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不完的农活,磨不完的豆子,我又变回那个皮肤黑黑的宋惊鹊,一切好像回到了原点。
沈别之依旧在狱中。
他托我给同窗送过一次信,那人收信脸色大变将我轰了出去,这事我都没敢告诉他。
不敢说的还有萧清姝的死。
我的能力有限,能做的只是多给他送几次饭,给狱卒一些好处,让他在牢里的日子好过一点。
阿兄娶了妻,嫂子是镇上屠户家的女儿,勤快能干,身子骨好。
成亲那日,阿兄把我叫到一边,他劝我放弃沈别之。
他的担忧我都懂。上面似乎把这桩案子忘记了,沈别之若一辈子都在牢中度过,我该怎么办。
「阿兄能养你,你大嫂也没意见,可那终究不如枕边人。阿兄有个同窗,他人很好……」
「阿兄。」我打断他,「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阿兄叹了一口气,去院里宴宾客了。
五月初,上头下了命令,沈别之被押送京城。
那日,我站在人群中,看着囚车上的他手脚被缚,在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中挺直了脊背。
他说沈家是无辜的,我信他。
四目相对,他冲我笑了笑,仿佛是叫我安心。
「姐姐。」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举了一朵芍药到我跟前,「大哥哥送你的。」
我接过花,再抬头时囚车已经走远。
看热闹的人群散去,邻家大哥急匆匆跑来,他说阿娘把腿摔断了。
12
阿娘生病后也闲不住,趁我外出悄悄上了山。昨夜刚下过雨,她一不留神从坡上滚了下来。
年岁大了经不住折腾,阿娘卧床半年后终是去找阿爹了。
彼时大嫂已经怀孕,她无法再下地帮我。再三思考后,我把那几亩地租了出去,用租金盘了间小铺面,卖起豆腐来。
阿娘卖了一辈子豆腐,我耳濡目染也学了些本事,豆腐铺子生意还不错。
我每日晚上磨豆子白日卖豆腐,一刻不得停歇,倒是赚下不少银子。
不用下地,我又变白了些,有客人打趣称我为「豆腐西施」,我只是一笑置之。
也有好心人要给我说媒,即便做过「典妻」,我也是十里八乡最勤劳能干的姑娘,也有人看得上。
每当这时,我就会想起沈别之,他有没有脱罪,过得好不好……
可惜京城距离沐阳上千里路,我不认识厉害的人物,探听不到消息,只能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约莫是有点运气,一个路过的商人看上了我做豆腐的技艺,提出与我合作,他出银子我出技艺,五五分账。
我稍加思索后应了下来。
很快我们的铺子开了起来,我摇身一变成了村里最富有的人。
有了银钱,我才探听到沈家已经翻案。
贵妃娘娘晕倒是宫里有人动了手脚,沈家的酒没有问题。
被查抄的东西、铺面又还了回来,沈府一时间门庭若市。
操持沈府事务的是沈家的一个族老,沈别之一直没有回来。
大概是见过了京城的繁华,不愿再回到这个破败的小地方。
13
又是一年秋风起时,阿兄通过乡试,已是正儿八经的举人老爷了。
我依旧忙着把「文清豆腐」的字号打出去。
文清是我阿娘的名字。
她做了一辈子的豆腐,被人叫了一辈子的「宋家娘子」,独独没人记得她的名字。
我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记住她。
再次听到沈别之的消息时,他已是新科探花郎,受了公主的青眼,即将成为高贵的驸马爷。
刚得消息那两日,阿兄与大嫂时时刻刻注意我的情绪,生怕我想不开。见我一切如常,才放下心来。
阿兄小心翼翼地问我今后作何打算。
我其实没有想那么多,只念着沈家的恩情我算是还清了。
至于他落难之时的那句「等我」,也算不得承诺。
如此这般各自安好,已是不错的结局。
便是这样想着,第二日沈别之却出现在我家门口,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他的衣衫沾满了泥土,眼底全是乌青,看起来像是奔波了好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