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砚洲平静道：“只管回答我，有还是没有。”</p>
三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疑惑，最终摇头：“没有。”</p>
“下去吧。”</p>
等人都走了，贺砚洲才从床上下来，他来到案桌前，上面堆得有一叠文书，是这几日没来得及看的。</p>
刚看过两本，就有人端着早膳走进来。</p>
“将军，这是秦大夫特意叮嘱煮的膳食，您大病初愈，不可重口辛辣。”</p>
“放着吧。”贺砚洲头也不抬地道。</p>
他并未放下手中的文书。</p>
直至半个时辰后，所有文书都批阅完，才活动了下筋骨去木桌那边吃饭。</p>
果不其然和他想的一样，是寡淡无味的粥，现在已经冷掉。</p>
贺砚洲觉得自己其实可以吃重口辛辣的。</p>
他感觉身体恢复到从前，甚至比从前更精神百倍，但为了不让人操心，少听些劝告话，还是忍着把粥喝了。</p>
放下碗时桌面力道太大，桌面抖了抖，错开位置，贺砚洲看到一抹白色出现在桌腿后。</p>
他的营帐向来干净整洁，不会出现任何不明物，可能是这几日没打扫干净落下的垃圾。</p>
贺砚洲想着便要移开目光，但下一秒，他活见鬼似的看到那个小垃圾伸出细细的手和脚，往旁边挪了挪。</p>
贺砚洲愣住：？</p>
云参昏昏欲睡，突然感觉到桌子被人移开，他打了个激灵，立刻清醒。</p>
不会是被发现了吧？</p>
恩人不知道他是妖，更不知道自己是为了救他来的，要是把自己当成怪物抓起来怎么办？</p>
他悄悄地伸出手脚，扭着屁股往旁边挪了挪，借着桌腿再次挡住自己，轻轻松了口气。</p>
藏好了，这下不会被发现了。</p>
营帐里安静得仿佛没有人，云参静等片刻，有些按耐不住。</p>
他站起来，两根参须虚虚的抱着桌腿，歪头向外看。</p>
一眼被低头看着这处的贺砚洲逮了个正着。</p>
被发现了！</p>
云参惊得咻的一下缩回去，双手抱头，整只参瑟瑟发抖。</p>
完了完了，贺砚洲看到他动了，他要被当成妖怪抓起来了。</p>
可过了很久，都没听到有什么动静。</p>
云参渐渐不害怕，他忍不住再次探头，看到贺砚洲还盯着这里看。</p>
贺砚洲年少跟随父亲上战场，杀过很多人，气势凌人，云参能闻到他身上亡人地怒恨，却并不觉得他吓人。</p>
他救过自己，他是好人。</p>
贺砚洲垂头看着桌腿后的小人参。</p>
还没他手掌一半大，长出的手脚牢牢抱着桌腿，头顶的两片绿叶轻轻晃着，探出头，小心翼翼望向自己。</p>
他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三年前，新帝下旨派他去往北境，拿出来贺家叛卖燕国的证据。</p>
贺砚洲知道爹娘不是那种人，可人证物证皆在，他心中虽有怨有恨，却什么都做不了。</p>
无处发泄，就这样死去又心存不甘，只能听从发配。</p>
在前往北境扎住郾城的时候，贺砚洲去了一趟雾灵山。</p>
他是只身前往的，山中猛虎野兽居多，可以厮杀发泄心中怨怒，却不想在捕杀一只野兔时看见一群狼追着一只人参跑。</p>
那人参成了精，会口吐人言，一路上都在叽叽歪歪的求饶，狼群听不懂，目标只是吃掉他。</p>
贺砚洲看他实在可怜，无处可逃，又哭得凄惨，便举箭射死了那几只狼。</p>
他并不信鬼神传说，但亲眼见小人参说话逃跑，不觉奇怪也不觉害怕。</p>
那时情绪压抑，好像还和小人参聊了几句。</p>
“小参？”贺砚洲开口唤道，同时手也朝着他的方向伸了过去。</p>
云参眨眨眼，看着贺砚洲递过来的手，就在他眼前，自己只需要迈上几步就能坐在他的掌心。</p>
小参？</p>
恩人这是认出自己了吗？</p>
他还记得他？</p>
小人参不动，贺砚洲也并不催促。</p>
他很有耐心的注视着云参的举动，看他像是思考一样背过身，过了会儿又转过来，试探的伸出小脚往前走了一步。</p>
云参抬头看看他，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再次往前。</p>
一步两步，他跳上贺砚洲的掌心，根须抱住他粗粝的手指。</p>
贺砚洲收回手，小人参就在他掌心，参身又白又光滑，一点不像市面上卖的人参坑坑洼洼还带着泥土。</p>
他轻轻抚摸着的云参头顶的两片绿叶，眼中看不出情绪，低声道：“是你救的我。”</p>
昨晚秦正德的话他虽然没听见，但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左右不过是这几天了。</p>
能在一夜之间让他体内剧毒清空，受过的伤愈合，体力恢复到两月前，甚至更好，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p>
云参见他不怕自己，还跟自己说话，点点头开心地回话：“是呀是呀，我救的你。”</p>
“恩人你不知道，为了救你我从好远的地方来到这里，还被可恶的人类踩断根须，痛死我了……”</p>
“北境好远哦，我从来没去过这么远的地方，以前在山上都是在附近转转，又找不到路，还差点走错方向。”</p>
“不过我在路上遇到了其他精怪给我指路，他们听我要来北境都对我刮目相看，嘿嘿。”</p>
“恩人你伤得好重啊，还中了剧毒，是谁给你下的毒？幸好我及时赶到，哼，区区剧毒，不过如此嘛。”</p>
小人参叽叽喳喳，像打开了话匣子，跟他倾诉这两个月没日没夜赶路遭的罪，末了又好奇地看着四周。</p>
“恩人你平时就住这里吗？”</p>
好磕碜呀，什么都没有，看着还没自己住的山里好。</p>
贺砚洲垂眸注视着活蹦乱跳的人参，“为何叫我恩人？”</p>
云参愣住，他转过来面朝贺砚洲，见他神色疑惑，又愣了一下，看不见五官的脸满脸伤心。</p>
“恩人，你、你不记得我了吗？”</p>
贺砚洲静静地看着他，不语。</p>
云参心里着急，在他掌心里跳来跳去，手忙脚乱地解释：“三年前、三年前你在雾灵山救过我呀，就像这样，当时好几只狼追着要吃我，是你救了我。”</p>
他一只参扮演几个角色，在贺砚洲掌心里蹦着，最后倒在地上。</p>
“要不是恩人当时救了我，我就被那几只狼吃掉了。”</p>
尽管心中早有猜测，听云参复述一遍当年的事情经过，贺砚洲还是有些怔愣，他对着云参问道：“你从雾灵山过来。就你一个？”</p>
“对呀。”</p>
小人参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他蹦跶累了，原地躺平参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