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林苏笑得很阴险。
至少在沈言眼里是这样。
“我想要什么都行?”
“……”
沈言有点慌。
“奇怪的不行。”
“举个例子。”
“就你现在脑子里想的。”
赵林苏偏过了脸,在玻璃的反光里看到自己脸上遮掩不住的笑意。
“其实我没想要什么,感觉我现在什么都不缺,实在要说的话,你七夕陪我一天就好了。”
“那我也什么都不要,我也什么都不缺。”
既然两人默契地达成了共识,沈言就果断开始摆烂。
一开始摆烂,沈言整个人就特别神清气爽,在他哥面前都嘚瑟起来,厚着脸皮说他七夕要在外面过夜。
“哥,就一晚上,就这一次。”
沈慎心说牛郎织女都有那么一晚上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沈言火速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赵林苏,赵林苏发了个狗头叼玫瑰花回眸一笑的表情,特别贱,贱得沈言在床上滚来滚去地嘎嘎乐。
真不懂为啥人人都说赵林苏高冷,这人除了一张脸能唬人之外,由内到外都又骚又贱的。
沈言虽然嘴上说了要摆,但也没真的开摆。
现在大家都这样,真正的开摆往往都是悄无声息的,沈言还是挣扎了一下,去附近的蛋糕店做了个蛋糕,因为全程有师傅帮忙,所以做出来还是像模像样的。
最后上奶油的时候,沈言还是不死心,想画两个人那张照片,师傅倒是很有信心,说有她在没问题,沈言刚挤了几下奶油后,师傅就意识到沈言的艺术天赋有点跑偏,紧急叫停调整了策略,这才没让蛋糕也变成羊毛毡那样的一坨。
沈言把蛋糕带回来放进冰箱,回家的沈慎看到了冰箱里的蛋糕,看那粉蓝的外包装就知道沈言是要拿去跟赵林苏过情人节,说这师傅手艺真不行,尤其蛋糕上面画的那狗太丑了。
沈言:“哥,那是牛。”
沈慎:“……”
“它就算是牛,它也太丑了。”
“那是我画的。”
“……”
沈慎说出去的话收不回去,这时候沈言还从桌上拿了袋曲奇给他,“这是我烤的,师傅帮了不少忙,我尝过,能吃。”
沈慎差点感动哭了。
他的好弟弟,有了对象不忘哥!
“弟,哥审美不行,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知道,家族遗传,大家都一样。”
“……”
七夕这天,沈言临出门前想要“精心打扮”一番,在衣柜里左右扒拉了几回,发现他的衣服就那么几件,挑了老半天还是T恤牛仔裤,去洗手间重新梳了个头当作是他对节日最后的尊重。
赵林苏现在今时不同往日,可以光明正大把车开到楼下来接人,有时候不巧遇上沈慎,挨两个冷眼也就过去了,习惯就好,他相信早晚有一天沈慎会懒得冲他翻那个白眼。
赵林苏在楼下等了几分钟,沈言下来了,手上提着个粉蓝包装的盒子。
赵林苏道:“你买蛋糕了?”
沈言有点害羞,又有点无所谓道:“自己做的。”
赵林苏脸上表情瞬间变得很微妙。
沈言把蛋糕盒往前一递,“送你。”
赵林苏过半分钟才抬手接了,沈言把蛋糕递了过去,双手插在口袋里,眼睛往小区里的花看,脸上微微泛红,“放心,师傅看着做的,吃不坏肚子。”
赵林苏低头看了一眼蛋糕。
蛋糕上面那层包装是透明的。
“画的什么?”
沈言道:“自己领悟。”
赵林苏笑了笑,“牛?”
“对吧!”沈言眼睛亮亮的,“我画得还是挺像的吧。”
他哥非说是狗。
“嗯,”赵林苏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拉开车门,回头一笑,“猛一眼我还以为是独角兽,画太仙气了。”
沈言:“……”
那倒也没那么夸张。
沈言轻咳了一声,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反正他是舒服了。
赵林苏把蛋糕放在两人中间的扶手箱上,搂了沈言的后颈亲他。
沈言也不羞涩,双手搂了赵林苏的脖子,迎合他的吻。
身体感觉很热。
大概是因为夏天吧。
交往了大半年了,可是一点都不腻,舌头一碰上就湿润地搅在一起,心情特别的愉悦,跟喜欢的人接吻,会忍不住想要弯起眼。
“不是说叫你什么都别准备吗?”
“那多不好啊。”
赵林苏抓了沈言的手,在他侧脸上又亲了一下,“爱你。”
沈言嘿嘿笑了一声,说“me
too”。
赵林苏知道他这是不好意思了,含笑着用手轻揉了下他的头发。
“先把蛋糕放回去,在外面会化。”
“好啊,我都行,反正今天一天都陪你了,听你安排。”
赵林苏扶着方向盘笑看了沈言一眼,“不怕我把你怎么样?”
沈言厚着脸皮道:“咱都老夫老夫了,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这就老了吗?”
“都十几年了,还不够老吗?”
两人对看了一眼,眼中笑意淡淡。
从挚友变恋人,好像前十几年的时光也都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赵林苏带沈言回公寓。
下车,赵林苏一手提着蛋糕,一只手牵着沈言,沈言边走边问赵林苏今天有什么安排。
“在家待一天,怎么样?”
“靠,你不如直接点,说在床上待一天好了。”
赵林苏笑,“思想别太狭隘,沙发不行吗?”
“滚——”
上楼,赵林苏开门,沈言先推开门,“中午吃什么?要不今天我给你做饭?”
“这么孝顺?”
“滚犊子。”
沈言边笑边低头换鞋,他穿了拖鞋进屋,走出玄关人就傻了。
客厅里,之字形的彩灯从餐厅旁的柱子上一路拉到沙发旁的台灯上,灯下悬挂着照片,在空调风的吹拂下微微摇晃。
“这什么?”沈言回头道。
赵林苏:“你。”
“我?”
沈言肩膀被赵林苏握在手里往前推着走,来到餐厅旁的柱子前。
上面挂着的第一张照片,沈言看着有点眼熟。
首先他一眼就可以确定这是他的背影。
海风将他后脑勺的头发吹得蓬乱如杂草,他向前跑着,脚踩在凸起的石头上,前方浪花翻滚,他蓝白校服被风吹得扬起了一个尖尖的角。
就是这个背景好像也挺眼熟的。
沈言指着照片憋了半天,感觉答案就在嘴边但就是说不出来,他很急地看向赵林苏,赵林苏了然道:“春游。”
沈言手掌一拍,“对,春游!”
那是初二下半学期的最后一次全班出游。
沈言记得很清楚,他们去了海边,他新买了手机,抓着赵林苏拍了张合影,当时赵林苏特别心不甘情不愿的,摆了张冷酷拽脸,那张合影现在还贴在沈言卧室的墙上。
沈言瞪大眼睛,“你偷拍我?”
“对。”
“……”
好坦然的家伙。
沈言手指了他一下,转头继续看下去,惊讶地发现他记忆中那个“连合照都不情不愿”的人竟然偷偷拍下了他们几乎每一次一起出去玩的照片。
照片里沈言或是低着头在吃东西露出了头顶的发旋,或是在看手机,抿着唇淡笑,或是坐在地铁里歪着头打瞌睡的侧脸……
从角度来看,没有一张是像样的,都是些模糊的、静默的、隐蔽的。
时光连贯定格,沈言仿佛一口气看完了七年。
很久以前,沈言想过一个问题,他想:这七年里,赵林苏是怎样看他的呢?
现在,他好像有点知道了。
沈言托起一张他灌篮的照片。
照片有点糊,像是按下快门的瞬间手抖了,拉长了整个影子。
再下一张,沈言就熟悉了。
是他们五一一起拍的第一张情侣合影。
也是整条照片绳的结尾。
沈言回头。
赵林苏:“情人节快乐,以后可以多拍点合影吗?”
沈言跳到他身上。
赵林苏托住他的大腿,在他耳边笑。
“你变态啊你,偷拍我那么多丑照。”沈言笑骂道,眼睛有点湿。
“变态有待商榷,丑照不至于吧,还是挺帅的。”
“……”
沈言知道赵林苏喜欢他,非常非常喜欢他,可是还总是时常发现赵林苏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喜欢他。
沈言脸靠在他脸颊上,心脏怦怦地跳,他道:“你跟我回去一趟好不好?”
沈言把那一坨羊毛毡从那些半成品乐高堆里找出来,他脸色通红,对自己的失败很沮丧,“我努力了,可是没做好。”
“做得很好。”
赵林苏举着那一坨羊毛毡,准确无误地在照片墙上找到了他们的那张合影。
沈言把那张合影贴在了卧室照片墙的中心。
“这张,对吗?”
赵林苏面带微笑。
沈言也笑了,“靠,你也太有眼光了。”
赵林苏:“所以你之前手指受的伤?”
沈言有点尴尬地摸了下手指,“不太熟练,比我想象当中的要难,织围巾会简单一点吗?等冬天,我也给你织条围巾吧。”
赵林苏过去抱住他。
“沈言,其实以后你都不用再去费心想要怎么庆祝节日,对我来说,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节日。”
赵林苏亲了下他的耳垂,低声道:“你只要在我身边,我就很满足了。”
沈言嘿嘿笑了一声,“那我也想表达下我的感觉嘛,”他扭头亲了下赵林苏的鬓角,“赵林苏,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很满足。”
两人久久拥抱着,沈言突然道:“赵林苏,我们回去吧。”
“好。”
“不是回你的公寓。”
“那去哪?”
沈言抬眼,眼睛里充满了温暖的笑意。
“我们回到过去吧。”
沈言骑着单车飞驰,赵林苏在他身边。
“你好久没骑车了吧?”
“嗯。”
“哈哈,那你骑不过我咯。”
沈言在单车上站起来,用力踩了下去。
风将他宽大的T恤吹得鼓起,赵林苏惯性地落后他半个身位,这样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打量、注视沈言,而不被沈言发现。
“快点啊,”沈言回了下头,“别真跟不上啊。”
“来了。”
两人并肩骑着,回到他们的高中。
高中是他们大学的附中,沈言亮了电子学生证,说想进去看看,保安不同意,沈言正要磨人时,有个保安端着茶杯进保安室,一眼看到沈言就笑了,“哟,小帅哥回来啦。”
“叔叔好,”沈言敬了个礼,眼睛亮晶晶的,“您身体还好啊。”
“哈哈,还行,怎么,回来看看母校?”
“是啊,能进去看看吗?我们保证不捣乱。”
“没事,进去吧。”
保安挥了挥手。
“谢谢您!”
沈言连忙招呼赵林苏推车进去。
赵林苏跟在沈言身边,沈言的人缘一直都特别好,学校里的同学老师自不必说,就是学校里的保安保洁,他也能混个脸熟,好像人人都喜欢他,人人都乐意跟他交朋友。
沈言跟赵林苏把车停在车棚里。
正是暑假,学校里没人,补课的高三生也还没来,有栋教学楼可能是在翻新,刺啦刺啦的装修声。
高一(1)班的教室门开着。
桌椅全都翻在上头,新生没来报道,教室里基本是空的,就是讲台侧面的图书角桌上还留着些纸笔和不要了的教材。
沈言捡起一本高中物理,对赵林苏笑,“你还记得吗?开学摸底,咱俩物理考了满分。”
“记得。”
“诶,让你现在做高中物理题,你行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赵林苏一挑眉。
“哟,还装起来了,”沈言向后翻,翻到一页,“来,咱俩一人一块黑板,就解这题,看谁解得快,别偷看啊。”
赵林苏笑,“慢的有惩罚吗?”
“慢的今天晚上请客。”
“好啊。”
黑板是三块式的,两人一左一右中间隔了块黑板,真开始去解那道物理题。
这种事在他们高中时代也发生过。
他们同在1班这个实验班,数理都很强,老师有时候也会叫两人上来,一左一右地解题,下面同学有点玩笑地起哄,老师也跟着笑。
头顶风扇慢悠悠地转,赵林苏边解题边控制自己的余光不去看沈言。
他们的高中校服是白色的棉布衬衣,有个小小的立领,沈言喜欢打球,三个扣子顶多就扣一颗,总是露着一大截脖颈,打球进来,就拉着校服上下扇动,嚷嚷着热,问赵林苏要湿纸巾。
赵林苏输了。
沈言解得比他快,解完还笑他,“你怎么公式都没写全,别告诉我你真退化成这样了啊。”
赵林苏笑,“我分心了。”
“还找借口。”
沈言拍了拍手,笑道:“今天晚饭有着落咯。”
他转身走到最后一排靠里面墙的位置,他靠墙,然后指了靠门边的位置,“诶,你说当年你坐那,我坐这儿,咱们是不是有牛郎织女那味了?”
他们班全是单排,一周平移一次。
沈言和赵林苏坐隔壁,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他们的距离都会变得很远很远。
赵林苏走到靠门边那个位置,同样地靠在墙上看沈言。
沈言在笑。
赵林苏也在笑,他觉得沈言一点儿都没变。
赵林苏拿了从前面图书角捡的纸笔,他低头写了什么,然后将纸团成一团扔了过去。
他扔得很准,沈言接得也很准。
沈言打开纸团。
上面写着:“沈同学,我暗恋你很久了,晚上一起吃饭,可以吗?”
沈言扑哧笑了,“你不玩烂梗会死啊。”
两人在学校里又逛了一圈,沈言还想试试打球,可惜学校操场锁了门。
“下次再来吧,等校庆的时候。”
“好。”
他们一起推了单车,赵林苏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又掏了个盒子递给沈言。
“什么啊,”沈言道,“你别作弊啊,说了什么都不准备的。”
那么大颗琥珀就很珍贵了,他还挺庸俗地在网上查了查价格,越查越害怕,想自己是不是该买个保险箱把那玩意供着。
“打开看看吧。”
沈言打开盒子,盒子里是一把钥匙。
“你家钥匙?”
“嗯。”
“行,这个我可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