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北王府在平京,是先皇赐的赏地,也是因此才会路过张村这个小地方。张村离平京虽不太远,但也招摇数百里,周西西一个腹中空空,口袋空空的人只身前往几百里地远的地方肯定是不行的。</p>
于是周西西打算先回家。按照原身的记忆,往常这个时候,她的恶婆婆都是去打牌,而没用丈夫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反正,此时家中没人。</p>
周西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有好事的邻居抬头看她,皆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p>
周西西回头看她们,她们又立马转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跟身边人拉家常。</p>
周西西记得周喜喜曾给过恶婆婆一袋银钱,那是她在别镇上的大户苏府里做乳娘所结来的工钱。</p>
这个傻丫头,一分不剩全给了那恶婆婆。</p>
恶婆婆还总以为她私藏了一些,总是时不时地敲打一番。</p>
周西西翻箱倒柜,愣是在房间里搜不出来那袋银钱。</p>
她没有办法,只能先回周喜喜原来的房子带一些值钱的东西和衣物。</p>
这是一处三居的小院,两处大房一处小屋。尽管他丈夫整日不着家恶婆婆也不让周喜喜住那大房子,反而把她赶到那处小屋里。</p>
周西西在推开门的那刻,沉默了。</p>
破瓦烂壁、上漏下湿。</p>
夫妻不同居已经够离谱,而周喜喜作为一个尽职尽责、苦哈哈的媳妇居然住这么一所破屋子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p>
她原本是打算拿完钱,收拾好行李就走的,可她现在忽然改变了主意。</p>
张太婆还没回家,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邻居不经意地问:“你们家那婆娘没送到乞丐庙吗?”</p>
张太婆眼睛一转,连连摆手道:“什么乞丐庙,她自己成天没影地到处乱跑,莫不是你看错了吧!”</p>
邻居一瘪嘴,心想是这老太婆不承认,于是阴阳怪气道:“可是不能看错啊!眼瞧着从乞丐庙那方向又走回家的呢!”</p>
“什么!”张老太婆大吃一惊,但忽觉自己反应太过,于是立马噤声捏着拳走进院子,果然见屋内昏黄,有人点了灯。</p>
“莫不是诈尸了不成。”张太婆小声嘀咕道,她倒也不害怕,随后拿起院子里的一根木棍,慢慢靠近屋子。</p>
先不论是人是鬼,是鬼她也不怕,周喜喜那副任搓任扁的模样,就算死了也是个小胆的昏头鬼!</p>
她老眼昏花了,走进门口才察觉出不对劲来,旁边小屋子内的亮光不似灯烛,反而像是火光,一跳一动、灼灼燃烧着。</p>
“真是个冤家!”她暗骂一声,连忙去水缸里舀水。</p>
“婆婆。”</p>
这突然的声音把张太婆吓了一跳,她眯了眯眼,终于在昏暗的夜色中辨出说话人的模样来了。</p>
原来是周喜喜。</p>
“好你个贱蹄子!你起的火是不是!你个晦气的丧门星,还不赶快来救火!”</p>
周西西面对张太婆一连串的辱骂并不慌张,反而不紧不慢地开口:“婆婆,我那袋银钱呢?”</p>
“平日里好吃懒做,来了就讨钱不成!”张太婆一听钱就急了眼,张口就骂。</p>
周西西听了,漠然的脸上浮出几丝嘲讽,周喜喜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到最后却轮得这么一句评价。</p>
张二被好友提醒自家失了火,也连忙赶回家,一进院子就见周喜喜那熟悉的身影,此时正和张太婆对峙站着。</p>
张二忍不住脚下一滑,真心以为自己遇见了鬼!</p>
“周喜喜!你,你回来干什么!”他结巴半天才从嘴里蹦出这么一句来。</p>
周西西懒得搭理他,默声不作答。</p>
张二便缓过心神,以为周喜喜仍是那窝囊样子,于是趾高气昂地走了过去一下推开周喜喜:“死婆娘!没看见家里失火了吗?还不赶快运水救火!”</p>
张太婆连忙在一旁接茬告状:“救火?这火就是她放的!”满是褶皱的脸上因气愤而抖动。</p>
张二一听立马急了脸:“臭娘们,反了天不成!”他扬手就要打。</p>
结果巴掌还没落在周西西脸上就被周西西一把握住,然后顺势一推。</p>
张二向后趔趄几步,竟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呦!”他疼得一声叫。</p>
再抬起手臂,刚才被周西西握过的地方一片青紫,他不由得在心里暗骂道,这死婆娘,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力气!</p>
张太婆连忙护在张二身前:“好你个贱蹄子,出去一趟没王法了不成!还敢打起丈夫来了!”</p>
见屋内纷争,此刻院子外已经聚集了一群来看热闹的邻居。</p>
张太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捂着胸口坐在地上嗷嗷乱叫:“没王法啦!没天理啦!我张家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好吃懒做的恶媳啊!嫁来八年一个子也没生啊,现在又来打人啦!儿媳欺负婆婆啦!”她捂住胸口一副喘不过来气的模样。</p>
张二一个大男人被女人推倒在地,难免脸上无光,此刻屋里屋外又围了这么一群人,让他直觉丢了颜面。见此刻张太婆的模样,他立马了解,瞬间也扶着张太婆唤道:“娘,娘,你快歇歇气!快,快!别气晕了!”</p>
不知详情的邻居此刻也都一眼一嘴道:“哦,是张二那媳妇啊,早就听说过了好吃懒做,但没想到欺负老婆婆到这地步,好歹是个老人啊!”</p>
“瞧她长得像是老实的,没想到是这么歹毒的心肠!”</p>
“可不是嘛!你知道别镇上那个苏府吗?不是被抄了家了嘛,据说她卷着大钱回来了,竟一分钱都没给婆婆!”</p>
周西西冷漠听着这一切,知道这都是张太婆散出的谣言。</p>
她扯了扯唇角:“还有功夫在这演戏,不赶快去救火吗?”她冷声道。</p>
张二望着周西西那副冷淡的模样,她立在那里,背后的窗口不断冒出的滚滚浓烟和点点火光,说不出的诡谲。那双向来木讷的双眼此刻也在火光映衬下格外晶莹,竟也生出几分冷艳。</p>
他心思不知觉地一动,直觉出周喜喜的异样,于是连忙对张太婆说:“娘,要不先救火吧!”</p>
张太婆眼皮耷拉下的眼睛中泛着精光,她又不傻,当然知道要救火,但烧的那间是周喜喜的小屋,她也没想着留,此时烧了正好。再说了,要救火也得让周喜喜自己去救,她才不会出一分力气!</p>
“要救火也得儿媳去!难不成要天天惯着她好吃懒做!”</p>
周西西嘲讽一笑,眼神直盯着张太婆:“张太婆,你说我好吃懒做,那平日里家里的生计都是你在干了?”</p>
“那是自然。你成天躺在床上,这家里家外哪里不是我在主持伺候?”张太婆已经被扶了起来,硬装成一副虚弱的模样,说话时眼神看地,声音苍老,好似真是一副被欺压很久的模样。</p>
“最近正值开春,那你应该知道家里的猪草放在哪里吧?”周西西说话时仍是那一副漠然模样。</p>
张太婆心道不好,连忙装傻道:“哎哟,天冤的!我这个老太婆这么大岁数了早就记不清了!”</p>
周西西上前一步,扬声道:“你不是记不清了,你是根本不知道!”周西西撸起袖子露出伤疤,“这是我割猪草划的,你说我成天躺在床上,可我得了恶疾也还要被你赶去砍猪草,苏家遭难,我千辛万苦地揣着一袋银钱逃了回来,那本是我正经的工钱却被你说成卷了一笔赃款!我将银钱全数交给了你,你却说我一分没给!又对外不停地颠倒黑白,说我坏话,说我好吃懒做,说我欺负你这个老人家!”周西西说的话有理有据,情真意切很难不让人信服。</p>
周西西最后颤声说了一句:“张太婆,你欺得我好惨!”声声衷情,字字皆都似是带着血般的控诉。</p>
张太婆一时被震住,她不知道平日里那个木讷老实的周喜喜何时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伶牙俐齿来,竟一时无口反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