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着越贵妃那一脚险些让我丧命,轩辕烨便是再偏袒,也该顾虑一下南梁,却听窈娘说:「……陛下狠狠地训斥了贵妃娘娘一顿。」
窈娘安慰我:「……贵妃娘娘的父亲毕竟是北辽大将,如今刚刚病逝,陛下也难免要顾及一下。」
「公主受的伤,陛下自然看在眼里,」又指了指床头上的数瓶伤药,「这都是陛下遣人送来的。」
我本就痛得厉害,闻言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只苦笑一声,又滚下两行泪。
……
6
等到身上的伤势大好,已经快入夏了。
我依旧闭门谢客,种种活动都借着养伤推脱,只是偶尔见见来看我的皇后。
皇后确实是个极好的女人,她与轩辕烨年岁相近,并未比我母亲小几岁。
我自入了北辽后宫以来,孤苦无依,惶惶度日,众人满是恶意,皇帝坐视不理,难免贪恋皇后身上的温柔。
皇后坐在床前与我聊天,问了我如今日日待在屋里,会不会觉得闷。
我与她说,我先天不足,自有记忆起,就一直在吃药,在南梁生活的十四年,大半时间都被母亲按在府里温养身体。
皇后摸摸我的头,说她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若是如今还活着,只怕该和我一般大了。
我想一个母亲失去自己的孩子总是很难过的,就像我的母亲失去我一样,只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轩辕烨膝下的第一个小公主,五岁那年被行刺的流矢射伤,就此丧命。
那场刺杀虽未有确凿证据,种种迹象却指向南梁民间组织。
我又想起我母亲曾说,她怀着我和我哥哥时,本与我父亲一同镇守边关,只是她孕七月时,北辽突然来犯,城中潜入不少北辽人,想要对她行刺,我母亲仓皇逃走,却不幸早产,我的哥哥直接夭折,而我勉强存活,几度垂危。
后为养活先天不足的我,我母亲不得不带我回京,寻御医诊治。
南梁北辽的烂账根本算不清,饶是贵妃丧父,也不过踹了我一脚就没有下文。
我与皇后,生来立场不同。
可两国的烂账,既无法算在一个和亲公主的身上,也无法算在一个北辽皇后的头上。
皇后不再提及小公主,转移话题,只问我什么时候过十五岁的生辰。
我闷闷地说等到下月,心里却很伤感,三年前我父亲出征,临行前曾哄我说,在我及笄时一定赶回来,给我大办一场及笄礼。
如今我却要在北辽过我十五岁的生辰,父母尊长,无一人在场。
我想着又有些想哭,此后我的生辰,只怕到场的再无一人盼着我长命百岁,平平安安。
皇后打起精神,说我第一次在北辽过生辰,该好好办一次。
我谢过皇后好意,却并不想在北辽出风头,极为坚决地说只在自己宫中小办即可。
一想到要邀请那些对我排斥甚至不屑的嫔妃来参加我的生辰宴,我只觉得厌烦,既是两看生厌,何苦强凑一处。
更何况我现在对越贵妃和轩辕烨又恶又怕,只想着再也不要见到他二人。
……
于是我十五岁生辰这天,只有明华宫的众人和皇后带着二皇子过来。
二皇子年方五岁,生得雪白聪慧,我见了他很欢喜。
他也很喜欢我,不认生地扑进我怀里,说「明娘娘生辰快乐」,又拿出一支小木鸟簪子给我,说是生辰礼。
我摸摸他的脑袋,非常郑重地谢过他,说很喜欢他的礼物,倒叫他不好意思地躲到皇后身后,又探出脑袋看我。
小孩子不懂国恨家仇,他只觉得我自己过生辰很可怜。
他也不明白我为何过生辰还要流泪,只能笨拙地给我擦着眼泪,说「明娘娘不哭」,我难得地很快止住了眼泪,抱着二皇子破涕为笑。
窈娘带着众宫人端上来许多装饰精美的南梁菜色,二皇子见其中一盘点心看起来极为可口,伸手欲够,我刚想帮他拿一块,一直跟在二皇子身边的女官却突然制止,不仅先用银针试毒,更是亲口品尝。
我难免有些尴尬,皇后还没说什么,那女官先行开口:「奴婢是奉陛下命令服侍二殿下,皇嗣贵重,万事自然小心为上,若是奴婢冒犯明妃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我摆摆手,对皇后笑道:「二殿下年幼,小心些是应该的。」
……
这日夜里,我遣散众人,连窈娘也没有留在身旁,只自己跪在屋里,向月亮许愿:
「母亲,今日是女儿十五岁生辰,想必您心中也惦记着女儿,母女连心,女儿能知道呢。」
「北辽虽苦寒偏远,好在北辽皇后仁善宽厚,今日女儿就是同皇后一起庆祝生辰呢。」
「……女儿会在北辽好好活下去,母亲也要多多保重身体,将来女儿未必没有同母亲再相见的一日。」
屋门被轻轻叩响。
我正是泪流满面,哽咽之际,听闻叩门声连忙拭泪,生怕被女官们看见训斥。
来人走近,是南梁女官中为首的赵女官。
她在南梁宫中资历最长,对我的管教也最严苛,我本以为她要说我赤足跪地,不符合公主礼仪,不想她轻轻扶我起来坐到床边,递过一个外形朴素的木盒。
「……这是奴婢给公主的贺礼。」赵女官轻轻说道,「公主收下吧。」
说罢她便退了出去,我不解其意,打开木盒一看,竟是那只陪了我十余年的木雕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