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知?铉的神情慢慢软化，飞身踏枝上了瀑布之巅。
然而一步踏过，抬眸，竟又见一重天。，尽在晋江文学城
藏绿山外，赫然是一模一样?的瀑布灵泉，向上又是一道山，连横生的枝丫都如出一辙。
禁地中，还有这般阵法吗？
祝知?铉盯着层云雾霭间，油然而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禁地内的瀑布叫银河，已生生不息千百年。
她御剑直上，越过一道又一道天险，白茫茫云间终于暗下?来，天际堪堪勾勒出一道黑色神像轮廓。
明明还没到晚上，神像后竟悬着一轮硕大、皎洁的月亮。
模糊的、朦胧的，像是梦中光景。
祝灵剑盈盈亮起?光辉，飞至高空，终于缓缓照亮一角。
起?伏的线条彰显着力量，丰盈得像饱满麦穗，如此顶天立地的伫立着，投下?淡淡阴影。
视线逐渐上移，心?中异样?的平静再度翻涌。
这一尊神像……没有脸。
奇怪的是，即使?它如此庞大，衣裙上雕琢着棱角，诡异的缺失了部分，竟没有任何压迫感，反倒是思绪如棉絮飘起?，轻飘飘的，不知?会?在何处降落。
柔软、坚韧、强大，「祇」手持火把，托举着天地。
祝知?铉的视线定在神相腰间的玉佩上，竟与?当?日所得、与?淮玉既分一半的通灵玉如出一辙。
雾气萦绕间，它便活过来，衔尾结环，黑白交融着缓缓流淌，渐渐融成近似太阳的金色。
眼前莫名浮现出淮玉浅笑的模样?，她乍然抬眸，与?那轮粘稠月辉一同降落在掌心?。
握紧，什么都抓不住，带着满怀潮湿气又离去。
月光蒸发了。
白色纸鹤掀起?的微风吹起?世?界一角，瀑布哗啦落下?的声音打断了祝知?铉的迷思。
光线收束，祝灵剑尚在闸中，她仍站在原地，站在瀑布之下?，周围的果子已经被摘得所剩无几。
零号蠢蠢欲动地跳起?来，将纸鹤扑下?。
“少宗主?，请您回正?延殿，有客人在等您！”纸鹤被扑在爪子下?面，仍在尽职尽责的播报着。
零号试探性地咬了一口纸鹤，不好吃，呸一下?又吐出来。
母亲竟然会?在这时候同意客人登门拜访么？
仙门大比后诸多猜忌视线，还以为会?先封山。
祝知?铉简短地一声叹息，想把零号抱出去先给其他弟子喂着，可一路走来，沿途竟连一个师妹都未曾看见。
正?延殿内沉香袅袅，燃着一炷香，听见脚步声，角落中的身影便站起?来，向着祝知?铉一拜。
来人竟是纪明珠。
“你是怎么上来的？”
这话?问得冒昧，一出口连祝知?铉自己都察觉到不妥，立刻回礼，将纪明珠请起?。
“爬上来的。”纪明珠答得坦荡，“登天柱三千丈，地维四方不见，始见神仙。”
“祝灵山本是天地正?法，传神母沐泽而辉，少宗主?既迎天下?拜山者，不知?是也否包括我等？”
她眉宇间漾着一种不卑不亢的尊严，明明神色与?风凌的少年意气完全不同，但那股不服输的韧性却十分相似。
人间大旱，饥荒四起?，饿殍遍野，纪明珠欲为天下?求一场雨。
天灾避无可避，朝廷不思量赈灾事宜，反倒横征暴敛，一心?想求神明庇佑。
黄土皲裂，扒光树皮，来年开?春的种子也吃了，如此涸泽而渔，是百姓愚昧无知?么？
朱门酒肉，笙歌燕舞，结党营私极尽溜须拍马，如此争权夺利，是百官不见疾苦么？
纪明珠轻声说：“玄天宗要人牲祭神木台，以人血汇一条灵泉脉。”
“人皇答应了。”她并没有用父亲一词。
祝知?铉沉默片刻，“所以，天下?所缺的，并不只是一场雨。”
“但我，能做这一场雨，”纪明珠咬字很慢，静静抬眸与?祝知?铉相对，“我们可以做一场交易，您赐我一柄平定世?间的剑，我还祝灵山三千庙宇供奉。”
她扬手撕下?裙摆，露出底下?明黄色的龙袍，目光炯炯，“我为我的天下?而战，这也将是您的天下?。”
世?事循因?果轮转，修仙者不该干涉?*?
凡尘。
明文上总有千般不该。
“如果我拒绝呢？”
纪明珠笑起?来：“您答应，我受命于天，您不答应，我就?造反，然后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父皇做了很多错误的决策，视天下?万民如刍狗，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不该让这荒诞的情形再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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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只恨掌权太晚，错过了太多。”
风凌被送走时，钦天监对外宣称小公主?是被神明选中，要上山去享清福了。
她的母亲是位极漂亮的宠妃，无权无势，自然无力阻止些什么。
事实上，即使?是皇后所生的长公主?，一旦被「选中」，又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呢？
那一日，纪明珠站在高楼上目送祭祀的队伍走出去很远很远，直到消失在云边。
她没有追上去的勇气，问一问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是否也会?害怕。
不过，有没有勇气都是一样?的，毕竟她连宫门都跨不出去。
那一日，紫禁城寂寂无声，她如此清晰地看见了——
权力。
纪明珠垂眸，取出一闸未能送出的珍宝，郑重俯首再拜：“不论如何，感谢您的接见，也感谢祝灵山对风凌的照顾，她能活下?来，我很高兴。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语毕，她转身向山门走去，两袖间盈着风，一无所有，又好似囊括天下?。
祝知?铉打开?那方降香黄檀镶玉宝盒，在一众珠光宝气中，最?先撞入眼帘的是一枚小小的长命锁。
喉间涌起?一阵干涩，她抚上须弥袋，刚跨出门半步就?被一柄金色烟斗拦住。
白霜不知?在暗处站了多久，白雾袅袅间，她淡淡道：“你已经给人间一柄剑了。”
“……”
“是风凌？”
风凌被淮玉的圣品丹药救下?，修为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但重要的是，她活着，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我不明白。”
白霜瞥了祝知?铉一眼：“少宗主?，不明白是正?常的，你不明白的事情还会?有很多。”
“好啦，别这么凝重，开?心?一点。”
白霜用拇指给祝知?铉僵硬的嘴角勾起?一抹笑，连同少女超出这个年龄该有的忧虑一同擦去，“在知?晓凡间的境况后，这是风凌自己的选择，大概已经埋伏在公主?下?山之路上了，紫微将转啊……”
“没人要求她以德报怨，每个人的大道都不一样?，风凌不适合走这条仙途，她的大道在下?边，她有恨，有情，有冲劲，正?适合为天地杀出一条血路。”
祝知?铉问：“杀谁？”
“杀该死之人，杀一命抵千万法。”
白霜上挑的眉眼带着些爱怜，重重拍了拍祝知?铉的肩膀，“少宗主?，你又何尝不是呢，准备好迎接新神的试炼了吗？”
“握紧你的剑，你可以失败，但不能懦弱，你可以迷茫，但不能退缩。”
祝知?铉拧眉：“风凌……”
白霜吐出一口烟雾，将她抬起?的手按下?去，眉宇间挂着沧桑，“人生何必追求一场道别，以后你就?会?习惯，天地苍茫，过客而已，有缘自会?再相逢。”
说得很有道理，但——
祝知?铉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纪明珠给的宝盒其实是想给风凌的，再不送去就?来不及了。”
“呃，这样?，”白霜尴尬地收回手，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那你还不快去追啊？！”
少年人其实哪里需要考虑那么多。
失败常有，迷茫常有，但总能在路上，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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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确的，失败的，找不到也无所谓。
看祝知?铉的身影掠过重云，长风卷起?衣襟与?少年意气，白霜不觉勾起?一抹笑，“想当?年——”
“不对，回来！盒子还在桌上呢，你到底想给她们什么？！！”
“不准给法器，不准给丹药，听见没有！！！”
第87章
炼仙炉
日子?转瞬即逝。
太古秘境的核心，
便是传说中的古战场，诸神陨落之地。
千百年?间，有太多少年英豪一步踏入秘境，
再也没能出来，连白骨也不见?。
但也有人在其中寻得大机缘，扶摇直上青云万里，
九重雷劫后见?一方新天地。
成王败寇，
机缘造化，
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现今流传于?世的神器皆出于?此，这里的灵气十分?浓郁，
若低修进来，
恐怕在秘境边缘便会爆体而亡。
祝知铉进了秘境，并未和其?他人一样迅速循着骨碟指引直扑古战场，而是跟随一只小小的纸鹤一路向北，沿着司南慢慢探寻。
白雾弥漫，
朦胧中亮出一片橙红色光芒，
有风吹来，带着刺鼻的血腥味。
她一步踏过僵硬发黑的尸体，幽灵蛛便爬上肩膀，与远处星星点点光芒遥相?呼应。
零号发出一声轻声惊呼，急忙从?毛绒围脖状态缩到祝知铉怀里，瑟瑟发抖：【救命，
有蜘蛛啊！！】
“诶哟，
你把小猫也带来了？”
茫茫瘴气中，
先飘来几声轻笑。
橙红色火焰驱开一道清晰视野，
百里璟走在前面?，身侧跟着那只被养得油光水滑的凰鸟。
戴着一面?白色头纱的黑衣女人侧坐在凰鸟之上，
温柔地摸了摸它的羽翎。
凰鸟低垂着高傲的脑袋，显得异常乖顺。
“人给你安全?带来啦，路上清理的小虫子?算半价——”
“小猫，嘬嘬嘬，这个也要?带进去吗？里面?太危险了，不如放我这吧，不额外收费哟。”
百里璟贴近，打了个响指，手中变出一根猫蒲草，摇晃着去逗祝知铉怀中缩成一团的零号。
黑衣女人轻轻撩起?面?纱，眯起?眼睛，看着面?前二人的互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凰鸟突然发出一声低沉鸣叫。
危险，警告。
百里璟非常熟悉凰鸟的情绪，有些惊讶地回转身子?，问向凰鸟，“不至于?吧，这你都?要?吃醋？”
祝知铉的视线也随之游移，落在白色面?纱下?的那张脸上。
淮玉今日和平常温婉形象大相?庭径，不知是不是乍然穿黑色劲装的缘故，三分?春意融作飒爽，微微扬起?下?巴，目光带着几分?冷冽，居高临下?地俯瞰众生。
她伸出手：“祝知铉。”
零号探出头，还没反应过来，祝知铉已经走过去，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停下?，握住淮玉的手，护着她落到草地上。
“在秘境要?小心，被毒虫咬了就不好了，”淮玉轻声叮嘱，随即伸出手，迎着零号充满期待的眼睛，铛一下?把祝知铉肩膀上的那只小幽灵蛛给弹飞了出去。
零号有些失落地自己摸了摸自己，它还以为淮玉也是被自己的魅力所捕获了呢！
诶哟。
百里璟的视线在淮玉身上绕了一圈，十分?识相?地摆手：“人给你送到了，那我就走啦？呆在这里面?真是浑身不舒服。”
“我还是在外圈等你，顺手抢点劫，你们自己小心。”
百里璟刚跃上凰鸟的脊背，还不等坐稳，红色羽翼已经迫不及待的嗖一声冲了出去。
向来神气的凰鸟甚至没敢飞，啪嗒啪嗒踩着风，扬起?一阵烟尘。
零号茫然四顾，八卦雷达后知后觉响起?。
淮玉漫不经心问：“她们不去核心寻宝吗？”
凰鸟的举止有些反常，但一时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祝知铉点点头，“嗯，凰鸟突破所需的灵草外围就有，百里担心进来会让它受伤。”
百里璟十分?宝贝这只凰鸟，有什么好丹药都?是优先供给，连仙门大比都?没舍得把它派出去决斗，唯恐哪个不长眼的会打掉它几根羽毛。
淮玉歪着头，有些好奇，“你似乎对她很放心，就不怕她最后杀人越货吗？”
“不会，”祝知铉走在前方，平静地抛出通关骨碟引路，“我们是朋友，她不抢我。”
淮玉轻声重复了一遍“朋友”这个词，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
她忽然两指勾住祝知铉的衣带，轻轻一拉，“可是，路上她说一颗圣品洗髓丹就能把你卖给我呀？”
祝知铉面?不改色：“她看你有钱，故意报高价的，上一个问价格的还是三只翠川鸟就换。”
“还有别人想买你——？”
面?前开阔的树林逐渐收拢，通关骨碟定在一面?爬满青苔的方形洞口前，祝知铉忽然停住脚步，“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