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灵气很浓郁,浓郁到像云朵一般漂浮在上空,可以直接撕下来啃一口。
凤墨声怔怔看了会儿,一时间连身上伤口的疼痛都忘记了。
他很喜欢这里。
皈真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净世水莲做的躯体即便融入了新的魂魄还是保留了一些之前的东西,毕竟水莲已经是开了灵智的灵物,现在看来,这副样子应该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他垂眸将凤墨声最后一道伤口处理好,对方身上的无解衣失去强大灵力的干扰瞬间自动开启了防御状态恢复如常,“你很喜欢它们吗?”
受伤了连坐也不肯好好坐,半个身子前倾去逗池中锦鲤去了。
这调皮的本性像极了水莲前身。
失去主魂的人脑筋不够用,一句话都要反应半天。
只要凤墨声一靠近,池中的锦鲤便争先恐后的游过来与他嬉戏打闹,他觉得亲切也自然喜欢,一双桃花眸亮亮的,“喜欢,也喜欢阿真!”
有了之前讨厌的人做对比,喜欢的这种感觉就很容易表述出来。
皈真用金池中泉水滋养了净世水莲足足八百余年,这金泉中的养份有他的精元,凤墨声这具躯体又刚形成不久,对他产生依赖是正常现象,不仅如此,因为身上气息相似,待在他身旁也能减轻因为魂魄入体而产生的不适。
对方口中的“喜欢”无关乎情爱,只是相比对这个世界其他人和事物的感知“比较喜欢”,仅此而已。
他已经活了一千年,不闻世事多年,早已忘记这种纯粹的喜欢是什么,如今听来感觉不赖,伸出一只手掌抚抚对方乌黑的发,“可是你以前也有喜欢的人,你忘了吗?”
按理说不应该。
魂魄归位记忆应该也会恢复才是,怎么凤墨声好像一点都不记得之前的事。
果然,这话令凤墨声很是疑惑。
他微微蹙着眉,好像陷入了什么世纪难题,“我没有喜欢别人,我只喜欢阿真啊!”
对方身上的檀香味真的是太好闻了,闻一下通身舒畅全身充满力气,比这浓郁的灵力都有用,他恨不得把人拽过来使劲闻,闻一辈子,闻到地老天荒!
可他知道不能那样做,就好比他很讨厌那个追自己的人靠近一样,他不知道阿真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好闻,所以还应该征求对方的意见。
只是一时没忍住,对方手掌抚过来的时候他用脑袋轻轻蹭了一下,像只乖巧可怜的宠物。
肌肤的细腻柔软顺着指尖穿遍全身,皈真动作轻顿,“你可还记得谢九清?”
谢九清费尽一番心思将人复活,如果知道人跑到了自己这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想起对方之前对凤墨声做的种种过份举动,如今落到这番天地也不值得同情。
万事讲究因果轮回,种什么因得什么果都是定数,清静子卦象烟这两人往后不会再有交集也不无道理。
凤墨声摇头,“不记得。”
他什么都记得,他记得自己穿书做任务,也记得自己任务失败了,也知道自己进来是拿回魂魄的,唯独这个名字觉得陌生,一点印象都没有。
之前兔子跟他说这本书里处处充满危险,要他倍加小心,于是刚进来味道那人身上讨厌的味道他本能觉得危险拔腿就跑。
便有了那一幕。
皈真俯首弯腰靠近,“你不记得他,他却记得你,你在我这儿他来找你,你要怎么办?”
两人离的极尽。
对面人身上香就连呼吸也是香的。
凤墨声只觉得那些好闻的檀香味仿佛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他整个人包围了,他吸一口像喝了什么陈年佳酿般直接醉了,整个人都变得晕晕乎乎的,“谁?他他为什么要来找我”
水光潋滟的眉目间染上了氤氲着水雾,双颊也飞上了两抹云霞,皈真担心他会从掉在泉池里,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腰。
在对方那双漂亮的桃花眸中他看到了自己身影,觉得很有意思,便勾唇逗他,“大概因为他想把你带回去关起来,因为他之前总是这样做,罔顾你的感受,强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这个时候,乙午突然慌张着跑进来,看到水榭中两人如此亲密动作先是一怔,后而急忙用双手捂住眼睛念了几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才开口,“不好了师祖,那位姓谢的魔君闯了进来,弟子们怎么拦都拦不住,现在已经到了洞府门前!”
那人好像不要命般,顶着阵法攻击,满身的血腥味,门前的甲子怎么拦都拦不住,说要进来找自己师尊。
他方才进来那会儿对方就已经在身后了。
他真是搞不懂,前几日那人来还是客客气气的,净世水莲到手后就完全变了副模样,这种人师祖居然还要将水莲交给他!
真是太气人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言语间谢九清就出现在了厅内。
前几日硬闯阵法的伤还未恢复,没隔几天又用血肉之躯抗了第二回,身上玄衣早已被血浸透,连同脚印都变成了红色,原本精致的五官因为鲜血的晕染变得诡丽又可怖,凌厉的凤眸中布满血丝,浑身散发着一种仿若实质的杀气。
他一进来,神像面前的檀香顿时无风自灭,就连金泉池中活物也吓的躲进水底不知所踪。
枯静无波的眼睛只有在看到凤墨声的时候才会微微触动,“师尊把师尊还给我!”
他知道自己以前做过很多错事,他现在已经知道错了,可凤墨声看到他就逃,他竟不知道对方厌恶他到这种程度。
为了凤墨声,他已经将气运拿去交换净世水莲,其实他想要的不多,他只想在仅剩的日子里弥补过去所犯的错误,所以即便面对的是千难万险,刀山火海,他也来了。
他寻遍了所有地方,追随着凤墨声的踪迹,没想到最后居然在九华峰皈真洞府中看到了对方。
两人坐在金泉池中央的水榭中,举止如此亲密。
凤墨声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他更倾向于皈真对其施了什么妖术,才会导致人神志不清。
皈真倒也不意外,微微皱眉,“他不是你的,也不属于任何人。以前你总是强迫他,现在你费尽心思将人起死回骸,不外乎于后悔之前的做法,所以事到如今你还是想强迫他再走一遍之前的老路么?”
凤墨声听不太懂这两人之间的对话。
但他看到那副熟悉的面孔,顿时吓得眼角氤红,躲在皈真后头,“阿真我不要跟他走,他是坏人,我不喜欢他,你把他赶出去好吗?”
这人身上戾气很重,他莫名感到不舒服。
看起来也很凶,不像好人。
总之他莫名讨厌,打从心底抵触。
其实这也不能怪凤墨声,他现在状态血肉之躯刚凝结成形,魂魄又在外漂泊太久,太过于仓促就被融合进体内,身上还带着阴物属性,任何生人他都不喜欢,因为阳气太重。
他会喜欢皈真完全是因为这具肉体前身是净世水莲,受对方精元滋养,早已习惯对方身上的气息,说句他们已是同根命源一点都不为过。
皈真笑,“你瞧,他根本不想跟你回去。本尊很能理解你如今凄苦的心境,不过以前你做那些事的时候就早该想到会有今日。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你强行将他带回去反而适得其反。”
谢九清根本听不进去这些,凤墨声就在眼前,今日若不能将人带回去他的存在这世间的最后执念也没有了。
他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把师尊还给我,否则我便在你这九华峰自爆,我这区区一条命死不足惜,但尊上别忘了,整个归一门有多少门派。”
谢九清灵力纯净浑厚,分神期大圆满已经堪比大乘,自爆更是不容小觑,除了他方圆几百里的活物怕是都要遭殃。
皈真是半个道修者,自然不忍看到此种杀戮发生。
他垂眸,淡淡妥协,“你且试试。”
谢九清没有半分犹豫,飞身将人捉住揽进怀中带离水榭,“师尊,跟徒儿回去好不好?徒儿保证不会再像以前逼迫你,你想做什么、你想去哪徒儿都会陪着你”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像这样将对方抱在怀里,触到对方有温度的躯体,凤墨声离开的那段日子,他做过许多梦,梦中人就算被抱在怀里也冰凉的像具尸体。
现在历经种种困难他终于又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可心中却无半分喜悦,因为对方始终不肯原谅他。
凤墨声反抗的厉害,直接用法术攻击,“滚开,我根本不认识你,我不要你陪,你滚开!”
108.口味如此之重
一道道法术劈下来毫不留情。
若在以往这样轻飘飘的攻击伤不了谢九清,可偏偏是在这种时候,他身上旧伤未愈遍体鳞伤的时候。
凤墨声挣扎的厉害,嘴里还喊着,“阿真救我,我不要跟他走!”
最后一道法术劈下来时谢九清终于捱不住,身形一顿当即跪倒在地,口吐浊血。
以前万魔杵的伤口因为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也跑出来作祟,魔气压不住开始丝丝缕缕的侵入五脏六腑,七经八脉。
旁人的血是红的,而他吐出来是黑的。
凤墨声就趁现在跑回了皈真身旁躲在人身后,桃花眸中满是惊惧,“你若是再逼我,我就自爆给你看!”
这个人的模样这个人的味道,他全身每个毛孔都在抵触,要他跟这个人待在一处,简直比死还难受。
他不太懂自爆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听起来应该很厉害,不然那么厉害的阿真也不会听完之后连自己都不要了。
皈真听完脸色一变,为防止凤墨声冲动之下乱来他将人的穴位封住,目光转向谢九清,“你可听到了,他宁愿自爆也不愿与你回去,你若是真心实意后悔,就不该再逼迫他,也不该让他冒着这种危及生命的风险将他强行留在你身旁。”
少了主魂的人头脑像孩子般简单,遇事基本不会思考全凭本能反应,很容易出事。
谢九清跪在地上,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气运没了他不怕,命数尽了也无所谓,身上的伤口根本不疼,真正让他感觉到疼的是凤墨声对他的抵触,这种疼痛灵力没用,丹药也没用,世间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医治,这些疼痛时刻提醒着他以前犯下的错误。
他在自责与愧疚中日日煎熬。
他抬眸轻轻喊了声,“师尊”
凤墨声立刻像被踩住尾巴的猫,干脆连脑袋都不敢从皈真身后探出来了,“我不是你师尊,我根本不认识你,你认错认了人了啊,求求你别再缠着我了”
他都要被气哭了,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遇到这样讨厌又难缠的人?
言罢人的脑袋还在身后蹭来蹭去,皈真伸出掌心轻轻安抚,“他如今连你是谁都已经不记得,你若真觉得放不下就待他魂魄与躯体真正融为一体恢复记忆时再来问他,届时如果他愿意跟你回去,本尊遵循他的意见,绝不强留。”
他也知道凤墨声现在依赖他全因为体内的净世水莲作祟。
主魂入体,才会恢复记忆,那时才算真真正正的凤墨声,也是那时候的选择才是真正遵循内心,如今不过是一时的小孩子心性。
“主魂?”
谢九清喃喃念叨,原本黯淡无光的凤眸又恢复了些许光亮。
对,凤墨声之所以忘记自己都是因为主魂还未归位,他日主魂归位恢复记忆,从前那个温润谦和的人也会回来。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凤墨声会心狠到这种程度,对方那么心软的一个人一定会给他弥补错误的机会。
找到了解决事情的办法,他也不再做无谓的停留,用唤魔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转身离开。
皈真从怀中掏出一个丹药瓶给了乙午,乙午得到示意噘噘嘴,十分清楚他们师祖的同情心开始泛滥了。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对一个三番五次的闯入者施以恩惠?
那人满身杀气看着就不好相与,估计是个白眼狼,再好的灵丹妙药给出去也是白白浪费!
但他不能违背命令,气鼓鼓的跑出去追人去了。
凤墨声也不高兴,“阿真,你干嘛对他这样好?”
对他来说那人受伤反倒是好事,因为受伤了就不会再来纠缠自己,可阿真给了丹药帮对方治伤,对方伤好了闯进来将自己抓走怎么办?
皈真笑,“他为给你塑金身、融魂魄可是连性命都搭出去了,我这样做也算替你还一些人情,你方才又用法术打伤他确实不好交代。”
不管何时不管何事都应该讲究个“善”字,谢九清本性不是坏的,正是因为他自己的这种“善”才为自己带来了今日的“善”。
不过这些他都没说出来,道学玄而又玄,以凤墨声现在的心智根本听不懂。
就算是听了一番解释的凤墨声依旧不高兴,“阿真口口声声帮他说话,而且对他比对我都好,阿真方才根本是不想要我了,我讨厌阿真!”
桃花眸中氤着一层湿气,说完他就要往外跑。
他可记仇的很,旁人不想要他他也不会自讨没趣的再待下去,天大地大,这里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路上来的时候看到沿途有座小山丘不错,他瞧着还有只小狐狸,他以前养过一只但是丢了,真是可惜,他想着再抓一只回来。
皈真哪里肯放人,揪住人的衣领,“没有不想要你,只是让他自己死心比觉得我把你抢过来要有效果得多。”
正因为凤墨声现在的特殊情况,他才要实话实话,若是强迫加诱哄那跟谢九清没区别。
可对方根本不听,挣扎的厉害,他索性直接将人抱起来紧紧钳制住,“你想好了,你若真的跑出去立刻就会被抓住,你真要走?”
他也没想到净世水莲竟有如此大的牵引力,他与凤墨声相处不到半日,好感顿生。
凤墨声最怕的就是这个,当即揽住他的脖颈吓得伏在他肩上,“我不跑了,阿真保护我!”
皈真的丹药谢九清没有接受,纵然他知道对方是好意,可他从看到两人如此亲密的那一刻起心中就对对方生出一股莫名的敌意。
看到丹药就会想起凤墨声宁愿自爆也不肯跟自己回来。
他心口疼的难受。
在赶回来的路上不断呕血,他知道自己这幅身体已经撑不下去,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的是找个地方打坐疗伤好好休整一番再想办法,可他完全静不下心。
现在只要一个人待着空闲下来他就会想凤墨声,拼命的想,想到什么事情都没办法去做。
所以即便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他也只是从怀中掏出几粒丹药强撑下去。
木尘应该还在净月地,他想去问问对方有什么办法能把凤澜歌体内的主魂取出来融进凤墨声体内,可因为伤势恶化他没撑到见到木尘,刚踏入净月地便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恰好被外头侍女看到,便招人去禀报凤澜歌。
凤澜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就寝的榻上,他头脑昏沉,衣衫更是不易而飞,浑身上下酸痛的要命,身上还有一些斑驳的痕迹。
起初他以为是谢九清对自己做了什么高兴的不得了,后来仔细一想,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好像是被一道法术给打昏的,而且昏倒之前还听谢九清说要向自己借什么东西,话音刚落他便人事不省。
借什么东西
自己身上除了凤墨声的主魂便什么都没了,难不成是对方借自己的魂魄给凤墨声招魂去了?
想到这里他赶紧检查,内视一番发现那抹金光色的主魂还在,当即放了心。
心里美滋滋,陷入狂喜中。
铜镜中的他双颊绯红,这般腰酸腿软,很明显是被人疼爱过,他昏倒之前最后见到的人是谢九清,不用想肯定是对方没错,都怪自己太多疑。
只是有些感叹,他的小九居然口味如此之重,非要将人打昏不可。
会想起之前对方对待凤墨声,好像又不奇怪。
这未高兴多久外头侍女匆匆跑进来隔着一道帐子禀报,“不好了,魔君大人昏倒在外头了,好像受了伤,您要不要看看?”
凤澜歌原本弯起的嘴角顿时扯平,“你说什么?”
谢九清不是方才与自己做过这种事,怎么可能晕倒在外头,难不成闯进他房间中春花醉的另有其人?
他如遭雷劈,怔在原地。
如果是这样,那便完了,他不是清白之身就连唯一的优势也失去了。
不,他唯一的优势不是清白之身,而是凤墨声的主魂。
他起身深吸一口气,对自己施了一道净身术整理好衣衫将脖颈处的痕迹盖住,“魔君他的伤如何,严重吗?你且带本仙尊去看看吧。”
小侍女应声在前头带路,“魔君大人满身是血,意识全无,奴婢等人都吓坏了!”
自从谢九清不来净月地以后,他们家仙君的地位也跟着一落千丈,她现在只希望这位仙君能趁此机会好好表现,一举夺回魔君大人的心。
到了地方凤澜歌才发现,人确实伤的很严重。
原本精致的一张脸如今惨白至极,周身气息微弱,很难想像地上躺的人会是以前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侍女贴心问道,“要不要奴婢去招几个魔兵卫将魔君大人抬进去?”
他们家仙君看着病病殃殃也不像有力气的人。
凤澜歌微微一笑,“不必,本仙尊自会处理,你且去准备些伤药过来。”
这可是送上门的好机会,一个绝妙的法子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109.师尊……对不起……
思来想去,谢九清受伤这事还是得对外保密。
方便他行事,免得会有人过来打扰。
尤其是那个宋茵茵,到现在都没死心妄想做魔后,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那样命硬的凤墨声都败在自己手下,更何况一个未经世事的跋扈小丫头。
等着瞧,他定然要让对方吃吃苦头!
他虽然不懂医术,却也知道对方伤的严重,怕人有个三长两短不好交待,便让侍女去魔医殿取丹药。
侍女也不懂,连最基本的症状都不敢全然描述,支支吾吾说了好半天最后只取了些外伤药回来。
他这才发现对方不仅有外伤,还有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