的东西。”
人各自为了生活，姜莱本来对顾伊墨的身份没什么意见。
可既然她先拿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压别人，就别怪别人戳她痛处。
顾伊墨脸上显出几分尴尬：“这……奴家都是为了生活，王妃锦衣玉食过惯了的，哪里懂我们这些人凭自己讨生活的苦楚……”
赤裸裸的道德绑架。
不过段位还是太低了，也好意思出来显摆。
姜莱冷哼一声：“这么爱讨生活你就回去讨，何必委身于人。满王府里都是讨生活的，也没见过几个像姨娘这样讨的，姨娘何不回到擅长的领域。”
顾伊墨没想到她完全不接招，只把气死人当目的，暗地里一口牙都咬紧了。
裴钰也睇了顾伊墨一眼，冷冷道：“王妃是大黎的将军，做了什么也轮不到你们不敬。顾氏，你好大的胆子。”
接着，他又转向刘妈妈，眼里的厌恶不加掩饰：“王妃出府的事早已得了我的应许，还需向你通报一声吗？”
刘妈妈哪见过裴钰这副样子，扶着旁边丫鬟的手就缓缓跪下去了。
听到这话，她不由得微微打了个寒战。
“回王爷，奴才不敢……”她声音颤颤的。
本想着这顾伊墨能凭着殿下的宠爱压姜莱一头，没想到殿下却完全站在她那边。
况且自从成婚之后，殿下仿佛就变了个样子……
刘妈妈思索不及，就听见头顶一道声音：“那便下去领罚吧，其余人都散了。”
“是——”
大喜的日子被闹得乌烟瘴气，裴钰的不悦已经写在脸上。
没人敢再触他的霉头，得了令便逃也似的退了出去，顾伊墨也被人扶着哭哭啼啼地走了。
姜莱没想到他竟然会帮着自己，这倒出乎意料。
眼下院子里又只剩他们二人，忽然间，身体往前一倾，整个人被带着一路到了内室。
姜莱挣了两下没挣开，着急道：“拉着我做什么？有什么话就说。”
裴钰却不见了刚才云淡风轻的模样，胸膛上下起伏着，直直地盯着眼前人的眼睛。
而后他急促地吐出了姜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两个字：“阿姐。”
霎时间，不知哪里进了冷风，冲得姜莱微微一激灵。
她从小天不怕地不怕，打险仗也是咬着牙，见了阎王爷也未必会多吭一声的人，此刻被轻飘飘两个字顶得要站不住脚跟。
怎的就又叫阿姐？怎的就是这两个字……
她设想过无数场景，却独独没想到眼前人率先吐出的是这个称呼，一时间嘴唇张了张，却没说出什么字来。
许是暖气烧得太过，只一会儿功夫，已将她头脑都烧昏了。
裴钰却等不及她思索，紧紧握住她的肩膀：“你如今是我的王妃，以后都得在府里安生呆着，我自然会想办法护你周全。”
多少人对她虎视眈眈，眼下的禹州城里，不比疆场上要安生几分。
这一声却是让姜莱清醒了。
他千方百计娶自己为妃，不过是瞧中她身上那点价值。
什么阿姐，那是多年前的小阿钰喊的，与眼前这个男人再无分毫关系。
本就是为了掌控她，以壮大自己的势力。
他简直是侮辱了这个称呼。
“与你何干，从此仍旧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这不就是殿下想要的结果？”
姜莱不再避着他的眼睛，直直地回看过去。
裴钰却并不似她想的一般狠厉，反倒像有几分……受伤？
若是此刻能腾出手来，姜莱真想狠狠地给自己两巴掌。
早知道这小崽子是这个德行，当初宁愿把他扔沙子里喂狼。
裴钰松开她，姜莱正想转身出去，却忽然被打横抱起，浑身上下的劲都松了。
“做什么？放开我！”
她没料到裴钰会这样，此刻被紧紧箍住，浑身的功夫却也使不出来。
裴钰把她扔在床上，软绵的喜被将人包裹住，头上还垫了一只手掌。
他的呼吸却急促起来，忙着就要解开身下人的衣衫。
大手在身上游走，温热的气息不断侵袭着耳畔，姜莱的脸蒸得绯红。
“啪——”
她毫不犹豫，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他脸上。
这一巴掌可不是花架子，实实在在蓄足了劲，裴钰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也不怒，只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手上的动作。
“你疯了！裴钰，放开我！”
“我就是疯了，你早该知道！”
两只手在男人身上捶打着，他却像感受不到一样，只把外衫扒了个干干净净。
一番闹腾下来，两人皆是出了一层薄汗，连带着一床新被也揉皱了。
满室春色，灯火昏黄，仿佛更热了几分。
姜莱脖颈处汗淋淋的，满身的外衣都被扒干净了，只剩下雪白的内衫。
床上地方小，又得留心着不能真伤了人，纠缠中她竟处于下风。
此刻她还微微喘着气，心里的恨却是积到了极点，眼角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滑过。
是……泪吗？
裴钰也察觉到，一行冷泪滴滴答答，尽数落在他脸上。
姜莱不再挣扎，忽然放弃了般任他摆弄，他反倒手足无措起来。
榻上，喜被翻腾红浪，衬得人肤色更白了。纤细的手腕被另一只大手紧紧桎梏，此刻却不再反抗。
这么犟的一个人，怎么忽然就哭了？
眼尾晕出一点殷红，裴钰的心忽然揪了起来。
莫非真是自己欺负得太狠？
他不免怀疑自己，制着她的大手收了回来，却转而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下一下安慰着。
“我不是……我只是帮你重新穿上喜服，我还没掀盖头呢，还没喝交杯酒……”
闹了这么半天，原来是记挂着这件事。
姜莱一时语塞，搞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只是泪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饶是她在心里偷偷告诉自己不许哭，可是连日的委屈却忽然冲破了堤线，一发不可收拾。
裴钰少见地慌乱了起来，可面上仍是不显。
他扯过喜服一件件给阿姐套上，想轻声安慰她，可不知怎么话一出口就变了味：“有什么好哭的，嫁给我就这般委屈你吗？”
他心里又何尝好受。
大婚之夜都不能在王府好好呆着，对自己是又打又踢，自己在她面前便是如此讨嫌？
“滚出去，从今以后不许进我的房间。”
姜莱眼眶泛红，闭起眼睛不看他。
眼前的人似乎还站了一会儿，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而后他终于转身出去，一个字也没留下。
闹这么一场，姜莱也浑身泄了劲般倒在床上。
明日里还要先去怡乐坊一趟，而后最好再去见一下苏慎。
陈焕文的案子现下被有意压着，她又与此人息息相关，查起来不免束手束脚。
那苏慎并不像要拆穿她的样子，若是可堪一用，办起来倒也容易许多。
裴钰一出去，紧跟着小荷便进来了，慌忙扑过来道：“姑娘你没事吧……”
这话说得奇怪，新婚之夜，人家夫君进来能有什么事？
小荷自觉问得多嘴，却又耐不住担心姑娘，还是把这句别扭的话问了出来。
眼看姑娘疲惫不堪，不过好在也不像受了欺负的样子，她便服侍着姑娘睡下了。
另一边，裴钰刚走出明玕苑，元宝便迎了上来。
元宝原先也是跟着姜莱伺候的，后来裴钰被捡回侯府，身边又无人照料，便把他拨了过去。
见他这么早就被赶了出来，元宝也不免一阵心疼。
外头的人都说他家王爷不务正业拈花惹草，他跟了王爷好几年，可见过王爷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元宝忍不住道：“王妃许是生气了，王爷，您又从来没碰过那顾姨娘，非娶她来做甚？”
裴钰微微舒了口气，一时间并没有言语。
而后他仿佛终于化掉了刚才那腔委屈，缓缓开口道：“你日后常盯着点顾氏，特别是她身边的紫苏，一有什么动作就赶紧来告诉我。”
元宝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却还是点了点头。
明玕苑种了两片竹林，此时压着皑皑白雪，更显清雅非凡。
一阵风忽地掠过来，竹音飒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