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倦人如其名，时刻保持倦怠，一直懒的腚疼。</p>
昔年秦家在京城位高权重，作为秦家三公子的秦倦上有能干有本事的爹和前程远大的哥哥，下面还有嫁给皇子的妹妹。</p>
夹在中间的秦倦是个例外，在去战场被拒之后便开始了纨绔生涯，斗鸡走狗没有他不行的，他曾经放言：秦家如此，不缺他一个能干的人，他只需好好享受混吃等死就好。</p>
后来秦家功高震主，新帝听信谗言，给秦家安上莫须有的罪名，直接抄家。</p>
有本事的爹和前程远大的哥哥被杀了，嫁给皇子的妹妹被下堂了，曾经说就喜欢秦倦懒散样儿的未婚妻也退婚了。</p>
满府十岁以上男丁只余秦倦一人，只因秦倦是个废物，便是留着也只会为秦家增添耻辱。</p>
秦家上下剩下十几口，于冬日大雪纷飞之日离开京城远赴千里之外的燕州流放。到达燕州，恰逢大旱，押送的衙役飞速逃窜，只留下秦家众人艰难求生。</p>
如今冬天熬过去，却未能迎来温暖春日，紧接着又迈入更加眼热干旱的夏日，大旱未能缓解，一家人陷入绝境。</p>
先是二嫂自戕未遂，再到祖母和妹妹病重，秦倦眼睁睁看着这个家变成这样却无能为力。</p>
入夜前她二嫂还说活着不如死了算了。</p>
秦倦头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p>
而在这绝望之时他瞧见了什么？</p>
鸡腿！</p>
粮食比命重要的时候，鸡腿的诱惑力堪比长生不老的仙丹。</p>
秦倦发现鸡腿的第一件事先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发现并不是他做梦。</p>
第二件事就是环顾四周，旷野里除了他们一家还有其他几家流放的罪臣家眷。</p>
在生死存亡的时刻，什么礼义廉耻都是屁话，那边张家前些天便将家中十四岁的长女送出去换了半袋粮食，那送出去的女儿是什么下场，每个人都很清楚。</p>
秦倦虽瞧不上张家，却也不会多嘴，这会儿他有口吃的，更不会放于人前。</p>
两个鸡腿十几口人自然不够分，但若换成其他东西呢？</p>
秦倦偷偷回去休息的地方，推了推祖母，“祖母，您瞧瞧这个。”</p>
秦老夫人今年也不过六十，只是千里奔波，身体受不住这才病了，如今瘦骨嶙峋，若非放心不下家中诸人，也撑不到如今。</p>
对于秦倦，秦老夫人只觉庆幸，不管因何原由才被留下，能活着就是秦家的福分。</p>
只是秦倦这些时日一直郁郁，从不敢往她跟前来，如今凑过来反而叫她惊诧。</p>
年老后嗅觉也会缺失，秦老夫人询问道，“什么？”</p>
天色黑沉，夜空中星辰稀少，秦老夫人瞧不清楚，“这不是你爹给你的瓦罐，你怎么还没扔？”</p>
“不能扔。”秦倦小声凑到秦老夫人耳边说了一句，又握着她的手一并伸进去，顿时惊了，“哪儿来的？”</p>
秦老夫人震惊不已。</p>
秦母被秦倦外祖家强行带走，老夫人便是秦家主心骨，秦倦只能与她说个清楚。</p>
好半晌秦老夫人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瞧着四周，找出一块勉强干净的布将鸡腿包裹起来，“你小心些，去找人换点粮食回来。”</p>
秦倦不乐意了，“那怎么成，这个好歹是肉……”</p>
“肉又怎么样，咱们十几口人一人一口也就没了，说不得油水太大还容易拉肚子，去换粮食，说不得能多换一点儿，多换一点儿就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p>
闻言秦倦心有不甘，“那就换一只……”</p>
“两只。”秦老夫人握着秦倦的手，低声劝道，“秦倦，如今秦家成年男丁只有你了，祖母老了，你才是秦家的家主。你瞧瞧你弟弟妹妹们，若无粮食，又能活几日？便是换最差的陈米腐米，我们家也能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才能有希望。”</p>
秦倦目光一偏，对上自家幼妹无半分生气的脸，十四岁的年纪，枯瘦的没有半分这年纪该有的活力。</p>
“我去就是了。”秦倦双目泛酸，心中大痛，揣上两只鸡腿出去，后半夜时才回来，将一袋五斤的粗粮带了回来。</p>
人命比草贱，即便在这荒年，也不乏有大户，能吃的都吃了，肉更少些，两只鸡腿分量不低。</p>
秦倦舔舔干涸到起皮的嘴唇，却是无法滋润半分。</p>
若是有水就好了，可惜此地的水更少，唯一的那口井水位线一直下降，又有燕州守军把持，等闲拿不到水。</p>
唉。</p>
秦倦将粮食交给祖母，才将陶罐抱过来，又愣住了。</p>
这里面的是什么？</p>
茶饮？</p>
——</p>
夜已经深了，天空阴云密布。</p>
四周除了那亮着灯的四合院，周围都是大大小小的坟头，据说这里埋着秦家村的祖祖辈辈。</p>
因为村庄搬离，这里除了清明过年，几乎少有人来，各家坟头的草都长的老高了。</p>
姜桃家的祖坟，原来也是这样，但为了迎接姜桃出精神病院，好糊弄她，姜洪涛与姜红英这对狼心狗肺的兄妹，特意来将祖坟清理了一遍，尤其姜桃爹妈的坟墓更是收拾的干干净净。</p>
但由此处往远处看时，四周的坟头草随风摇曳，如同鬼魅漂移，发出沙沙之声，更显得阴森。</p>
这样的环境何其阴森恐怖，换个人来准能吓到尿。</p>
再配上方才发生之事，说不定能活活吓死。</p>
但那是旁人。</p>
对姜桃来说，方才发生的诡异事情，非但不觉得恐怖，反而觉得兴奋有趣。</p>
大师批命本就是胡说八道，姜桃也从没信过，之所以肯来，也是为她的父母。</p>
可这才第一天，竟然就发生这样离奇的事情。</p>
孝敬爹妈的鸡腿凭空消失了，她后面放进去的那两杯珍珠奶茶也不见了。</p>
如果说是她爹妈吃的，她可不信，不然要她知道爹妈神灵在世却不早点救她出牢笼，她能撅了这两口子的坟墓。</p>
可从放上，到她去看，她都没离开过，四周也没人来，但就是没了。</p>
被鬼吃了？</p>
姜桃倒没怀疑陶罐有问题，她起身环视四周，眼睛亮的像山中的野兽，“是谁拿了呢？我这儿还有好多呢，要不要一起来吃啊？”</p>
空寂的山上只余沙沙的风声，黑沉沉之处似乎隐藏着不少危险，远处的山谷里还能回荡着姜桃的声音。</p>
姜桃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回应，便低头去看瓦罐，顿时挑了挑眉头。</p>
因为两杯奶茶都不见了。</p>
嘿，还挺识货。</p>
——</p>
大周，燕州城。</p>
秦倦看着眼前两个奇怪的东西陷入挣扎，因为他不明白神仙这次所给之物究竟是什么。</p>
拿去给祖母，说不得又要拿去换粮食，虽然他知道粮食贵重，可这东西奇怪，拿去兴许也换不来东西。</p>
不如留下，给家里人补补体力。</p>
秦倦琢磨一会儿，终于明白上头管子的用处，轻轻吸了一口，一股从未品尝过的味道冲入口腔。</p>
他眼睛顿时亮了，这一定是神仙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