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筵长舒了口气,原来世上最让人心定的,是母子平安二字。
他点点头,“辛苦你们。”
“应该的。”
苏阑睡到了傍晚才醒。
她昏眩地卷开眼帘时,看见她此生唯一爱过的男人、她的丈夫沈筵站在婴儿床边,手里捏着一小块纱巾,动作笨拙、姿势难看地在保育员的指导下给宝宝擦嘴角。
落日在凛凛风声里脚步缓慢地沉下去,偶然路过沈筵的背影,像她年幼时没写完就夹进书页的半阙诗,那些没来得及斟酌勾勒出的平仄圆缺,被辜负了的素笺空卷,最终在这一秒的爱意倾泻里得道升天。
沈筵打量着她醒转了过来,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这回真叫又吃苦又受罪了。”
苏阑轻声问,“宝宝还好吗?”
沈筵的眼尾都是笑模样,“他好得很呢,这小子一上秤整七斤六两,怪道把你折腾得够够儿的。”
就连他们婚礼那天,老成稳重的沈三儿眉宇间也是一股淡淡的欢喜,全不似今天这样子。
沈老爷子从外头进来,“咱老三笑得挺高兴啊。”
苏阑客气道,“爸爸,连您都来了。”
沈老爷子笑着坐下,“再忙也得来看看我们家的大功臣啊,要不老三心里怪我。”
“您别这么讲,”苏阑并不觉得这有多大功劳,结婚生子本就是必须经历的,“这叫什么功?”
沈筠亦道:“这当然称得上是功劳,要不是你,老三哪里肯结这个婚。”
说着又问沈筵的主意,“乔伯虞吓得捆了儿子,急急送到爸爸那里请罪,依我说是不好饶了他。”
沈老爷子拉着孙子的小手问,“小苏怎么个意见?毕竟受难的是她。”
苏阑早已想02婲好了,“我说既然一切都平安,不如就算了,要跟他爸爸一样,喊打喊杀的,没得折了孩子的福份。”
老爷子赞许地点头,“小苏宅心仁厚啊。”
沈筵却不苟同她这观点,心里头早就拿定了主意,“好了你还很虚弱,别说话了,躺着多歇会儿吧。”
苏阑就这么一直歇到了孩子满百天,才被允准见些访客,外头的事她没过问,可听沈瑾之告诉她,沈筵最后到底不肯轻饶过了乔太北。
一顿板子抽得他断了三根肋骨,乔公子至今都还在医院做复健。
正月十五那天一家子在沈老爷子那里吃团圆饭。
席间突然说到沈筵调动的事,他怕苏阑闹心,一直就不肯谈,哪知被沈篱大喇喇提起来。
沈筵忙给她使眼色,示意他大姐闭上嘴。
“你蝎蝎螫螫的干嘛呢?”苏阑有些好笑地看他,“早八百年前就知道了。”
沈筠插了句实在话,“去广东也好,这一趟三五年,再调京里来,便可显身扬名了,回来要升的。”
苏阑没有再说话,她并不在乎这个。
沈筵吃不准她的心思,也不好开口强行要苏阑跟着去,他都在心里打算好了,苏阑要实在不愿的话,大不了他北京广州两头跑便是,左不过费几张机票钱。
沈筵到广州的第二个周五。
周末要应付上头的检查,他自个儿坐在办公室里懊恼着回不去北京,正烦得要点一根烟抽。
史主任来敲门说,“书记您看谁来了?”
苏阑蛾眉颦兮地出现在门口,冲他歪头一笑,“咦,让我看看是谁又要点烟了?”
沈筵忙扔了出去,“当着夫人的面,我还没那么大胆。”
史主任关上门识趣地退了出去。
沈筵就姿态温雅地斜倚在办公桌上,朝她伸出手,“阑阑,过来。”
“我来了就不走了,”苏阑小步走上前搂住了他的脖子,“你不害怕吧三哥?”
“我怕什么?”沈筵极爱溺地搂紧了她贴在自己身上,“你倒说说。”
“这半个月难保干净,谁知道你有没有养人?还不快销毁罪证去。”
她退开了些,一双秋泓似的眸子望进他漆黑的眼底,笑着冤枉他。
沈筵受不住她这样的目光,他错开头来,迷迷怔怔地吻着她的小脸,“干不干净的,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公粮都给你存着呢。”
“这是办公室!你注意影响。”
苏阑摁住了他要作乱的手,却被沈筵大力反剪到背后。
沈筵扯落她的罩衫,“是纪委也忍不了了。”
苏阑到广州工作的第二年,沈老爷子才舍得把一岁的琢之送了过来,他们一家三口这便团了圆。
她那天早早下班,回了她和沈筵住的第二院领导宿舍,才出车门,就看见沈筵抱着儿子出了自家院门,像是准备去迎她。
苏阑快步走上去,叫了一句,“老公,我回来了。”
(全文完)
林静训番外
苏阑到广州的68第五年,
林静训的68病情在任大夫整个医疗团队的努力之68下,已经恢复得相68当不68错,再加上苏阑逼着沈筵从美国请来的几位专家成年累月的68辅助治疗,
她大脑和身68体的68机能,
甚至超过了68精神科权威当年对她痊愈程度的68预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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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翊然死后68,
林家破产的68那段时间,
苏阑还实打实地为林静训的医疗费用发过一阵子愁,打算拿工资去贴补,就是不68知道能不能维持林静训这一大笔不68菲的68开支。
后来任大夫才告诉她说,这所有68的68费用,
林翊然是早已付清了68的68。
其实远不68止如68此,
苏阑和乔南一在帮林静训过户北京的68房产时,发现她的68银行卡上每年都有一笔款子打进来。
查了68对方户口才知道,
是林翊然给她的68保险。
乔南一看着保单上现金价值那一栏的68天文数字,啧了68几声说,
“林二小姐就是每日拿金子当土撒,到她孙子手68里也花不68完这些钱呐。”
她又转头问,“林翊然心里是爱她的68吧?夫人以为呢?”
苏阑白她一眼,
但是答不68上来。
她其实从来就没看清过林翊然这个人。
林静训飞抵广州的68那天下午,
苏阑到机场接她,带着沈琢之68这个捣蛋鬼一起。
三月底的68广州已有68了68入夏的68势头,
午后68气温直逼二十六度,
林静训热得脱了68外套搭在小臂上。
这些年来躲在疗养院里头不68见人,倒把她养得比从前更白皙了68几分,
身68上京城大家贵女的68端庄也没丢。
她亭亭走来时,
苏阑欢喜地几乎要当众落下泪来,那个笑68起来总能打动人的68林静训,
就这么回来了68。
苏阑快走两步扶住了68她,“不68累吧?一路上顺利吗?我看看。”
“我好久不68坐飞机了68,”林静训笑68着说,“感觉还挺新鲜的68呢。”
苏阑给她擦了68擦脸上的68薄汗,“你现在还不68适合奔波劳碌的68,等大安了68还怕没有68机会坐吗?”
林静训蹲下去,拉着沈琢之68问,“你一定是闲闲吧?今年五岁了68对吗?”
这是他的6名68儿,沈筵很喜欢《齐物论》里的68“大知闲闲,小知间间”一句,也是含了68对儿子才智广博的68殷切指望在。
但就以沈琢之68上树掏鸟蛋窝、下地拔气门芯的68野路子来说,苏阑不68止一次取笑68沈先生这个名68字取得真是水平高见地深。
换成涎皮赖脸的68涎,和他儿子蛮登对的68。
沈琢之6小年纪便颇有68其父之68风,眉目间总有68股谁也瞧不68上的68清傲,而沈筵尚维持表面的68风度和谦和,不68会像他这般明显的68视人于无物。
此刻他粉团玉雾似的68一张小脸上,浮现出与孩童不68大相68符的68老成来。
他从不68喜欢别人拉他手68,便道,“男女七岁不68同席,也不68拉手68,这道理你不68明白?”
林静训面上一震,笑68得更开心了68,“你还懂这么多呢?”
苏阑跟她解释了68一道,沈琢之68的68幼儿园老师前几日在送他回家的68时候,跟沈筵说了68这么个情况,这小子每到了68午睡的68时候就要跑女孩子床上去。
倒也不68是别人,正是从小一起睡惯了68的68,沈家的68对门儿,当地首富陶家的6女儿。
两个孩子俱是一般大的68年纪,苏阑和沈筵都忙得很,育儿师就常带着他上陶家玩。
沈筵一听这哪儿行?
打小就学着占姑娘家便宜,他长68大了68还不68得欺男霸女?
气得他老子当天就罚沈琢之68在书68房里立规矩,肉团子一般圆的68手68歪歪扭扭地握着毛笔,写68了68两小时的68——“古者男女七岁不68同席”。
写68完沈筵问他以后68还老不68老实了68?
沈琢之68嘟着一张小嘴儿,只说,“你为了68和妈妈同席,趁我睡着了68,就把我抱回房间去。”
这浑小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沈筵愣了68三秒,“我和你妈是夫妻,合法的68,你和小勄是什么?”
沈琢之68从袖子里摸出张借条,“比夫妻还厉害,我是她的68债主,也合法。”
苏阑夺过来一看,好家伙,还是国68际接轨版。
那张借条上用英文明白的68写68着:“陶小姐借沈先生人民币五十万。”
两个小家伙读的68是国68际幼儿园,双语教68学下,他们反写68起字母来更得心应手68。
苏阑好笑68地问,“你哪来五十个?”
“喏,就爸爸拍来送妈妈的68,甜朝的68什么秘密高杯。”
“我说了68那是唐朝!”苏阑忍不68住纠正道,“那个杯子怎么了68?”
沈琢之68无所谓地耸耸肩,“就当你说得对,但它前天被陶勄不6心打碎了68,瓷片我都扔了68。”
苏阑:“......”
天爷呀!
她新鲜热乎还没有68稀罕个够的68,胎质细腻,釉色青翠,唐代的68越窑秘色瓷高足海棠杯!
苏阑简直要昏过去了68,沈筵赶紧扶了68她一把,“有68点出息。”
苏阑在他手68上用力掐了68一把,“说得轻巧,那可是件孤品呐,再没了68的68。”
疼得沈筵直龇牙,“又不68是我砸的68,你掐我做什么!”
“我不68舍得掐儿子。”
“......”
沈筵一手68把稳了68他夫人,一手68指着儿子问,“你就让人给你写68了68借条?”
小琢之68觉得自己既讲了68情又占着理,“她没有68钱,只有68陪我午睡来还债,不68过分吧?”
“半点不68过分。”
“看不68出您还是顶讲理的68人,从前倒是我错怪你小子了68。”
沈筵咬牙念叨了68这么两句,随后68就满世界找鸡毛掸子。
苏阑忙拦住他,“说几句就得了68。”
沈琢之68躲在苏阑后68头,满脸“有68我们家这位一把手68在,你还能打着我?别想趁此机会公68报私仇,妈妈她最爱我”的68得意,还冲他爸作了68个鬼脸。
然后68他又被罚在书68房读了68一小时的68——“惟俭可以助廉,惟恕可以成德”。
苏阑一双杏眼斜着他,“人林阿姨稀得拉你手68?”
沈琢之68比她还硬气,“稀得也不68能拉啊,我的68手68,只有6勄可以拉。”
苏阑:“......”
林静训听得直发笑68,小声说,“这真是沈叔叔的68种。”
苏阑摆手68,用肢体语言来表示这个儿子她真是没办法管了68,笑68着说道,“公68寓昨儿就收拾好了68,我带你过去瞧瞧,看要不68要再添点什么?”
林静训好了68以后68,从前的68记忆也碎片式的68想起来了68一些,她不68愿再回北京,苏阑就派人将她接来广州小住上一阵。
她摇了68摇头,“我有68什么要添的68?都是我哥的68买卖。”
苏阑心里也明白,正因为房子在她名68下才保得住,林翊然在出事前,替她把后68半辈子全都打算完了68。
她还没说话68,林静训又问,“我哥究竟是怎么没的68?”
在长68久的68治疗过后68,她总算分清了68她哥和李之68舟,只是仍缺失了68一小部分记忆,关于她失去的68孩子。
也许大脑深处就不68愿意记起来那段太过惨烈的68过往。
“他出车祸了68,”苏阑平静地盯着林静训眼尾的68泪痣看,“是当场死亡。”
就连车上那个一起丧命的6模特,苏阑也是照过面的68,眼角小小一颗泪痣,笑68起来的68时候也同林静训有68些像。
林静训“喔”了68一声便没再提这个,转头又高高兴兴地问起了68别的68事情。
苏阑在她那里待到了68很晚,聊的68都是北京里的68人和事。
说郑臣那个比琢之68还鸡飞狗跳的68女儿,杨峥家的68二胎,宋临悄悄儿地养在外头的68白月光戏子。
林静训突然想起来,“你记得孟远声这人吗?”
她忖了68一忖,倒是听沈筵说过孟家的68事情,当年锋芒盛极到人人皆避退,后68来走错路,不68过一夜间的68功夫就破了68产,孟远声也从贵族学校转走了68。
林静训说:“我哥出了68事以后68,他常去疗养院看我的68,说是我小学同学。”
这苏阑倒是不68晓得。
她只知道,李之68舟常送些林静训爱吃的68去疗养院,增城挂绿荔枝,空运来的68新西兰帝王鲑,北海道鳕场蟹,每次他都是让秘书68交给她身68边的68护士。
自己就靠在车边,远远看着林静训坐在凉亭里低头认真地做些拼图训练,抽上一支烟再走。
有68时候他来,碰上林静训睡着了68,倒也敢进去。
苏阑就看着他坐在床边,亲手68剥上一小碟子的68山核桃,他非不68用钳子,就这么徒手68的68,剥到指尖被坚硬的68外皮割破,然后68放在林静训的68床头。
像林静训和她讲过的68一样,说她小时候吃的68核桃,都是李之68舟亲手68给她剥的68,哪天不68剥了68她便不68吃。
所以在李之68舟订婚以后68,林静训真就再也没碰过了68坚果一类的68东西,连看到都要皱着眉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