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书心提到嗓子眼。</p>

    按照宫规，她不能直视太后她老人家。</p>

    她没看见，宫娥在太后耳边言语了几句，太后看她的目光慈爱无比。</p>

    “民女惶恐，请太后娘娘过目。”</p>

    宋锦书将木匣子举过头顶，由太监接手，送到太后眼前，再经宫娥的手提起来，给众人展示。</p>

    “太后娘娘，此绣品名为松鹤图，象征万寿无疆之意，万福纹，祝太后娘娘万福金安。”</p>

    宋锦书的声调不高，手里还攥着剩下的一截驼绒丝，丝线有着千丝万缕的绒毛。</p>

    忆起坎坷的来时路，宋锦书蓦然有了信心，“白鹤的羽翎，采用宫绣的错针，令羽翼丰满，栩栩如生，松柏的枝叶，是蚕丝烧蓝......”</p>

    可以说，这衣裳的每一寸，都凝聚着她和绣坊所有人的心血。</p>

    江南绣家是很优秀，但她的绣品也不差。</p>

    太后摸着白鹤，触感软绵，松针看似平整，却能感觉出根根分明的颗粒感。</p>

    “都好，都好！”</p>

    太后心悦不已，“这两件哀家都留着，小宋的除岁穿，江南名家的初一穿，甚好，甚好！”</p>

    一并入选么？</p>

    京中贵人交头接耳，宋锦书小心谨慎地往江南苏绣家望去，那人脸色铁青。</p>

    虽说两件衣裳太后都看上了，但除岁之际，乃举国欢庆的日子，当日着宋家宫绣，意义非同凡响。</p>

    宋锦书欠身谢礼，心中奔腾，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p>

    献宝后，她被送出宫去。</p>

    因为至始至终都低头俯首，她甚至没发现席中熟人，丞相府的闻大公子，邑柏侯府的老夫人，还有长媳秦知燕。</p>

    巍峨宫门前，雪花悄然飘零。</p>

    宋锦书停下脚步，抬头望去，片片冰晶，落在她手心，落在她肩头......</p>

    她不自觉地笑开，打心底里高兴。</p>

    宫门外突然冲进来骑着快马的将士，“八百里加急，报——”</p>

    他带过一阵风，卷席着雪花乱舞。</p>

    宋锦书目送着他转瞬远去，紫苏凑上来，“锦书妹妹，怎么样，成了吗？”</p>

    她没说话，目光在所有人面前兜了一圈。</p>

    雪幕中，绣娘屏息凝神。</p>

    但渐渐地无声中，期待缓缓有湮灭之势。</p>

    发现她们黯然下去的眸光，宋锦书绷不住笑起来，“成了，姐姐们！”</p>

    她们依旧无言。</p>

    目光若暗夜里死灰复燃的烛灯。</p>

    紫苏忍不住哭出来，粗粝的手捂着嘴，指缝中溢出哽咽声。</p>

    “这是怎么了，被太后看中，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吗？”</p>

    宋锦书鼻子也有些酸，可这时秋荷望着天放声嚎啕，“小姐，这应绣太难了，太难了......”</p>

    她亲眼看着绣坊掌灯到天明，看着小姐的双手血痕遍布，她一个门外汉什么也做不了。</p>

    得选，那是所有人齐心协力的结果。</p>

    绣娘们含泪而笑，宋锦书鼻息间冒出白气，捏着手里半截驼绒丝指天高喊，“从即刻起！我宋家也是御用绣坊，竭尽全力，弘扬宫绣之作，开枝散叶满天下！”</p>

    如果父亲在天有灵的话，也会为她骄傲吧。</p>

    商贾分位在南诏极其卑微，她不服。</p>

    宋家是手艺人，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光明磊落的，赋税又重，凭什么做官的就能高高在上看待她。</p>

    她心中生有凌云志，宫门内却传出了敲钟声。</p>

    “咚咚”几下，绵长悲壮。</p>

    “小姐，这是怎么了？”</p>

    秋荷向宋锦书解惑，刹那间，宋锦书手脚冰凉，“朝廷重臣命殒，敲钟哀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