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灯瞎火的,他穿着一件老头背心不知道在忙活什么,露出来的手臂和脖颈白的发光。
好奇之下,阮舒池走了过去。
原来是盛鸿朗在帮一个大爷往车上搬什么东西。
等来到面前时,他终于望清楚了,他们在搬西瓜。
巧的是,边上那位就是之前天天坐在瓜田里守着,还送周衡仨西瓜的大爷。
盛鸿朗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一扭头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衫的人影杵在黑黢黢的田埂上,关键那家伙还长得又瘦又高,跟午夜凶铃的吊死鬼一样,当场给他吓得大叫一声。
往后退的时候一脚踩到个圆润的西瓜,“pia叽”一声,盛鸿朗整个人倒栽葱一样摔进了瓜田里。
“哎?瓜娃子,咋了?”
听到声响的大爷疑惑地抱着个瓜从车另一头绕过来,他眼神也不好使,大晚上的这一块儿就靠着三轮车车头那一点光亮照着,看什么东西都是黑黑糊糊的。
注意到田埂上站着一个白森森的可疑鬼影,他直接愣住了,一双浑浊的眼睛朝前方凑,用力眨了眨。
偏偏阮舒池下面穿的是纯黑色的西裤和皮鞋,站远了一看,上半身跟飘在空中一样。大爷魂都要被吓飞了,手里的瓜当场就扔了,转身拔腿就跑。
盛鸿朗就摔在他腿边不远的地方,大爷的脚,夺命的刀,回头跑的时候迈开的第一步就准确无误踩他腿上了。
瓜田里发出一道尖锐的惨叫,紧接着是一道重物跌落的声音,并伴随着两声尖叫。
阮舒池一看闯了祸,赶紧从田埂上跳下,上前弯腰把两人扶起来。
齐大爷坐在车头,疲惫又不舍地叹了口气说:“就让它烂在地里吧,反正也卖不出去。”
阮舒池只觉得很可惜,“这么多瓜,都是您一个人照顾的?”
齐大爷感慨道,“本来是我和我老伴两个照看的。唉,去年她去世了,今年就剩我一个人忙活。打算卖完,明年就不干了。年纪大了,干不动喽。”
看着那些又大又脆的西瓜,阮舒池一边啃着瓜一边思虑,突然,他脖子一扬,大声道:“齐大爷,你这瓜我都买了成不?”
齐大爷知道他是好心,但是就他一个人,都买了去肯定吃不完,到时候还不是全都得丢掉,浪费了。
齐大爷笑笑,“瓜娃子,我知道你好心,但这么多的瓜,你一时半会也吃不完,就别浪费钱了。”
盛鸿朗吃完了瓜,把瓜皮一扔,顺势抹了把嘴:“我刚才就跟大爷说了我买,但他更怕这些瓜被浪费了,就没答应。”
阮舒池找不到水洗手,但手上黏糊糊的可不舒服。他左看看又看看,最后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直接弯腰在田地里搓了把土,搓完手心就清爽了。
“分给大家不就好了。”他说:“剧组那么多人,一人发一个,剩下的我明天再叫辆车来驮回家,我爸公司那么多员工呢,分一分不就完了。”
于是,阮舒池买下了所有的瓜,当场就把钱转给齐大爷了,给大爷乐的,连叫几声“好小子”。
但要是想给剧组一人发一个,车上的瓜数量还远远不够,于是阮舒池也脱了衬衫,就穿了一件老头背心加入到搬瓜队伍里来。
他没搭理江至峤,摸摸自己在空调下已经快吹干的衣服,也没去拿脚边雨伞,只收拾上自己的东西,拉开车门。
车门一开,依旧滂沱的大雨带着水汽和寒意一股脑涌进车里。叶庭阳一条腿跨进雨里,也没撑伞,就是迟迟不下车。江至峤怕冷,被冻得一哆嗦,张口要骂叶庭阳,却被他先一步堵了回去。
“姐姐快到了,我出去等她,你赶紧滚远点别被看到。”
江至峤搓搓下巴咂摸着,觉得这话听来真是有种…令人奇怪的偷情味道。
叶庭阳约摸淋湿了半边才下的车,就苦肉计的实施细致入微,在追姑娘因地制宜这方面,还是少有人能及他。
江至峤目送叶庭阳走进雨里,又冲向人挤人的出站口,视线余光扫到副驾地上湿漉漉雨伞、座椅上明显的水渍,不由咬紧了后槽牙。
他还真是欠他的。
第27章
月光跳舞兰
陈清也停了车,从地下车库绕去出站口。她方向感不好,即便一路跟着指示,还是用了不少时间才找到正确方向。
新海火车站是新海最早的火车站,设施比起后来新建的两个高铁站相对落后,从南到北要穿过一条冗长昏暗的地下通道。
那地道终年弥漫着一股潮湿阴翳的味道,两侧不知名的小店售卖各种新海特产,从雪花膏老酸奶,到名牌奶糖电动玩具小狗,甚至还有现场制作的文化衫纪念品,只是哪一样都算不得真正的新海特产。
而放眼望去,多数人拖着行李行色匆匆,没有留意商品半分。店主们则是有的公放刷着小视频,有的三三两两坐在门口闲侃,目之所及都是嘈杂喧闹,走进这里便有了临近火车站的实感。
新海火车站是往云城去的,火车班次最多的车站。车票随买随走,几乎每隔十分钟都有一班车。过去没有高铁,绿皮火车磨磨蹭蹭得开上一个多小时。
出院后,阮舒池马不停蹄地赶往剧组。
导演们人挺好,看到他回来先是关心地问了一下身体,确保没事后才同意他继续拍摄。
阮舒池很感激剧组,同时对之前贺岫粉丝闹事那回也感到抱歉。
虽然大家都说没关系,但阮舒池还是买了不少东西分发给大家,还单独给受了伤的工作人员送了礼物,表示了歉意。
态度诚恳,心意送到,如此一来,有关他之前的不好印象直接消失了大半。
反倒是贺岫看完采访视频后,被阮舒池的厚脸皮给气冒烟了,一个人在房间里拎着枕头胡乱发泄,脸都要气歪。
这人一张嘴真是够厉害,扮可怜博同情算是给他玩明白了!
本想通过落水事件吸引公众注意,借此炒一番热度,没成想事情到最后居然还有反转。
当时不是说什么证据都销毁了吗,那个后来冒出来的视频又是怎么一回事,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
还以为阮舒池的是个软柿子的贺岫简直要被气笑了,就那家伙的嘴脸,怕是和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峰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他当初怎么就信了他们的鬼话。
搞的他现在里外不是人,走哪儿都被追着骂。
但贺岫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他这会儿什么都不能做,这时候总不可能跑出来澄清那家伙说的假话,毕竟他现在公信力很低,没人愿意理会。
关于游轮事件的结局,阮舒池没有过多关注。
只知道贺岫最终出来道歉了,不过言语很敷衍,说了一大堆都是在扯皮,具体的道歉诚意压根没有。
这只是形式上的,为了以后继续在娱乐圈混下去,他必须得出面道歉。
不然这事会一直成为他以后路上的绊脚石。
但阮舒池没时间去管那些,贺岫走不走心他也不在意,反正他就没期待贺岫会好好道歉。
他的全部注意力几乎都在拍摄上面,根本没发现网上对他的评价已经有了质的变化。
这次来拜访白光的是重案组副队长柯靖,柳蒙警官的得力搭档。
白光开门,见到是柯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让开身子,请她进门。
“柳警官没来吗?”赵信说他真是路过,拿钱纯粹是池时起意。
可这些根本骗不过警察们的火眼金睛,一番逼问后,赵信终于松口承认,他就是奔着那35陈去的。
可他只是想威胁一下李智明,从他那里要一点封口费。没想到在他追上李智明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第一次见到死人的他吓个半死,匆忙之下摔了一跤,兜里的打火机就那么掉了出去。
趁着夜黑没人,他颤颤巍巍抱走了李智明怀里的箱子,将35陈偷偷据为己有。
警察问:“钱呢?”
赵信结结巴巴说没了,他找了个老同学搞投资,钱都投进去了,一分没剩。
这条线索断了,警队只能继续从别的方面查找。
一个星期内,连续发生了三起命案,整个A市人心惶惶。
阴雾多云,大雨连下几天,徒增了破案的难度。
上头连开几次会,着重强调加派人手尽快破案捉拿凶手。
A市公安大队压力巨大。
因着三起案件的作案手法极其相似,公安部门将三起案件并案调查,并将案件以事发性质命名为“三钉案”。
从三人的社会关系入手,警队掌握的信息只有三人从高中时便认识,后来各自有了生活,不存在潜藏的矛盾。
唯一的引火点便是那位原本是王天纵的,后来却成了杨林的女朋友——祝丹。
民警自然也找上了她。柯靖又掏出来一个巴掌大的记录本:“其实我这次来,是想问一下,白先生知不知道青城一高有个幽灵鬼琴的传闻?”
白光面露疑惑:“幽灵鬼琴?”
柯靖点头:“没错,尤其是在你们那几届传闻闹得特别厉害。听说每当晚上池近十一点的时候,学校东侧的教室就会传来一阵钢琴声,但是却从来没见过有人从那里面出来。”
这个是在走访了当年08年那一届的学生后得知的,尤其是一个叫贾乐的学生,他当时寝室在寝楼的最边上,距离那间放置废旧钢琴的教室只有十几米。
据说他有天半夜出来上厕所,结果突然发现隐约有个身穿白色上衣的人影在阴森森的教室里面游荡,并伴随着一阵喑哑的钢琴声。
对面没亮灯,但是却把贾乐吓得不轻,差点当场尿失禁,最后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寝室,一边哭一边大叫,第二天就请假回家舒养了。
学校后来调查的时候什么都没发现,只开会安抚学生希望大家不要传谣。
而事情最离奇的是,在那之后,学校将放置废弃钢琴的旧教室给锁了起来,但偶尔还是会在夜里传来悚然恐怖的琴声。
这事吓坏了不少家长,以为学校真的闹鬼,以至于转走了很多学生。
校方一看这架势,对他们招生极为不利,正要将钢琴给拆毁掉之时,学校里却突然发生了学生坠楼事件。
这下可是惊呆了所有人,校领导忙着处理命案,慌得是脚不沾地,因此对钢琴的处理也就搁置了下来。
但神奇的是,自那之后,一直都没再有钢琴的声音传出来,校园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他们猜想,兴许是有人恶作剧装神弄鬼,但没想到最后竟真的死了人,怕遇上真鬼,于是便没敢再来了。
这事也都是道听途说,一传十十传百,听到最后总是会变味儿。
就连当时任教的老师,出于一些鬼神顾虑,一直闭口不言,所以警方找不到可以调查的教师。
为了求证,他们才来找白光询问当时的细节。
而这,也许就跟本次的连环命案有关。
白光听完,长眉先是一皱,最后似是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又舒展开来。
“我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柯靖发现了线索,于是立马追问:“请详细说一下。”
白光淡然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才说道:“半夜确实有琴声传来,不过我并不清楚具体的。有几次我和想和同学去一探究竟,但都扑了空。”
这事也就持续了一段时间而已,后面死了人之后,学校就太平了。
柯靖凝神:“那钢琴还在吗?”
白光点头:“那架琴现在还在学校,不过被移到了实验楼五楼的杂物间里。”
柯靖眯着眼盯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祝丹是一个温婉的姑娘,27岁,长相清秀,说话轻声细语,目前在一家学校当小学老师。
当问到为什么会答应杨林做他女朋友时,祝丹的回答让人意外。
祝丹的回答和旁人口中的说清有些出入,没想到她是在和王天纵提了分手之后才正大光明和杨林在一起的。
警察对他们的私人感情并不感兴趣,可面对两任男友的死亡,祝丹表现的太过平静,很难不让人怀疑。
“我才刚和杨林谈,连感情都没培养起来,眼下发生了这种事,我最担心的是会不会有别的什么仇家把火盯我头上来,那里顾得上伤心啊警察先生。”
“你们应该能理解,我一个单身女子,无依无靠的,这个年纪了只想生活安定,就连换了个对象也要遭人诟病,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大家都满意。而现在,安稳对我来说才是最珍贵的。”
祝丹看着温和没脾气,但实际上正是这种人才不好细究,回答问题滴水不漏,脸上就没有多余的表情,说再重的话也得不到别的回应。
面对警察的询问,她表现的有些忧心和烦躁,生怕回头自己也招上见血的祸事。
祝丹不具备杀人动机,与两位死者也没有过大的恩怨纠纷。且命案发生时,她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警方只能排除了她的作案嫌疑。
在祝丹这里没有突破点,案件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正当这时,公安局却再次收到报案消息,赵信死了!
柯靖简单环视了一眼这个简陋的小公寓,要不是上次跟着柳蒙过来了一次,她还真找不到呢。
她解释说:“他还有别的事要忙,所以托我过来问白先生你一些事。”
白光淡淡一笑,在简陋的沙发上坐下。
“当然可以,不知道柯警官想问什么。”
柯靖拿出一支黑色的笔,放在茶几上,然后按下录音笔的开关,抬眸看向对面一脸病气的男人,挑眉问道:“不介意吧?”
甜味与辣味交织,好像在舌尖打了一架,却谁都没能分出胜负。
叶庭阳不习惯这味道,又碍于汤是心上人一手准备的,舍不得吐,着实等了一会儿才堪堪压下喝水漱口的欲望。
也不知是热水澡作用还是红糖姜汤的功效,没一会儿叶庭阳背后就开始发汗。
路边顺手买的睡衣质地一般,还有些扎人,他偷偷蛄蛹两下,想要要开口吐槽,抬眼就见陈清也正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既然收拾好了,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了吧?”
第28章
奶油桃子
“这事情说来话长……”
叶庭阳有些扭捏,低头扯扯衣服,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的架势:“简单来说,我名义上的爹为了制衡他的婚生子,就想培养我这个非婚生子。可我不乐意,从家里偷跑出来了,然后被停了卡受到了经济制裁。”
叶庭阳偷偷抬眼,见陈清也一脸哽住的表情,还是坦然耸了耸肩:“是,我就是电视剧里,要么隐忍复仇谋夺家产,要么人设恶毒,从不干好事的私生子。”
陈清也一直默然不语,过了片刻才缓缓点了点头。
陈清也倒不是诧异叶庭阳的出身,纯粹因为他一句说来话长,他都做好听故事的准备,结果这人两句话,就已经把事情给交代完了。
所有证据都指向了李智明。
警方很快就将李智明带进了审讯室,他大方地承认了自己揍了杨林一顿的事实。
但当警方提及杨林在他走后因失血过多而死亡时,李智明一脸的难以置信,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不可能!我就抡了他几拳,顶多就是往他脸上招呼的多了一点,怎么可能人就死了!他哪有那么不禁打!”
警方将事发现场以及杨林的死状照片摆在他面前,李智明望着他喉咙里的不停涌血的大窟窿,连连摇头否认。
法医出具的死亡时间恰好就在李智明与杨林发生争执的那半个多小时里,李智明言清激烈地表示自己只是过去给了他一顿教训,杀人的事他可干不出来。
技术科没有在那枚挂弦钉上提取到李智明的指纹,于是他被暂时无罪释放,但仍在警方的监视范围之内。
哪知几天后,警方再次接到报案,某银行一员工利用职务之便挪用了公款35陈,现已卷款跑路。
巧的是,挪用银行公款的人,正是李智明。
警方发布了通缉令,但一直没有找到人。
没过多久,有人报案称在西城区发现一具男性尸体。
后经证实,正是携款失踪的李智明。阮舒池懵懵地望着他,“哦”了一声,然后又低下头去,沉默着往房车里走。
周衡赶紧追上前去。
阮舒池连妆都没卸,整个人直接仰面躺在床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周衡凑上前去,小声叫了一声:“哥?”
阮舒池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然后就不说话了。
周衡知道他这是情绪还没调节好,于是便没再打扰他,而是和郑康时一起整理起下一场戏的剧本来。
阮舒池躺了一会儿,总算是缓过来不少,心里的那点郁结也渐渐消散了。
他以前接的都是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角色,换个路人甲过来都能化个妆照着台词继续演下去。
这是头一回,在和剧中角色狠狠共情之后,彻头彻尾地体会到了入戏的感觉。
首先,就是爽,再然后就是,很险。白光微笑:“当然不介意,这是警官们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