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程母便感伤起来，“你妹妹……”

    程峰安慰了好一会儿，程母的情绪这才稳定，“把你那位安小姐叫出来，长辈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露面打招呼，这是哪家的规矩？”

    程峰这才让人把安澜叫下楼。

    安澜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母子，“程太。”

    程母历经世事的眼睛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是顶级到让人一眼难忘的美人，没有超凡脱俗的气质，性格……看上去也并非十分讨喜……

    如果非要说她身上有什么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的，便是那无悲无喜的神情，像是已经走过人生的沧桑巨变。

    程峰示意安澜坐下聊，程母见此并未阻止。

    “刚才的事情，安小姐有什么想说的吗？”

    安澜：“您是想知道，被逼着吃下堕胎药后的体验感受吗？”

    程母顿了下，审视的望向她。

    程峰面色微凝：“安澜，别在母亲面前胡说八道。”

    程母抬手，不让程峰说话，“安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安澜其实并没有什么想说，只是她不在乎这场婚姻，自然也不愿意奉承着高高在上的程家人，他们骨子里就是瞧不上她的。

    “事情是程峰做的，您如果非要问我想说什么，我唯一能跟您分享的就只有被堕胎后的感受，您要听吗？”

    程母：“你对程家满是敌意，既如此，为什么还要嫁给阿峰？”

    安澜闻言唇角不禁勾起，“您问过自己的儿子吗？”

    程母脸色不太好。

    程峰恼火：“安、澜。”

    安澜淡声：“程家的二公子没能娶到名媛淑女再婚，找了个坐台小姐的确是难看，可程太您和程老都管不住自己这个儿子，让他威逼利诱娶了我，也只能说明程家的家门没关严，不好来怪我的窗户没上锁吧？”

    程峰下颌紧绷，喘了口粗气。

    程母脸色难看：“安小姐真是伶牙俐齿。”

    安澜：“您如果能让程峰放了我，我会马上同意从他身边消失，并对您感激涕零。”

    在程母再次开口前，程峰冷着脸一把握住安澜的胳膊把她拽起身，“妈，安澜她不是那个意思，她最近正跟我闹脾气，您别放在心上，我这就带她去休息，您先去陪父亲吧。”

    程峰给佣人使了个眼色：“还不去给夫人备车！”

    交代完，程峰便将安澜拖拽上楼。

    主卧内，安澜欲甩开程峰的手，却被她按在门上，“我带你回港市，不是让你跟刺猬一样，说出那些话扫我的面子！”

    安澜：“难不成，程少以为我会配合你上演夫妻恩爱？”

    程峰掐着她的脸：“安澜，你适可而止，我对你已经足够宽容，你不该在我母亲面前把我说的一文不值。”

    安澜：“我说错了吗？”

    程峰冷笑：“没错，是，是我逼着你嫁给我，我父母大哥都阻止不了，你很得意吧？安澜，你把我变成现在这副离不开你的样子，你是不是特别得意？”

    得意我，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安澜推开他的手：“我没什么可得意的，如果可以，我宁愿一辈子都没遇见过你。”

    “可如果再来一次，我也一定会在第一天就上了你。”程峰掐着她的腰，“你这张嘴，除了叫、床，发出任何声音，都让人恼火。”

    安澜的挖苦没起到作用，程峰随手扯下旁边挂着的领带，逼她咬住，而后利落在她后脑打结。

    云雨后，程峰站在阳台，点燃雪茄后，接听来电。

    “程少，江雪醒后知道孩子没了，吵闹着要找媒体曝光……”

    程峰唇角噙着凉薄冷意：“曝光？”

    “是。”

    程峰开口，本想嘲弄，又顿住，“……那就……帮帮她。”

    有了前车之鉴，日后他倒是要看看，谁还敢接程家的这笔“订单”。

    他做事不给旁人留余地，也不给自己留余地。

    他没关阳台的门，声音飘进卧室，安澜听到他的话语，看着上方的天花板，兀自出神。

    她出神的时间太久，程峰进来都没有察觉，直到身旁的位置轻微凹陷，程峰长臂重新将她搂到怀中。

    “做傻了？”他还在恼火她，言语满是恶劣。

    安澜直接闭上眼睛，拒绝跟他说话。

    程峰舌尖抵了抵腮，咬住她白生生的耳垂，看她吃疼的睁开眼睛，他这才作罢。

    “睡够了就起来，跟我去医院看看你公公。”

    大概是人畜有别，所以安澜不能理解他的想法，她翻了个身：“没有这个必要。”

    程峰把人拽起来：“我认为有这个必要。”

    安澜皱眉，人没开口，但眼神已经在骂人。

    程峰觉得把她惯得不像样，“不想换衣服，就穿着睡衣去，只要你有这个胆子。”

    他这样的人，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安澜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把衣服换了。

    第376章

    没有心的怪物

    医院内。

    程父病床前，程家主家旁系站满了偌大的VIP病房。

    安澜看着这一大屋各怀鬼胎的人，明面上各个面带关心，实际上内里怕是巴不得程父此次就驾鹤西去。

    病了还要应付这许多人，所谓豪门大族，享受了普通百姓几辈子都享受不来的优渥生活，活在阴谋算计里，怎么不算是一种平衡调和。

    程峰进门一眼就看到坐在程父病床前的男人，眼眸危险眯起。

    他还没开口，对方已经慈爱的起身：“小峰，既然都来了，怎么不进来？”

    起身的男人单看无明显皱纹的白皙面庞，看不出实际年龄，但黑发却银白了一半之数。

    身姿依旧挺拔，恍若青年，着一身翠竹刺绣中山装。

    年轻精神又带着历经沧桑后的从容，一个从外貌上便天然矛盾的男人，是程峰早就消声觅迹的小叔——程继寒。

    程父虚弱的咳嗽两声，“你这个逆子，还嫌气我气的不够？！”

    程峰略过程继寒：“爸，我是特意带着安澜看望您，安澜还给您带了很多礼物。”

    程继寒见状展现的很是坦然宽宏，没有要跟小辈计较的意思。

    但安澜却注意到，病房内其他程家人对于这一幕的神情却很玩味。

    在安澜探究时，对上程继寒的视线，程继寒如同瀚海般宽广的目光含笑对她点头，还递上了一份红包：“是安小姐吧，欢迎加入这个大家庭。”

    安澜迟疑着没有接，程峰转眸，按住那份红包，在手中拎了拎，“三万美金的见面礼，小叔好生大方。”

    像是赞扬程继寒出手阔绰，下一秒却接上的是，“……您惯常使用的打火机，也才是十三万人民币吧。”

    程继寒笑了笑：“小峰这是觉得我轻视你的妻子了，是我考虑不周，这样，为表示我作为长辈的诚意，我再送安小姐一辆限量版保时捷做代步，可好？”

    程峰看着他此刻模样，也笑了：“那就谢谢小叔。”

    程继寒拍拍他的肩膀：“应该的。”

    安澜望着他们你来我往的“和睦”，看不到亲情涌动，有的只是无声的硝烟弥漫。

    这场本该是程父不待见安澜的探病，全然被叔侄两个抢走了全部风头。

    这期间，连程父都被迫变得寡言。

    安澜头一遭见到有人谈笑着就压程峰一头，几次视线暗自落在程继寒身上。

    她自以为做的隐秘，却还是被程峰察觉，回去的路上，程峰便阴沉着脸警告她：“你最好躲他远些，不要自己没脑子的凑上去，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安澜有意知晓程继寒的信息，“是么。”

    程峰下颌紧绷，大掌攥在她的大腿上，“把我的话往脑子里记，程继寒十四岁手上就沾过人命。”

    安澜微顿，审视的打量着程峰此刻的神情，探究他话语中的真伪。

    “你好像……很怕他。”

    程峰没瞒她：“他从程家消失的这十五年，是我的手笔。”

    十五年？

    十五年前，程峰该是也才十七岁。

    程继寒该是多大？

    安澜无意识的拇指在另外几根手指上点动，是她计算时常有的动作。

    程峰直接告诉她：“他比我年长七岁，十五年前……”

    安澜下意识开口：“二十四五岁。”

    说完，她咬了下唇，显然是没想到自己把心里计算的话说出来。

    本来板着脸的程峰见状细微扯动唇角，“嗯。”

    安澜捏了捏手指：“你做了什么？”

    程峰刚刚扯动的唇角凝固住，“你只需要知道我跟他是宿敌，你的脑子，不够他玩的，别傻瓜一样以为跟他合作，能从我身边逃走，被人卖了还帮他数钱。”

    安澜眸光深了下，没说话。

    程峰抬起她的脸，“安澜，你记住，我再怎么样，也只是想让你留在身边，总不会希望害你性命，程继寒他那个人，才是真的没有心的怪物。”

    第377章

    今天一章

    安澜视线在程峰脸上转了两圈，没再说什么。

    可她这幅样子，却让程峰察觉到危险，捏着她的脸，逼她跟自己对视：“我问你，程继寒，在今日之前，你有没有见过？”

    他说：“安澜，我没跟你开玩笑，那个人，他就算是给你承诺的天上地下，反手反脚踹你下地狱。”

    程继寒才是真的天生恶种，偏生长了一张儒雅的菩萨面。

    安澜能清楚察觉到程峰此刻的紧绷，“……没有。”

    程峰一瞬不瞬的盯看着她，“安澜，你别骗我，如果让我知道你说谎，我就……把你锁在床上，你别再妄想什么自由。”

    他说：“我最后问你一次，有还是没有？”

    安澜皱眉：“说没有就没有，你听不明白？”

    见她恼火，程峰这才作罢，他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却依旧心绪难安。

    三十二年前程继寒便会给路边的流浪猫狗下毒。

    三十年前往自己大哥，也就是程峰父亲汽车的油箱内加入不明液体。

    二十八年前引诱佣人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到泳池边，看那婴孩儿在水中扑腾挣扎。

    二十五年前在深巷持刀将威胁他的同学捅成重伤，抢救无效后死亡。

    ……

    后来，程继寒以绝对优异的成绩考入国外顶级学府，他是那一批最优秀的华人。

    他骨子里的暴虐，在那片被称道的自由土壤里得到最大化的释放，轻易就找到了一批志同道合的高智商同伴。

    泛滥的药物、性、让人迷醉的用钱就能洗掉所有鲜血的生活，让程继寒如鱼得水，活的潇洒自在。

    可他有个最大的遗憾，他是天生的无精症。

    所有自诩强悍的基因，都有着疯狂繁衍的向往。

    程继寒也不例外。

    聪明人千算万算，天只一算，人终究算不过天。

    于是那年二十二岁的程继寒，想到了小他七岁的程峰。

    想到了那年，看到他杀人却能面不改色的小程峰。

    程继寒在国外金融市场玩的风生水起，他找了个理由就将程峰诓骗来陪他。

    那两年成了程峰一辈子的噩梦，也造就改变了程峰的余生。

    程继寒将程峰视作他的同类，也视作他残忍基因的新一代传承。

    他将自己的才能本事教授，也逼迫程峰对他唯命是从，做他作恶时递刀的帮凶。

    程峰一半的心性都由他塑造。

    只是，程继寒是万万想不到，十七岁那年的程峰，会在给他递刀的同时，也将警察的枪口一同对准了他。

    程继寒被捕了。

    虐杀、金融犯罪、组织犯罪、胁迫教唆未成年犯罪……

    一箩筐的罪名砸下来，足够程继寒在国外将牢底坐穿，被判了两百年的刑期。

    程峰至今都记得程继寒被捕时，看向他的目光，那种毫无畏惧的，反而满是笑意的眼神，成了程峰往后多少年的噩梦。

    程继寒入狱后，程峰的生活也没能归于正轨。

    他几次被暗杀，次次险象环生，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需要隐藏身份的生活。

    程峰不是没后悔过，他当初也许不该送程继寒入狱，而是应该再等等，再找个更为合适的时机，弄死他。

    可程继寒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一击毙命，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相同的时机。

    十五年。

    才十五年，他竟然就出狱了。

    程峰回去别墅的后半程，眸光明明灭灭，一直都没有再说话。

    安澜看着这样的程峰，回到别墅后，给沈南意发了信息，希望她帮忙查一下程继寒的信息。

    沈南意：【好，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

    沈南意：【你在港市还好吧】

    安澜：【挺好的一切顺利】

    沈南意给她发了个猫猫探头的表情包。

    安澜笑了笑，看着表情包，想到了养在四方城别墅里的十只小奶猫儿，她打开了猫屋的监控，趴在床上看着它们跳来蹦去的模样。

    还有一只一只追着地上的影子玩。

    她看的入神，丝毫没察觉打完电话的程峰坐到了床边，“平躺着玩，别趴着。”

    被打扰到的安澜没吭声，继续看。

    程峰眉头一皱，就伸手把她翻了面。

    安澜不高兴：“你干什么？”

    程峰：“以后没事不许趴着，躺着能耽误你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