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屎是你自己的事,自然不要钱,可是你刚才把我捕的鱼全都砸了个稀巴烂,这些鱼该多少钱,一分钱都不能少。”
贺强指着被武大朗糟蹋的杂鱼,表情严肃地说道。
几条杂鱼罢了。
武大朗心想着也不值什么钱,一块钱绰绰有余了。
“这...好吧,这里是一块钱,你拿着,多的就算做大哥的,帮衬你的。”
他二话不说,立即从军绿色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红色的票子,递到贺强跟前。
在这个鸡蛋5分线一个的时代,鱼肉的行情,一斤也不过几毛到一块钱。
在水产丰富的沙颍河流域,这些不起眼的杂鱼,肯给一块钱,的确属于出高价了。
好多年没见到过这种不流通的老钱了,贺强难免有些激动。
在接钱的过程中,他仔细合计了一下。
一块钱显然不够买渔网的,再加上油盐酱醋,怎么着也要三、五块钱。
眼下自己捉到的怪鱼又不翼而飞了,这个亏空必须从武大朗这个冤大头身上挤出来。
谁让他无缘无故招惹自己,必须让这家伙出出血。
反正他老子武有财在村子的后山,承包了一片山林专门搞山货种植,每年可是有不少收入。
几块钱对一般农户来说,可能是一个月的收成,但对颇有家资的武大朗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
“一块钱恐怕不够吧,你刚才横冲直撞赶过来,可是把我那条闪闪发光的大鱼吓跑了,这个钱必须你来赔。”贺强将钱收起来,挡在武大朗前头,不让他走。
“嗯?”
武大朗一怔,心想什么破鱼我连个影儿都没瞅见,怎么也能算到我头上。
以前都是我武大朗敲别人的竹杠,没想到今天却被一个臭小子敲了自己。
这笔账回头再给贺强慢慢算,现在先逃离这里才是正事。
他只能自认倒霉,于是开口问道,“好,我赔,多少钱,你说个数吧。”
见他乖乖就范,贺强扳着指头讲起了道理,“要说这鱼啊,真是罕见,不仅会发光,头上还有角呢,我打了这么多年鱼,也没见过这么奇特的鱼,给你要十块钱,不过分吧?”
“十块钱!你怎么不去...”
一听贺强狮子大开口,给自己要十块钱,武大朗大吃一惊,脱口而出。
“抢”字还没说出口,就看到贺强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犀利,透着逼人的寒意,武大朗只好把剩下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十块钱的确太贵了,这些钱都能买200个鸡蛋了,就算买猪肉也能割10斤上好的大肥肉了。
什么鱼能值十块钱一条!
还说什么这鱼是稀罕物,简直是胡说八道。
贺强说的话,别说武大朗,就是武家坡村里三岁的小孩子也不会信。
哪有会发光的鱼,还头上长角,还不如说自己是哪吒,把龙王家的三太子打上来了。
再说了,这臭小子明明才十几岁,毛都没长齐,哪里打了这么多年鱼。
这分明就是有意讹诈!
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贺强占上风,武大朗则是敢怒不敢言,好言商量道,“强子兄弟,在咱们沙颍河一带,就算是像鳜鱼、鲟鱼这类上好的名贵鱼种,也值不了这么多钱,给哥个面子,便...便宜一点...”
的确,因为没有调料去腥,普通杂鱼个小肉少,不适合清炖,根本不受欢迎,根本卖不上价钱。
而像鳜鱼和鲟鱼这类鱼,不仅体型巨大,而且肉质紧实鲜美,即便不放调料,随便一加工也是人间美味,自然受到大家的追捧,行情也是水涨船高,售价竟然比一块八毛钱一斤的黄牛肉还要贵上三倍之多!
但贺强丢失的这条哪里是一般的鱼!
自然不能按普通鱼价衡量,在他眼里,甚至比那些名贵鱼种还要昂贵。
“你也别嫌贵,要么把鱼给我找回来,要么就老实交钱,两条路任你选,别整的好像我敲诈你一样。”没想到武大朗这家伙还想砍价,贺强一口回绝道。
看了一眼冷风嗖嗖的水面,武大朗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在如此宽阔的河里,寻找一条鱼,无异于大海捞针,这让自己上哪找去。
显然,这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我~给!”
他叹了一口气,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卷钱,开始数起来。
贺强斜了一眼,有一张黄褐色五块的,还有一张绿油油两块的,两张一块的,剩下的就是毛票了,有五毛的,两毛的,一毛的,还有几枚几分的硬币。
看着这么多熟悉又陌生的纸币,贺强的心开始骚动起来。
这年代,有门路挣钱就是这么容易。
武家父子就是承包了山里的资源,才慢慢鼓起了腰包。
不是有句话,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用来形容这个时期再合适不过了。
贺强心底挣钱的欲望也被点燃了,他根本来不及等待武大朗在那里磨磨唧唧数钱。
“你也别数了,从你拿出来那一刻,我就在心里数一遍了,算上毛票和硬币,你手里一共是九块八毛五分,剩下的一毛五就算给你的面子钱,我不要了。”
话未说完,他伸手从武大朗手里把钱夺了过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自己的面子就卖了一毛五分钱。
武大朗搓了搓手,尴尬一笑,“谢谢啊,那强子兄弟,我就先回去了。”
“回去吧,马上也中午了,该吃午饭了,再不回去,有财叔该着急了。”贺强还嫌他碍事呢,摆了摆手,让他赶快离开。
得到允许,武大朗逃也似的,开始往岸上跑。
正当他蹬开自行车支架,迈腿准备骑走时,腿却被一只大手抓住了。
武大朗回头一看,是贺强!
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莫非又想到了什么敲诈自己的主意。
“强子兄弟,还有什么事吗?”武大朗忐忑不安地问道。
“还真有一件小事,下午我想去镇上办点事,你这大联合自行车,借我骑骑呗。”贺强一使劲,将武大朗的腿从车座子上拽了下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假笑着商量道。
他这架势,哪里是跟武大朗商量。
“还真没拿哥当外人,有事你就骑去。”武大朗被逼无奈下了车,将车把让给了贺强,咧着嘴回应道。
从他扭捏的表情就能看得出来,武大朗极不情愿。
不过话说回来,他这辆自行车可是凤凰牌二八大杠。
贺强记得很清楚,就现在这个时期,这车子售价高达168元。
按收入水平衡量,这个价位绝对属于奢侈品的范畴,价值等同于后来的豪车BMW。
一般人根本买不起。
这车在十里八村,一年到头,也没见有人骑过。
普通人赶集上店,别管路途远近,都是靠11路走着去。
就算是武大朗也不舍得天天骑着它溜达,平日里怕磨损了车胎,都是用绳子挂起来,吊在梁头上最显眼的位置,撑撑门面罢了。
对比现在:
永久凤凰如宝马,飞鸽红旗桑塔纳。
金狮五羊似拉达,白山大桥达契亚。
拥有一辆自称车,在当时也算身份的象征,能骑上它,简直是人生开挂。
毕竟计划经济时期,想要购买一辆单车,可不光有钱就能买到。
必须要有购车票证,这个东西可不容易搞到手。
如果没有过硬的人际关系,就算是托人送礼,也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未必能搞得到票证。
武大朗对待自己的车子,更是爱惜有加,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女朋友与爱车,概不外借”。
莫说旁人,就算是他老爹武有财想骑,他都不答应。
由于骑的少,保养的好,车子看起来跟新的别无二致,还有99新。
这次如果不是被贺强强压一头,别说开口借车了,恐怕连看一眼、摸一摸的机会,武大朗都不会给。
贺强刚打量了一番自行车,车子把还没暖热,武大朗就紧张兮兮地凑过来,阴阳怪气问道,“强子兄弟,刚才一着急我都忘了,好像咱们村除了我和我爹没人会骑车子吧,你...会骑吗...”
这家伙说的没错,除了他跟他爹武有财,别的村民,根本没有钱卖这么贵的东西,更别说会骑了。
武大朗的言外之意,你贺强压根就不会骑,还打肿脸充胖子,借我的车子干什么!
你不会骑,可不能怪我不借。
他不仅想要回自行车,顺便再给贺强办个难堪。
穷小子还想骑自行车,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是你爹还不能骑了,我就会骑!”贺强脱口直出。
明知道贺强占自己便宜,武大朗也不生气,而是阴鸷一笑,爽口说道,“强子,你要是真能骑走,这车子大朗哥就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