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也是最冷酷的雕刻师。</p>
它抚平尖锐的痛楚,也将某些决意一点点刻进骨子里,成为无法逆转的习惯。</p>
江杳的生活变得异常规律且充实。学校和家,两点一线。文化课、练琴、刷题,填满了她所有的时间缝隙,不留一丝一毫给那些无用的伤春悲秋。</p>
她不再刻意避开有关陆家的消息,也不再刻意去听。偶尔从父母口中或财经新闻里听到“陆庭御”和“沈倩”的名字,她的心跳甚至不会再漏跳半拍,只是平静地划过,如同听到任何一个陌生商业巨子的新闻。</p>
她将那条钻石手链和那本财经杂志一起,打包放进了一个旧纸箱,塞进了储藏室的最深处,如同埋葬一段过往。</p>
林薇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她很久,终于确定她是真的“好了”,才敢重新挽着她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起学校的八卦,哪个学长又给她递了情书,哪个老师和学生偷偷谈恋爱被发现了。</p>
江杳听着,偶尔会笑,笑容清淡,却不再有阴霾。</p>
她甚至开始回应陈亦航的请教和讨论,两人偶尔会一起去图书馆自习,交流功课。陈亦航眼神里的热切她看得懂,但她只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礼貌而疏离。</p>
她的心,像一口枯井,再也泛不起波澜。</p>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江杳冲进了年级前十。成绩单拿回家那天,温婉和江正诚高兴得多喝了两杯。</p>
“我们家杳杳真是长大了,懂事了。”江正诚欣慰地感慨,“以前还总担心你年纪小,心思不定,现在爸爸总算放心了。”</p>
温婉看着女儿沉静的侧脸,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女儿的转变太快,太彻底,像是被什么东西骤然催熟,失去了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和恣意。</p>
晚饭后,江杳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p>
是陆母打来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亲切:“杳杳,听你妈妈说你模拟考考得特别好?真棒!陆奶奶给你准备了个小礼物,让你庭御哥哥给你送过去好不好?他正好有点事去你家附近...”</p>
电话开的是免提,温婉就坐在旁边,闻言看向江杳。</p>
江杳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声音平静无波:“谢谢陆奶奶,不过不用麻烦庭御哥哥了。礼物我心领了,等我考完试,亲自去看望奶奶。”</p>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似乎没料到她会拒绝得如此干脆。</p>
“...这样啊,那也好,不耽误你复习。好好考试,加油啊杳杳。”</p>
“谢谢陆奶奶,再见。”</p>
挂断电话,客厅里有一瞬间的安静。</p>
温婉看着女儿,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多吃点,最近复习辛苦,都瘦了。”</p>
“嗯。”江杳低下头,安静地吃饭。</p>
她知道陆母是好意,或许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想借此缓和关系。</p>
但她不需要了。</p>
任何的试探、关切,甚至可能是陆庭御出于责任的、施舍般的探望,于她而言,都已是多余的负担。</p>
她已决意转身,告别所有痴心妄想。</p>
从此以后,他是高高在上的陆氏总裁,是别人的未婚夫。</p>
而她,只是邻家一个即将离家求学的普通女孩。</p>
桥归桥,路归路。</p>
陆家老宅。</p>
陆母放下电话,脸上优雅的笑容淡去,轻轻叹了口气。</p>
“怎么了?那丫头不肯要?”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陆父抬起头。</p>
“嗯,说不用麻烦庭御了。”陆母揉了揉眉心,“这孩子,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听到庭御的名字,眼睛都是亮的,现在...冷淡淡的。”</p>
陆父哼了一声:“早就跟你说过,小姑娘家长大了,心思多了,让你别总瞎撮合。庭御对她没那个意思,你非要往上凑,现在尴尬了吧?”</p>
“我这不是看杳杳那孩子实在招人疼,又知根知底...”陆母有些悻悻,“而且你没觉得,自从杳杳不理他之后,庭御最近有点怪怪的吗?上次让他顺路送个东西,他居然推了,说没空。以前这种小事他从不推拒的。”</p>
“他能有什么怪的?公司忙着呢,跟沈家的项目到了关键期,联姻的事也得抓紧筹备。”陆父不以为意,“我看是你想多了。”</p>
陆母还想说什么,玄关处传来动静。</p>
陆庭御回来了。</p>
他脱下西装外套递给佣人,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松了松领带,声音低沉:“爸,妈。”</p>
“今天回来得倒早。”陆父看了他一眼。</p>
“嗯,会议提前结束了。”陆庭御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客厅,状似无意地问,“刚在和谁通电话?”</p>
陆母眼神微动,叹了口气:“还能有谁,杳杳那孩子。本想让你把我给她准备的礼物送过去,恭喜她模拟考考得好,结果这孩子说什么也不肯麻烦你,客气得很。”</p>
陆庭御换鞋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p>
“是吗。”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她学业忙,不用打扰她。”</p>
他径直走向酒柜,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p>
陆母看着他冷硬的侧影,忍不住又道:“我听温婉说,杳杳最近和她们学校一个男同学走得很近,经常一起自习,好像姓陈...那男孩子还挺优秀的...”</p>
“咔哒。”</p>
酒杯被不轻不重地放在大理石台面上。</p>
陆庭御转过身,眸光深沉的看向母亲,声音里透着一丝冷意:“妈,别人家的事,您少打听。”</p>
陆母被他看得一怔,下意识道:“我这不是关心...”</p>
“她有她自己的生活。”陆庭御打断她,语气不容置喙,“您以后别再做这种多余的事。”</p>
说完,他拿起酒杯,转身大步上楼,留下陆母和陆父面面相觑。</p>
“他这又是发的什么火?”陆母有些委屈。</p>
陆父放下报纸,看着儿子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眼底闪过一丝深思。</p>
书房里。</p>
陆庭御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的威士忌一口未动。</p>
窗外暮色四合,远处江家别墅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p>
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母亲的话。</p>
“不肯麻烦你。”</p>
“和男同学走得很近。”</p>
“客气得很。”</p>
眼前浮现出那张梨花带雨却执拗地看着他的小脸,还有最后那条信息里,冰冷而疏离的祝福。</p>
一股莫名的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p>
他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下心底那股无名火。</p>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沉寂已久的对话框。</p>
上一次对话,停留在他那个冰冷的“好”字上。</p>
他指尖悬停,犹豫了片刻,最终却只是锁屏,将手机扔在桌上。</p>
他走到书桌后坐下,试图处理邮件,却发现注意力难以集中。</p>
那个总是怯生生跟在他身后、眼神亮晶晶的小姑娘,好像真的不见了。</p>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冷静、疏离、甚至有些陌生的江杳。</p>
她会对着别的男生笑吗?</p>
会和别的男生一起自习,讨论功课?</p>
会...接受别的男生的礼物和关心?</p>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一种陌生的窒闷感。</p>
他烦躁地扯开领带,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p>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吗?</p>
她终于“懂事”了,不再“麻烦”他,不再用那种让他无所适从的、充满爱慕的目光看着他,不再扰乱他的节奏。</p>
他应该感到轻松才对。</p>
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不舒服?</p>
甚至有一种,属于自己的东西,即将脱离掌控,被别人觊觎的...暴戾感?</p>
陆庭御猛地闭上眼,压下眼底翻涌的暗色。</p>
再睁开时,已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和理智。</p>
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p>
过了这段时间,自然会恢复原样。</p>
他如此告诉自己。</p>
忽略心底那丝细微却顽固的不安与躁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