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槐庭回了句知道了,马上到,就挂断了电话。
此时,叶国文和池珏约定见面的包厢里一片狼藉,叶国文被几个人按在地上。
“池珏!你他妈的是老子的种,你这是不孝!你狼心狗肺!”男人趴在地上,面红耳赤破口大骂:“你那么多钱,给我点怎么了,要你点钱你就要抓我,老子告诉你,你他妈连叶满一根指头都比不上,他没钱都能打工给我还债,这才是好儿子,你这样的,这辈子都别想老子认你!”
池珏身型摇晃了下,脸色惨白。他用力闭了闭眼睛,睁开时有些冷:“你想认小满这个儿子,你配吗?你以为他想给你还吗,难道不是你一次次出卖他,让那些追债的去找他,阴魂不散地纠缠一个孩子?”
“他经历的那些,就是让你拿来炫耀自己有个好儿子的吗?”池珏胸口闷得呼吸不上来,“你以为他被你这么说会高兴?小满听你这么说,肯定都要恶心死了,叶国文,我是你儿子,他姓池,他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叶国文却像是被激怒一样道:“我是他爸,我能不了解他!你认识他多久,我认识他多久,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忽然,他眼睛一亮,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少年:“小满,你总算来了,你快让他们放开我啊!”
他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气,竟叫他挣脱了周围压制住他的人,向叶满冲去。
徐槐庭侧身把人护在怀里,身边立马冲出去几个人,重新把叶国文拉开按住。
叶国文见叶满始终不说话,那张曾几何时最熟悉的面孔,如今一脸平静,无喜无悲,那样子让他感到陌生。
直到这时他才恍然意识到,当年那个小孩如今已经长得这么高了,高到不知何时,从被他俯视,变成了像现在这样俯视着他。
——哪怕他看不见,却也像是一座黑压压的高山从他头顶罩下。
叶国文慌张说:“小满,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我之后会好好过日子的,你不是知道吗,我又不是一直输,我赢过的啊,好大一笔钱呢,爸爸当时还带你去吃了你一直想吃的那家披萨,你还记得吗?”
叶满还是无动于衷。
叶国文再次暴怒:“你以为这些年就你过得苦吗!难道我就不苦吗!只要再赢一次,只要再赢一次——咱爷俩就能去过好日子了,啊!!!”
池珏捏了捏拳头,人生里第一次对人挥了拳头。
同样跟来的池家父母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去,秦芳蕊不顾仪态地流着泪撕拽着对方,“人渣!”
一群人扭打在一起。
池雁趁机暗中踹了两脚,然后上前把人分开。
徐槐庭盖住叶满的耳朵,“别听。”
叶满对他笑笑,拽下他的手。
认真对叶国文说:“你不是我爸。”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叶国文竟被这么一句话给惊得傻住了。
就是刚知道叶满不是他亲儿子的时候,他都没有此刻这么震惊。那会他只顾着高兴,想的是叶满有钱了,脑子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认知上,却还觉得叶满是他的儿子,就算他去了池家,他也是他儿子。
怎么能就不是了呢?他那么点的时候他就是他儿子了,这么一晃,就十八年过去了。不就点矛盾,谁家老子和儿子没矛盾,怎么偏他这么矫情?
“不对,这不对,你就是我儿子……”叶国文更慌了。
叶满却平静地再次重复:“我不是。”
不仅仅从血缘关系上不是了,从所有方面来说,今天开始,他们都是两个再无干系,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听出他语气中的笃定,叶国文彻底瘫坐在地。
“我会作为证人,把你当年干过的事一五一十交代出来。”叶满道。
“你就不怕你作为包庇犯一起进去吗!我有罪,你也一样有罪!”
徐槐庭握紧叶满的手,冷冷对叶国文说:“这就不用你一个罪犯操心了,他没有罪,别拿你跟他比。”
警察在门外敲门,看见警察来了,叶国文大声喊道:“我没有!我当时是说了那个计划,但我临到跟前没敢干,动手的另有其人!小满,你可以为我作证的啊,那天,那天卧室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你不是听见我跟他说话了!”
叶满愣了,徐槐庭叫了他一声,叶满摇头:“我不是很清楚,我以为他在跟我妈说话。”
当时门掩着,叶满隐约看见叶国文对着床说话,就以为他是在对叶母说话。
“现在想想,那个方向,也可能是床另一边的窗户边还站着人,他在跟那个人说话?”
或许是两人交流的声音很小,反正叶满只听见了叶国文说的零星几句。当时他年纪小,才偷了东西跑回来,本来就紧张,听见叶国文说要抢吕家的钱,更是慌,之后很快就被叶国文冲出来威胁了一顿,后面更是紧张极了,没来及关注那么多细节的部分。
“你妈都病成那样了,她根本没醒,我跟她说这些干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叶国文急着跟警察交代:“真不是我,我当时是说了那些话,可我是跟我一个牌友一起谋划的,当时他也缺钱,我也缺钱,我们两个约好一起去想办法弄点钱,我一个人哪敢干啊,到了门口我就害怕了,我说下楼去给他放风,在单元门口站了一会,就去小卖部买酒去了!当晚犯案的真不是我!”
叶满仔细想了下,“确实是他干得出来的事。”
叶国文没少在家叫嚣着赶明个杀了谁谁的话,最后却也没真见他杀了谁。只是也不能因这个一口咬死他真不敢犯罪了。
“那你给吕家寄勒索信?”
叶国文睁大双眼:“什么勒索信!我没寄过!”
脑子一转,想起来什么:“肯定是他!是——”
徐槐庭眼睛眯了眯,一瞬间连想到了什么。
叶满还要再听后面的话,却被徐槐庭用力捂住了耳朵。
他手大,严严实实罩住耳朵,隔绝住大半的声音。叶国文的叫喊变成一些发闷、模糊,不成语句的古怪音节。
叶满歪了歪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捂住他的耳朵,想拽下来,却被对方暗含无奈宠溺地吻了下头发。
那动作像是在跟他说,叫他乖一点。
唔,那好吧。
叶满放下手,乖乖让他捂着耳朵。
反正他也没很想听。活祖宗肯定都能解决好!
……
“是洪庆!小满,你认识的吧,他不是一直在你身边!”
在徐槐庭的示意下,身后的人把叶国文的嘴捂住。
徐槐庭目光里淬着冰,压着声音说:“我就说怎么一个两个赌鬼都在他身边,那个洪庆,会跑到孤儿院那边,也是你跟他说的吧,你还跟他说了什么,说了你儿子成了大少爷,很有钱,没钱了可以借着孤儿院的由头找他要?叶国文,你可真不是个人。”
“洪庆也找你要过钱吧,说你不给他就把当初的事捅出去?你说了什么?让我猜猜……你不会是说,叫他去找你儿子要吧,你把你儿子知道当年那件事,甚至,他就是那个把人从屋里引开的人的事也告诉他了?”
叶国文脸上划过一道心虚。
徐槐庭用力咬紧牙根,“你难道没想过,一个差点就杀了人的犯人跑到证人身边是件多危险的事吗?”
那个叫洪庆的,一开始说不定是奔着监视人去的。只不过后来叶满有钱了,又多了另一层价值。
这些年但凡叶满有一瞬间动了要把当年的事说出去的念头,徐槐庭不敢想那个人会做什么。心里一阵后怕。
叶满是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的事,但他只要去检举叶国文,叶国文的性格势必要把洪庆抖落出来逃罪。
可惜了。
“你这样是逃不了罪的,你说了,你是主谋,”徐槐庭冷笑了声,“不过你放心,他也逃不了。”
徐槐庭对警察点了点头。
警察这才上前把人拷走。
看着人被带走,池珏靠着墙,瘫软着滑落下来。
一切尘埃落定。
叶满感觉自己兜里震了震。
他拽下徐槐庭的手——这次倒是拽下来了。来电播报是个陌生号码,叶满接起来,是吕君幸的声音。
“小满哥!我和爸妈还有奶奶现在在奶奶之前住的地方,你猜怎么着,奶奶刚才说了完整的句子!”
吕君幸小心着道:“小满哥,奶奶她有话跟你讲,你现在有没有空来旧家这边一趟?”
有话……跟他讲?
叶满一时间呆愣住。
她都不认识他,怎么会有话跟他讲?
就算有……就算有,大概也是发现他总偷他们家东西,想训斥他吧……
“我……”叶满吞吞吐吐不想去。
吕君幸严肃道:“小满哥,你真得来一趟,我怕我在电话里说,你不信,而且这话,我真觉得得让奶奶亲口告诉你,我跟你说,这简直就是奇迹了,你都不知道我们费了多大的事,花了好几天时间,又是找奶奶熟悉的东西,又是复刻些场景之类的,本来都不抱希望了,结果还真有点东西……”
她说着,有点急了,“哎呀,你就来吧,不是坏事,真的可神奇了,而且我也有话要跟你说呢!就这么说定了,你一定要来啊,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很快的,我们都在这等你!”
怕他拒绝,吕君幸匆匆挂掉电话。
“……”
“小满?”
叶满抬起低着的脑袋,对徐槐庭说:“可以送我去一个地方吗?”
第78章
爱他的人
池珏靠墙低着脑袋。
背在身后的手不断松开再收紧,以此来遏制那股闷疼的感觉,让自己做出云淡风清的表情。
这种时候表现出难过的情绪,别人就会来安慰他,那太不合时宜了。旁人见他面上无事,才会放下心来,去安慰此刻更需要得到安慰的小满。
他得表现得更成熟,看起来冷静理智,否则就会给周围所有人带去更多的压力,让其他人本就糟糕的心情变得更糟。
面前忽然伸过来一只手,上面躺着一只熟悉的折纸兔子。
池珏看着那只兔子,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那只手心急地往前送了送:“他那个人就那样,一觉得脸面被伤到了,自尊心被戳爆了,就把话怎么难听怎么说,专往你心上扎,你要是被他骂哭了,他可就要得意死了,他得意了,我得气死,你跟我站一边,别真被叶国文骂哭了,还爽到他了。”
少年嘟嘟囔囔说了一堆。
叶满看不见池珏在做什么,只是听得见池家父母的哭声,听得见大哥指挥人收拾残局的声音,没听见池珏的动静,就让徐槐庭把他带过来。
怎么这么安静?一点声都没有了?不会是让叶国文骂哭了,怕丢面子,不敢吱声吧?
他一琢磨,觉得不对劲。
池家父母那边有大哥看着,他就找到池珏这来了。
“给你这个。”他掏出随身带的兔子。
看见兔子,池珏红了眼睛,慢慢从他手里小心珍惜地拿过那只兔子,“我不是被他骂哭了。”
和其他人一片愁云惨淡的凄苦样子比起来,叶满倒是很志得意满的演绎,要不是才接的那通电话,他还能更飘一点。
“哎,那你怎么不说话了?”
“小满,”池珏嗫嚅了下,低声道,“这些年,让你吃了很多苦,我……本来该是我……”
听他这么说,叶满自己反倒要愣上一愣。
一路走来不觉得苦,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了下去,一晃就是好几年,仔细一想,更多的,好像是麻木。
他总说自己多可怜,实际上哪有功夫自怨自怜,一天天忙都忙不过来。
如今了断诸多心事,眼看前路一片光明,冷不防被人一说,回头看看……
叶满抓了抓头发,嘿嘿笑了声。
“这么一说……好像是挺苦的哈。”
听见池珏好似用力哽咽了声,叶满又说:“不过你这样的态度,就显得我这个人之前的人生没一点好东西,必须被全盘否定,最好统统抹除个一干二净,把我整个人丢回去回炉重造,弄出个十成新的叶满才是好的,我现在有这么让人觉得不好吗?”
再坎坷的路,好歹是他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直接给他全否定了,像是连他这个人也被否定了。
他的过去,也没那么没价值,那么不堪吧。
他想到王姨跟他说的话。
回头想想,哪里来的那么多愿意雇个小孩做工的人,又哪来那么多会被一只纸兔子哄高兴的人。
是好多个李姨、王姨、蒋叔这样的人东拉扯一把,西扶持一下走来的呢。现在想来……嗯,他就是这么受欢迎,大家都爱他!
池珏急切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就行,你得崇拜我,知道不?我有这——么厉害!”叶满骄傲地昂着脑袋,对着面前的人指指点点,“你以后,还得给我当小弟。”
池珏哽咽着望着他,哭着笑出来:“好……”
叶满挺胸:「统哥,快把这条记上,成功的恶毒炮灰,就是主角来了也得给他当小弟!」
叶满觉得自己已经可以被载入恶毒炮灰的史册了!
系统无语:「你就飘吧,再不给你栓根绳系上,你都要飞出大气层了。」
叶满:「嘿嘿。」
简短交流了两句,跟池大哥打了个招呼,叶满就由徐槐庭陪着回了曾经住过的那栋老楼。
也是一切的开始。
之前那会他还能飘着,可真到了地方,他腿肚子越来越软。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一步步在心里数着踏过的楼梯,每一级都是他很小的时候走了无数遍的。
楼道狭窄,两个人并排走着有些勉强,于是叶满在前面走,徐槐庭就在后面跟着。
身后有了人,哪怕是两眼黑着,也不用怕自己踩不稳会从楼上跌下去。
还差最后一层时,叶满忽然停下了脚步,在中间的缓台上蹲了下来。他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连脑袋都埋进了手臂里。
没人知道他这一刻在想什么。
徐槐庭隐隐能觉察出一些。
他许是还在怕吕奶奶记得的是他的不好,把他叫来,是要骂他。
徐槐庭慢慢在他身边蹲下来,手掌覆在他的脑袋上摸了摸,告诉他:“没事的,我陪你一起。”
埋在膝盖里的脑袋缓缓点了下头。
他重新站起来。
到了门口,不等敲门,吕家的门就先打开了,吕君幸惊喜喊了声小满哥,“听见动静,我就知道是你,快进来!”
吕家这栋老房子不算很大,也就比叶满家大了一点。
这会吕家夫妻都在。
看见叶满和身边的人穿着打扮贵气不凡,便笑着说:“这房子是我妈年轻时候做老师的时候,单位给分的,她在这过了最年轻,记忆最深的一段日子,对这很有感情,就是现在看来是小了点,破了点,也没什么好东西,两位别嫌弃。”
吕母端了茶出来,招呼着:“来来来,先坐下喝口水,麻烦你们折腾这一趟了,老太太人倔,这茬过不去,我们也是没辙了。”
吕君幸凑过来,“小满哥,你知道的嘛,奶奶这个病是慢慢发病的,她早前状况还好着的时候,就跟我们说了,将来就算她不能说话不能动了,我们也得把她当个人来看,要尊重她留下的话,她说那是她的个人意志嘞!”她学着老太太古板的语气。
“当初事发突然,奶奶很多事情没来得及交代,病情就恶化了,只抓着我说不走,当时我们还都不知道奶奶是什么意思。”
吕爸推着吕奶奶从房间里走出来。
轮椅的声音让叶满下意识有些怕,徐槐庭握了握他的手。
婉拒了吕家夫妻要歇一歇的提议,叶满松开徐槐庭,独自敲着盲杖上前,摸索着蹲下来,手盖在老人膝盖上,讷声:“吕奶奶……”
老人家还是之前那个样子,一见到叶满就张口道:“君……君叶满有些尴尬,觉得自己好像在当着正主的面窃取人家的身份,偷人家奶奶一样。
被点名的吕君幸着急忙慌地翻找着什么,哎了声:“找到了!我就说刚才放这了!”
“小满哥,你拿着这个,然后假装往外跑,不用真跑,就是稍微快走两步就行。”
叶满手里被塞进了一个暖乎乎的东西。
他一下就认出了那个东西,那是一个汉堡。
他脑子一时空住。
“奶奶有反应了!”吕君幸欢呼了声,当叶满拿着汉堡出现在吕奶奶面前时,老人家木讷呆滞的眼睛有了极细微的变化,她再次张口道:“君诶,我在呢奶奶,”吕君幸催促叶满:“小满哥,你动一动!”
叶满脑袋空白地按照他们说的,站起身,握着盲杖,磕磕绊绊地往外走。
这事别人帮不了他,徐槐庭也只能在一旁看着。
叶满一边走,脑袋里一边构建出这间屋子当年的模样。
这条路,他再熟悉不过了,门边的桌子上总放着热腾腾的汉堡,他记得自己那时紧张的心情,记得自己仓皇逃跑时的心跳。
他一步步走着,时间仿佛过得很慢,身后传来老人嘶哑的声音,就和某个傍晚一样,她在身后喊着君她可能是发现了他在偷她家的东西,她追不上他,想叫她的孙女报警,却忘记了自己的孙女此时不在家。
“小满……”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年迈的声音。
叶满的脚步倏然定住。
他不敢置信又茫然的对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听见身后那道声音断断续续道:
“君……君告诉……小满……慢点跑……”
“别……”
“别……摔着……”
“……慢……慢点……”
许多年前的一个傍晚。
一个叫叶满的小孩偷了邻居家的汉堡。
他听见屋子里的动静,以为那人要出来抓他,于是仓皇逃跑。
他记得自己跑得太快,在门口重重摔了一跤,磕掉了一颗牙,疼得直抹眼泪。
他来不及管那么多,抹掉了血,抹掉了泪,爬起来继续跑。他跑得太快,屋子的主人追不上他,只在身后喊着孙女的名字。
她每次看见他,都叫君君的名字,都是想告诉他:慢点跑,不要急,那本来就是给他的。
却已经来不及亲口对他说出那些话。
眼泪蓦然滚滚落下。
徐槐庭扶住他颤抖的肩膀,拍着他的背,低声唤着小满。
吕君幸歉意道:“小满哥,我不知道奶奶每次多买一个汉堡,是给你的……你是不是这些年一直在心里惦着这个事?对不起啊……”
要不是中午点了汉堡,她刚巧拿着汉堡在奶奶面前晃来晃去,触发了奶奶的记忆,听见了后半句,这事可能一辈子都没人知道了。吕君幸那时年纪小,无忧无虑地,每天只想着吃和玩乐,很少关注周围的事。
如今长大了,联想到才听到的这些话,又怎么想不明白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叶满转身,步履急促地走回到老人面前,伏跪在她膝上。
哭得泣不成声。
吕奶奶像之前每次那样的,抬起手摸着他的脑袋。
“奶奶……”
年幼的叶满太仓皇,只顾着逃跑,他困在自己的家里,来不及看周围其他爱他的人。
漂浮着的痛苦缓缓地降落至灵魂深处。
他的眼前蓦然出现了五光十色的光斑。
十七岁的叶满没有后悔过自己为了三万块,舍弃了眼睛,他那时凭着一腔热血,觉得自己命都可以不要。
十九岁的叶满忽然有些后悔。
或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那些或许存在在某处的深爱着他的人眼里,他早已远比任何东西都更重要。
徐槐庭拍着他颤抖的背。
忽然听见一声极轻的啜泣。
“里卡多,眼睛……好黑啊。”
徐槐庭蓦然屏住了呼吸。
第79章
想换一只眼给他
医院走廊上,陈秘书跟几个叶满的主治医生低声交流着。
陈秘书说了些什么,医生对着他摇了摇头。
陈秘书表情微怔,医生离去后,走廊上只剩下他一个,他转头看向身后的病房。
房门紧闭着,门缝里透出些许亮光,里面安安静静地,那个少年此时大概已经睡着了。
被紧急叫过来的时候,他还蒙着,结果刚到医院这边,就看见他家老板从车上下来,抱起那个少年一路狂奔,不知道的还以为人这是怎么了。
陈秘书微微叹气。
但也不能说没怎么。
那个小瞎子勉强维持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没了,虽然是迟早会有的一天,所有人都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