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婉只对你撒了一个谎。”舒殿合道。
“啧啧啧,夕婉,夕婉,叫的那么亲热。”宣城道:“即便只有一个,也把我骗的够惨。”
“对不?起。”
“我不?想听这句话。”宣城板着脸说道:“那么多亏欠,岂能用一句对不?起就能补偿得?了的?”
身后大殿里的灯越发明亮,逐渐驱散两人?身周环绕着的昏暗。
宣城望着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即便心里早有准备,但一旦想到身后殿中自己父皇的蜡烛随时都有可能被?吹灭,心境似被?阴霾的天气?所?染,也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口内不?自觉吟起《虞美人??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有完结,应该还有一章(大概,可能,或许,有一定几率。)
有的人,你以为她是基督山-钮枯禄-甄嬛
其实她就是一个韩-舒-铄,黑化只是换了一套黑衣服穿。
第195章
死亡
在吕蒙青年时起,
他便一直做着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站于高台之上,身侧只有凌云能够于他比肩,万里山河尽收眼底。
他身着黄袍,
执剑长?挥,
其下达官显贵与?百姓人潮如海,
皆俯伏于地,
对?着自己山呼万岁。
他生在一将门家,先祖因在兵荒马乱中救了启朝开国太?-祖一命,得赐爵位,
以?后世代袭爵,为启皇室南征北战,鞠躬尽瘁。
他是家中的长?子,
一出生就注定了将来承袭爵位的命运,
因此他自小熟读兵法,
十二岁既被?父亲投入军营,
在一次又一次号角声中,被?催促着成长?。
彼时的他还不解父亲让他强健体魄,
磨砺意志,
为将来可能的征战积累经验的本意,
但在后面的人生中,他无?数次感激父亲当?时的严厉与?坚决。
待他成人后,父亲猝亡,他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父亲的爵位。
他也想过要恪尽职守的效忠于启皇室,但他隐隐觉得自己应该站在更高的地方,
而不仅仅像父亲那样只满足家传的小小爵位,一辈子对?着他人卑躬屈膝,唯唯诺诺。
于是青年的他,
就开始做起了一个梦。这个梦如一枚种子一般,嵌于他的心中,随着年岁增长?越发繁茂。
后来的事情,果然证明命运是偏爱自己的。他凭着自己的实力,以?武将之身,在朝堂上占据令人不可忽视的一席之地,不断将兵权揽获到了自己的手心了。
野心这种东西,越满足它,它就越膨胀。渐渐他发现?统治他们皇帝已老迈不堪,失去了锐意进取的本心,朝中的氛围固缩凝滞,朝臣整日都辩论着那些不咸不淡的问题,与?那些大街上互相撕扯头花的妇女?无?异。
他厌恶这样的朝堂,青年时期所作?的梦,再次萦绕上他的心头。自己若能为皇,定能比此时的老皇帝做的更好!
老皇帝死了,代替他新帝文?弱,新旧交替之际,朝堂文?臣相互攻讦,党争不断,自顾不暇,终于让他觅到了一丝翻天覆地的机会。
踏进启皇宫那日,天空看不见太?阳,乌云漠漠,硝烟漫天,他身上的盔甲满是鲜血,脚下血流成河,耳边回?荡着哭啼声,他终于一步一个血脚印坐上了他梦寐已久的位置,史书为他翻开了崭新的一页,他的名字将与?大豫这个国号永远镌刻其上。
开国的第一月,久旱多年的西北便降下了大雨,显然老天也在祝贺他成大事,所以?他将这一年的年号定为了「庆霖」。
又过了不久,他的结发妻子,如今的皇后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所谓喜上添喜也不过如此,他合着西北的雨为她取名「淇」,赐封号宣城。
以?不同的身份再次站在皇城中最高的议事殿前,他手握腰上剑柄,俯瞰天下,恍然已圆上了自己青年时的梦,胸中不禁豪气万丈,亦在同时暗自立下誓言,秦皇汉武又如何?
他吕蒙定要缔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辉煌盛世,功盖千秋,让万世称颂!
只是,只是怎么恍惚间,他坐在那龙椅上,却越发地不顺心。
外患内忧,番邦虎视,政务不兴,民生萎靡,百姓哭嚎,他的案头总是摆着批不完的奏折,儿子也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
明明龙椅上的帝王,龙椅下的大臣都换了一批人,怎么日子又像回?到了启帝当?政的那时。
难道说他脚踩的这座大殿有什?么魔力,能够让其中的人身陷轮回?之中,不停的重蹈覆辙?
勤政十几年,他猝然发觉自己有些累了。
阶下的大臣叽叽喳喳,永远争吵个不停,让自己不能这样,不准那样,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令他们不满。
耳边不停的进谏声,让他心烦意乱。
放肆!他是天命的九五至尊,他们怎么敢管自己!他想让他们住嘴,甚至不惜杖杀了几个人,却引来他最看重的太?子不满。
太?子死了,为自己对?他的过分苛责感到后悔时,已经来不及了。
明知他病的莫名,但却因为怒极之时赐死了所有伺候太?子的太?医,导致无?法追查太?子的死因,这亦是他心里一处不为外人所知的痛。
朝堂安静了数月,直到国师向?自己进言要修建一处望仙台,才再次沸腾了起来。
当?看到望仙台的图纸时,他发现?这正是他青年时梦中高台的模样。
即便知道修建这座望仙台要倾尽国库,耗损民力,他也当机立断一定要将这座望仙台修建起来,了结自己的这场梦。
他将这件事情交给了他最信任最得力的女?婿舒慎来做,也就是他为宣城精挑细选的驸马,他相信他的能力,亦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
后来不负他的期待,舒慎果然做的很好。若不是舒慎突然出事,望仙台恐怕在他未病倒前,便已修建完成。
在望仙台修建的过程中,他不止一次做回?了青年时的那个梦,一夜接着一夜,到最后只要他一合上眼睛,便能看见高台向?上的青石台阶就在他的面前,他一步步走上去,挥袖俯瞰天地,苍生皆拜他为尊。
直到他最疼爱的女?儿宣城逼宫要他退位,他猝然病倒。
在梦里原本行?走无?碍的他,似乎映照着现?实,四肢也突然无?力了起来。
但心里对?高台之上的风景疯狂的痴迷,让他不顾自己的帝王尊严,不惜手脚并用的又爬上那高台,再次享受高台下的百姓对?自己的拥戴。
再到那个已经被?自己一杯毒酒赐死的驸马……不!是孽臣舒慎,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病榻前,自称是启皇室那个未被?自己屠杀的漏网之鱼,要向?自己索债。
她扬着渗人的微笑,将白绫一圈一圈绕上了自己脖颈,自己不知怎么就合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这次,高台向?上的青阶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像从前一样不假思索的手脚并用往上爬。
眼看顶端就在不远处若隐若现?,可这次他却怎么也爬不到那里去,两三个台阶后又是两三个台阶,没完没了,反反复复,他与?顶端却越隔越远。
就在他筋疲力尽,停下来休息时,高台一侧忽然朝他刮来一股飓风,将他整个人自青阶上掀翻,滚落了下来……
元熙五年芒种,太?上皇驾崩,年七十岁,百官素服,天下齐哀。一月后,太?上皇棺柩安葬于寝陵。
送葬回?来的白色队伍占满了整条街道,仅比离开时少了一些守陵人与?太?上皇的棺柩。
一队仪杖开道,两旁有骑马护卫的金吾卫,其后是百官的队伍,队伍中有文?臣,也有武将,个个都在官袍外头罩着麻衣孝服,面带哀容。
在百官后头,队伍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最后一辆马车旁,骑马傍行?着一个男子。
他不像别人都穿着白衣素服,而是独独一袭玄衣,脸上戴着一副特殊的银质面具,气质与?送葬的队伍格格不入。
但又像是和?马车里的人关系非浅,所以?那些仪官会容忍他的特殊,让人不由猜测起他的身份来。
街道两旁店铺都紧闭着门窗,对?这样的事唯恐避之不及,间或有百姓站立在道旁,无?不作?唉声叹气状,以?表对?太?上皇的哀思。
离街道不远的一处屋顶,一个黑影身姿矫健的落在瓦片上,须臾之间又将自己的身体俯伏隐藏起来,仅露出半个头来,向?送葬队的马车窥探了过去。
她先瞧了一眼守护在马车周围的护卫,最后将视线落在了玄衣男子装扮的女?子身上。
她叫飞鸢,是个杀手。
那个玄衣女?子与?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她寻了她六年,几个月前,她方在楚庭府寻找到了她的踪迹。
她原以?为她是个男子,没想到她与?自己一样,竟都是女?扮男装。
她本打算在追踪的路上就将对?方解决,但对?方的人马中有一个十分警惕的护卫头子,有他在,她连稍稍靠近那人也不行?。
而如今,那个护卫头子不在,正是最佳的下手时机。即便她脸上的面具再厚,仅凭那一双露在外头的眼睛,自己也能认得出她。
她正要出弩瞄准那个人,送葬队伍里便有护卫朝这边看了过来,她连忙眼疾手快将自己隐藏了起来,这一躲,便错过了最佳的刺杀时机。
她愤愤锤击屋檐,不顾手背伤口?溢出的血,飞檐走壁再次赶往下一个合适的刺杀点。
眼看送葬的队伍一半入了宫门,再不下手,就没有机会了,她找到了一个离那人稍近一些的位置,便不管不顾抬起弩-箭来,对?准了玄衣人。
临发射前,她看到了对?方手中没有武器,想到了什?么,弩-箭偏移了半分,箭头直指她身侧马车车内的人。
她要对?方自己去送死。
果然不出她所料,对?方只身挡在了马车前,替马车里的人承受住了那一箭。
是下意识的举动,无?论这一只冲她们而来的弩-箭所对?准的目标是谁,舒殿合都会挡在宣城的身前。
她听见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她看见自己的心口?上没进了一根带翼的弩-箭,她被?弩-箭所带来的冲击力推下马,重重跌落地面,她尝到了血腥味。
时间宛若静止,瞬息之后,送葬的队伍才炸开。
作者有话要说:想看be的,看到这里就够了。
放弃吧,救不活了,直接拉火葬场吧(医学生三联)
第196章
但为君故
她叫飞鸢,
是个杀手。
她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自小便流浪在街头,靠乞食为?生,直到十二?岁那年她遇上了一个人。
第一次见到那人的时候,那人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道袍,
头簪着木冠,
像一个寻常的小道士,腰上的钱袋却鼓鼓囊囊的。
她当时饿极了,连他人都?没有看清,便盯上了他腰上的钱袋,想偷些钱来,填饱自己的肚子。
岂料自己刚靠近他,
就被人群中暗藏的他的侍卫抓了个正?着。
原以为?难逃一顿打,那人却没有对她怎么?样,反而在询问她的姓名家世后,
乐呵呵让侍卫将她松开。
那人长得极好,端正?的五官,
皮肤几乎比她还要白,
加上身上宽松的道袍,
明明年纪不大,却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用着温和的语气,问她愿不愿意成为?他的护卫,他可以保她衣食无忧。
即便那时候她年纪尚小,
但也有了辨别他人的好坏的能力,从?他的眼睛里?她没有看到那种觊觎的贪婪,只有温和的善意,于是便点了点头。
随后他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府邸里?,唤一个侍女?为?自己换衣收拾。
她听见他的仆人唤他九郎,原以为?他是哪位达官贵人家的小郎君,后来才知道他竟然是一位皇子,行数第九,外人都?唤他做九王。
期间,他问过自己的名字,自己摇摇头,不愿提及自己的过去,他见状也没有追问,便给她起了一个新名字。
“竹君为?骨楮君身,学得飞鸢羽样轻。看你这?么?瘦小,就叫你飞鸢怎么?样?”他望着天际,又看向自己问道。
此后,飞鸢便成了她唯一的姓名。
他的身体并?不好,天气一冷,就会咳嗽不断,夜晚整宿难眠,即便在自己面前,他也强壮不到那里?去。
为?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她开始习武,立志要护他周全。
哪知到最后,她并?没有做到一个护卫该尽的职责,反而让身为?主人的他拼死掩护她逃脱一命。
九王府下有一条地?道,它能通向城外的凌云观,是她主人保命用的最后一条退路。
可当那天逼宫失败,她好不容易将主人从宫里救出来,要通过地道逃出京都的时候,却发现地道的出口竟被巨石所挡,从内根本无法推开。
见此,她的主人不怒反笑,平静地?说道:“看来,天要亡我也。”
说着就要转身走出?地?道,去与那些追踪他而来的皇帝走狗作个了断。
她不顾肩上所受的箭伤,立即挺身而出?,挡在了主人的面前,道:“不如由飞鸢与其他人留下来,替九王断后,然后再由几人护送九王,从?后院飞檐走壁离开?”
她一出?声,其他的护卫便齐齐赞同,唯独他的主人不肯答应。
昏暗的地?道中,主人那如玉雕砌而成的面容,离她近在咫尺。
他用如意敲了敲她没有受伤的那侧肩膀,嗓音依然温润若清泉,道:“飞鸢,死亦有节。”
“本王身为?堂堂一千乘,从?不贪生畏死。既然他们?做得如此卑劣,断了本王的最后一条生路,本王再逃,岂不是太丢了自己的颜面?”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哽言想再劝,却被主人止住了话?语。
主人神情突然一换,严肃地?唤道:“飞鸢!”
“属下在!”她连忙应和道。
“你武功高强,即便负伤,外面的那些兵甲也定?然拦不住你。
本王要你趁乱潜逃出?去,不必留在这?里?陪本王送死!”主人对她命令道。
她不愿离开,却听主人对她说道:“这?是本王对你下的最后一个命令,你敢不从?吗?”
最后百般无奈之下,她还是被主人逼走了。
杀出?重围,回看九王府的最后一眼时,天梯已然自院子里?拔地?而起,照亮了整片夜空,临近门户的百姓不知发生何事,皆启窗探头出?来查看。
眼泪蓄满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仅记得主人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道:“不必为?本王复仇,好好活下去。”
还有一次,她鼓起勇气问主人:“九郎为?什么?要收留属下?”
“因为?本王一见到你,就觉得你和本王是同一类人。”他嘴角含笑道,仿佛能看到她心里?所掩藏的秘密。
她父母生了很多?孩子,她有四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她父母养不起那么多孩子,就用三贯钱将她卖给了一个三十岁的老男人做童养媳。
那时候她只有十岁,那个老男人就迫不及待想对她下手,被她用暗藏在衣服里?的锥子扎进?了脖子里?,一命呜呼。
她往他肮脏的茅草屋里?点了一把火,让老男人和他的屋子一齐化为?灰烬,之后便流浪在街头乞食。
这?便是她心里?隐藏的秘密。
看着逼死主人的那人心口中箭,跌落马下,必死无疑,她勾起一丝微笑。
这?人送了她一箭,现在她既还她一箭,也报了主人的仇,两相扯平,她终于有面目去见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