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苏蓦成婚的第五年，他终于从边关回京。
可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他副将的遗孀杜柔。
纳杜柔为妾的那一天，他将我搂在怀中轻声解释：
芊芊，你放心，我爱的人永远只有你一个。
这段时间先委屈你一下，等柔儿顺利生产后，我会重新回到你身边。
副将为救他而死，这是副将临死前对他的唯一请求。
从那天起，苏蓦日日夜夜都守在了杜柔的身边，全然忘记了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而我则在自己的院子里枯坐到天明。
七个月后，杜柔顺利生产。
可同时传来的，还有苏蓦用军功向皇上请旨，打算立杜柔为正妻。
我看着用红绸一点一点装饰起来的将军府，决然的背上了自己的行囊。
苏蓦只以为我是无家可归的孤女。
但他不知道，我们鲜卑之女誓死不为妾。
......
从老夫人的院子回来后，我终于下定决心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囊。
可是收拾了半天，我才发现自己所有衣衫和首饰好像都是来到将军府后苏蓦派人帮我添置的。
我无奈苦笑。
难怪这五年来不管我怎么尽心侍奉婆母，却始终得不到她的认可。
这样也好。
孑然一身的来，孑然一身的离开。
只可惜年关将近，京城的守卫严了很多。
想要顺利出城，我只能等七日后中秋节开放城门。
就在我愣神之际，我突然落入了一个沾满了胭脂水粉味的怀抱。
苏蓦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怎么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在想什么
刺鼻的香味让我的鼻尖发痒，我下意识的推开了身后环抱住我的人。
没想什么。
你身上胭脂的味道太浓郁，我闻得的不舒服，你要不换身衣服再来
我天生对任何的胭脂香味过敏。
从前的苏蓦从来不允许自己身上沾染到半点香味。
可杜柔来到将军府不过七个月，他就已经将我的喜恶全然忘记。
苏蓦闻言立刻嗅了嗅衣服上的味道，果然闻到了扑鼻的香味。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语气也带上了些许歉意：
抱歉，芊芊，我着急过来看你，便忘记了换衣服。
这几个月委屈你了，是我不对，今晚我就好好陪你。
说着，他便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物。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丫鬟的喊声：
少将军，小少爷突然哭闹不止，您快去看看吧！
苏蓦手上的动作立马停住，脸上的笑容也瞬间被紧张所取代。
他重新系好了腰带，转身打开房门：
怎么会哭闹不止府医去了没有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的！
一只脚都已经踏出了房门的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回过头来用充满歉意的眼神看着我：
孩子不舒服，柔儿一定很着急，我得去看看。
刘副将因为我而丧命，那孩子是他唯一的血脉，我绝对不能让他有事。
芊芊，你那么懂事，一定能体谅我的，晚点我就回来。
柔儿
不知从何时起，苏蓦对杜柔的称呼已经从杜柔变成了柔儿。
看他那着急紧张的模样。
我都快要认为杜柔的孩子其实就是他的亲生骨肉。
这七个月里，我都已经记不清这是苏蓦第几次为了杜柔弃我而去了。
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我突然记起我们相识的第一年。
那时我染上风寒高烧不退，险些丧命。
苏蓦也是这般着急的去为我寻药。
在我答应嫁给他时，他郑重向我许诺：
芊芊，我苏蓦以性命起誓，这辈子定不负你。
我有些怅然地垂下眼神。
原来他口中的一辈子不过短短五年而已。
苏蓦。
我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苏蓦的脚步猛地顿住，然后回过头来看向我，只是眉宇间已经染上了些许不耐。
他正欲开口，我却抢先一步对他说：
夜间风大，要是太晚了，你就宿在杜姨娘那吧，免得染上风寒。
说完我便关上了房门。
见我如此懂事，苏蓦觉得他应该高兴才对。
可不知为何，他此时心里却闷的慌。
不等他想清楚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情绪，丫鬟再次出声催促。
他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终究还是跟着丫鬟离开了。
我靠在门背后，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闭了闭眼。
还有七天，我就要离开了。
苏蓦，是你先负了我。
2、
如我所料，苏蓦果然没有再回我的院子。
我看着苏蓦的被褥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床榻的另一边，心里还是忍不住泛酸。
独自用过早膳，老夫人的贴身婆子刘嬷嬷却突然找上门来。
因为我只是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孤女，老夫人一向看不上我。
婚后第二年苏蓦就领命去镇守边关。
这四年来都是我独自一人照顾她，可她却从不允许我喊她一声母亲。
只让我跟别人一样尊称她为老夫人。
刘嬷嬷仗着有老夫人撑腰，也从来不将我放在眼里。
跟我说话时，她甚至连尊称都没有：
老夫人让你去她院子一趟。
等我来到老夫人的院子时，就看见苏蓦和杜柔正围在老夫人身边。
而老夫人抱着杜柔的孩子，脸都快笑烂了。
她一边逗弄孩子，一边对苏蓦说：
你这两日就去请皇上下旨，让他为你和小柔赐婚，这样我们浩儿嫡长子的身份才不会被人诟病。
蓦儿，你终于有后了，为娘我死而无憾了。
闻言，我转眸看向苏蓦。
苏蓦却根本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他握着杜柔的手，眉眼温柔：
柔儿，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听着这熟悉的承诺，我心下酸涩，不由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刘嬷嬷却在这时突然高声喊道：
快进去吧，老夫人还等着呢！
她的一句话，引得屋内所有人都朝我的方向看来。
等我的视线跟苏蓦的视线碰撞在一起时，他却心虚的躲开了。
我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了进去，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
老夫人只是淡淡的瞥了我一眼，冷声道：
来的这样晚，一点礼教都不懂，果然上不了台面。
你嫁到我们将军府也五年了，却一直无所出，我没有让蓦儿将你休弃，已经对你仁至义尽了。
小柔为蓦儿生下了长子，是我们将军府的大功臣，从今日起，小柔才是蓦儿的正妻，你是蓦儿的妾，以后见了少夫人，要牢记规矩。
苏蓦闻言，立马松开了杜柔的手，语气着急：
母亲，您不能这样做！
我答应娶柔儿为正妻，但芊芊也应该是我的平妻才对。
说完，他就想走到我身边跟我解释。
可杜柔却不动声色地将她拉了回去。
杜柔故作善解人意的对老夫人说：
母亲，姐姐进府时间比我早，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越过了她去。
更何况，我也不想阿蓦为此为难，只要阿蓦和孩子好，哪怕一直做妾我也愿意。
苏蓦感激的看了杜柔一眼。
而老夫人看向我的目光则愈发不善。
不等她对我发难，我很有自知之明的先开口道：
老夫人说的是，我的确不配当将军府的少夫人，今日我便自请下堂。
苏蓦错愕的看向我。
他试图从我眼中找出一丝难过和不甘心。
但很可惜，他没有找到。
自从决定放弃苏蓦这个人开始，本来就名不副实的少夫人头衔对我而言已经可有可无了。
老夫人见我如此识趣，也不打算再为难我。
只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我退下。
就在我转身之际，杜柔却叫住了我：
姐姐，我听说阿蓦曾经帮你求了一枚平安符，很是灵验。
浩儿这几天身体不好，我看着实在揪心，便厚着脸皮问姐姐讨要
不知姐姐看在浩儿还是个孩子的份上，能否割爱
我一愣。
这枚平安符是苏蓦爬了九百九十九个台阶才为我求来的，更是我和他的定情之物。
这五年来，我一直将它贴身放着。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连这种事都告知给杜柔。
强忍住心底的酸涩，我看着苏蓦的眼睛问他：
苏蓦，这也是你的意思
苏蓦再次移开了眼，眸中带着犹豫和心虚。
浩儿还小，芊芊你……
不等他说完，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好。
我从怀中拿出那枚平安符递到了杜柔手中，然后直接转身离开。
整个过程都没再看苏蓦一眼。
3、
回到自己的院子，我一个人呆呆的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坐了很久。
这个秋千还是苏蓦亲手为我做的。
它承载了我们之间很多美好的回忆。
可回忆再美好，终究是镜花水月。
中秋节的前一天，也是我在将军府的最后一日，正好是我的生辰。
犹豫片刻，我还是让丫鬟夏秋给苏蓦送去了一封信。
信里只有一句话：
【苏蓦，我想你陪我过今年的生辰。】
虽然他违背了我们当初的承诺。
但我还是想为我们的这段感情画上一个正式的句。
可一直等到天黑，我都没等来他的回信。
夏秋宽慰我：
少夫人，少将军应该是太忙了，所以才没有给您回信的，但他肯定是记得您的生辰的。
他初为人父，还即将大婚，确实挺忙的。
我苦涩的勾了勾唇角：
以后别喊我少夫人了，要是被旁人听了去，你难免被人责罚，我没用，护不了你。
夏秋听后，眼眶突然就红了。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
苏蓦，就连你送给我的丫鬟都知道心疼我，可你呢
生辰当天，我起了个大早，我特意让夏秋给我化了一个淡妆。
她在帮我戴上最后一只珠钗时对我说：
少夫人，你真漂亮，少将军今天一定会来的。
希望如此吧。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我发现自己眉宇间天真烂漫早就没有了，反而多了些许愁绪。
可等了大半天，我依旧没有看到苏蓦的身影。
就在我准备放弃时，一个小厮突然出现。
少将军请您去花园一趟。
夏秋立刻激动的喊道：
少夫人，奴婢就说少将军一定会记得您的生辰的。
我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这些时日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等我走出自己的院子，就看到下人们正忙忙碌碌的用红绸布置府邸。
我的心口不由的一紧。
苏蓦就快要跟别的女人大婚了。
心头淡淡的喜悦一瞬间就被冲散了不少。
等我来到花园，看到花园里热闹的景象时，仅剩的期待和喜悦也荡然无存了。
花园里杜柔正抱着她刚足月的孩子跟一群夫人小姐们谈笑风生。
至于苏蓦，就连影子都没有看到。
杜柔也一眼就看到了我。
她抱着孩子笑眯眯的走到我面前：
姐姐，你终于来了，我们可等了你好半天呢！
听到她这么说，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喊我来花园的根本就不是苏蓦，而是杜柔。
我当然不会傻到认为她是真心邀我前来的。
明日我就要离开将军府了，为了不节外生枝，我直接找借口告辞：
抱歉，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回自己的院子了。
可杜柔哪里肯轻易放过我。
她一把牵住我的手就往池边走。
姐姐，来都来了，干嘛着急走啊！
今天可是姐姐的生辰，姐姐不是一直都在等阿蓦吗他马上就来了。
对上她恶意满满的双眸，我心里陡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想要挣脱沈柔的牵制。
可沈柔却加大了手中的力气，使得我也不得不加重了推搡的动作。
突然，杜柔怀中的孩子被她抛了出去，直接掉进了池水中。
场面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杜柔凄厉的哭喊声在我耳边响起：
姐姐，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直接冲我来就好，浩儿还那么小，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4、
我愣怔的站在池塘边，麻木的看着大家去捞掉进池水中的婴孩。
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杜柔为了陷害我，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舍弃。
突然，我被人一巴掌打翻在地。
等我回过神时，我便看到了苏蓦那双充满怨恨的双眸。
我下意识的为自己辩解：
苏蓦，不是我，我没有。
杜柔却在这时冲到了我面前，抓住我的衣服大喊道：
不是你难道是我故意将浩儿丢进池塘里的吗浩儿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元芊芊，我知道你嫉恨我抢走了你正室夫人的位置，你有什么不满你冲我来啊，浩儿是无辜的啊！
说完，她又扑到了苏蓦的脚边。
阿蓦，少将军，我愿意把你还给姐姐，求求你救救我的浩儿吧！
说到最后，杜柔直接晕了过去。
柔儿！
苏蓦立刻紧张的将人懒腰抱起。
在路过我身边时，他冰冷的声音震的我的耳朵嗡嗡的。
把元芊芊和她的贱婢一起拖去柔儿的院子跪着。
要是柔儿和浩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将军一定让你们偿命。
我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
总之是从白天跪到了黑夜。
晚上，天空下起了密密麻麻的大雨。
可雨滴再冷，也没有我此时的心冷。
就在我的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面前那道紧闭的房门终于被人打开了。
苏蓦阴沉的脸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浩儿没了，你满意了！
第二句话是：
一命抵一命，就用你丫鬟的命来偿还浩儿的命吧。
至于你，杖三十，然后我会把你送去城外的庄子任由你自生自灭。
我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苏蓦，我们夫妻五年，你竟然不相信我
苏蓦嗤笑一声，蹲下身来用力捏住我的下巴：
是啊，你我成婚五年，我竟不知道自己爱护了多年的妻子竟然是如此蛇蝎心肠的女子。
元芊芊，浩儿不过是个刚满月的婴孩，你如何下的去手
听着苏蓦的话，我闭了闭眼，任由泪水混着雨水从我的眼角滑落。
再睁眼时，我的眼底不带任何情绪。
苏蓦，你不信我可以，你杀了我为杜柔的孩子偿命也可以，但夏秋是无辜的，你放了她。
苏蓦却只是冷笑了一声。
他松开了我的下巴，站起来看了一眼身后的府兵。
我和夏秋立刻就被人压在了长凳上。
打！
随着苏蓦的一声令下。
棍子如雨点般一下一下砸在我们的身上。
浑身的骨头都发出咯吱的脆响。
我自虐般的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每一棍都将我对苏蓦仅剩的情谊彻底打散。
之前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恋，在棍棒下一寸寸化为灰烬。
终于，落在我身上的棍棒终于停下了下来。
我只觉得自己的下半身已经痛的完全失去了知觉。
可夏秋却依旧还在遭受着酷刑。
我用尽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一点一点爬到苏蓦的脚边哀求他：
求求你，放过夏秋吧。
苏蓦低垂着眼眸看向我，眼中依旧没有一丝温度：
你认不认错
我……我认错，我错了。
我错在信了你的花言巧语，跟你进了这吃人的将军府。
苏蓦却残忍一笑：
既然你认错了就好，继续打，打到断气了为止。
我的眼睛瞬间变得猩红无比。
苏蓦，我恨你。
我话没有说完，就直接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我好像被人带进了一间房间。
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叹息：
芊芊你受苦了，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