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天边唯有零星闪耀的星辰,山间吹来寒风,引人战栗。
    即便是站岗的哨兵,都有些站不住了。
    军中也是提早发下了棉衣,依旧是破旧,但胜过没有。
    “这鬼天气,要死人的吧?”一位哨兵嘟囔道。
    “谁知道呢?天一黑咋就突然降温了,一点预兆都没有。”另外一位哨兵说道。
    “也不晓得家里婆娘可曾穿上新衣?”那是一位三十来岁的新兵,成功入选新兵后,他便是书信让婆娘不必省钱。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种。”周边传来打趣的声音。
    这般嬉闹,才让本就寒冷的军营,不那么严肃,多了一丝人情味。
    刚领下棉衣的周牧也是搓了搓手,急不可耐地穿上。
    他的棉衣更厚,更新。
    就连同级的什长都不如,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
    很显然,这是被特殊照顾了。
    掌管分配的主簿明事理,就算常松不交代,就今日的千户大人的看重而言,这也是应该。
    周遭众人虽然羡慕,但也是无奈。
    谁叫人家是甲级新兵呢?
    谁叫人家被千户大人器重呢?
    这个世界不会哄着你说什么公平都是相对的,只会有绝对的不公平。
    公平与否,说到底只取决于价值,这就是乱世。
    周牧走到营帐外,天已是漆黑一片。
    这个天确实是有些冷了,这还没到深秋,真不敢想到了冬天会冷到何种地步。
    历来冬天都会冻死人,
    周牧很早之前便知道今年沉重的赋税会让百姓更艰难。
    而今,寒冷的天气似乎在雪上加霜。
    一场变局,或将由此展开。
    至于周牧的打算,简而言之,低调行事。
    实力还远远不能匹配野心之时,低调是唯一的选择。
    周牧是个聪明人。
    就这般在军营生活,时间一晃便是过去了半个月。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或是训练的缘故,或是认清乱世的缘故,青年脸庞上的青涩在渐渐减少,而成熟稳重却是在不断增多。
    “也不知叔父和小妹怎样了。”正巡逻的周牧揉搓着手指,以换取温暖。
    在临行前,他便是留下了大半钱财,交代小妹冬日里多添几件衣服,就连隔壁李婶,也都给了些许银钱。
    中年丧子,人生之痛。
    “唉,家里的房子也该换换了。”周牧又想到了家中房子,虽算不上四处漏风,但也仅仅只能削弱寒冷了。
    此前他便是有过买房的打算,只可惜没有时间了,现在进入了军营,时间更少了。
    周牧这般想着,快步走入自己的营帐,点灯,掏出笔墨便想书信一封,差人送回家中。
    无非是叮嘱穿衣,以及买房之类的。
    可就在周牧落笔几字之时,常松也走入了营帐。
    “常老大。”周牧起身恭敬道。
    他眼睛敏锐地捕捉到,在常松的甲胄上,似乎有着积雪出现。
    “下雪了?”周牧惊奇的问道。
    自己不过刚刚进入营帐,还未将书信写完,外边竟是下雪了。
    “今年的雪,下得有些过早了。”常松也咒骂了一声鬼天气。
    这还没到深秋,下雪便是这般之早。
    周牧缓缓点头,即便地处北方,也有些过早了。
    比之大齐更北边的草原只会更冷,寒冷的季风可是一点人情都不讲的。
    只怕草原更早的时候就已经下雪了,而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或许也会来得更早。
    “如果对买宅子感兴趣的话,建议你不要在岳河县买,最好也不要在潼关南买。”常松走了过来,看着周牧的字迹说道。
    看着周牧的字,虽说不上龙飞凤舞,但也算中规中矩。
    常松还有些诧异,毕竟以周牧的家境,能识字写字,确实是有些难的。
    但他也没太过放在心上。
    听着常松的话,周牧微微沉吟,还是开口道:
    “是因为岳河穷山恶水?还是说潼关地方太北,寒冷的气候对老人不宜?”
    常松摇头道:“这只是很小的原因。”
    “最根本的,是匪患。”
    常松的语气有些冰冷,总感觉话中有话。
    “匪患?”周牧一愣。
    自己在岳河县居住的这么多年来,小的山贼倒是听说过,大地匪患却是闻所未闻。
    “怎么?很奇怪?”常松微微抬眼。
    “如果你觉得奇怪的话,不妨想一想,为何潼关南六县,县县驻军。”
    随着常松话音落地,周牧这才敏锐地察觉出了什么。
    驻军!这对于一个地方来说,无疑是喜忧参半的消息。
    周牧犹记得在前世的某款战略经营游戏中玩过,“驻军:每回合忠诚+1”
    这只能说明,潼关南……民风彪悍啊……
    真是应了那句……穷山恶水出刁民?
    周牧有些尴尬,这句话说来倒也不假,毕竟,自己也属于刁民。
    不过,六县皆驻军,确实是有些离谱了。
    周牧这般想着,忽然,他心绪一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不对……
    此刻,周牧将许多信息条件,以及常老大方才怪异的神色相结合,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答案。
    大齐朝衰退至此,民生凋敝至极,按照这个王朝的尿性,没有什么威胁的事,会这般兴师动众的剿匪?
    而且,什么匪徒,强大到需要潼关南六县皆驻军来防范?
    这样的匪徒,还能称作匪徒吗?
    用以地方割据势力来形容,岂不是更加轻松方便?
    地方割据势力……莫非……
    “有人揭竿而起了?”周牧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慎言!”
    谁曾想,闻听此言的常松则是神色一震,连忙上前示意周牧噤声。
    他回头观察四周,确定没有人偷听后,这才轻声道:
    “谁告诉你的?”
    “猜测。”周牧如是答道:“寻常匪患,根本不足以惊动朝廷,唯有伤及根本的可能,才有机会引起朝廷的重视。”
    话音落地,常松两眼微眯,看了周牧许久。
    此前,他就一直觉得周牧有些不属于同龄人的成熟,但现在,他觉得,周牧的聪明有些过头了。
    甚至于……
    “早晚有一天,你的聪明会害了你。”常松死死盯着周牧,缓缓道。
    但他心中的爱才之意终究占据了上风。
    “谨言!慎行!”他只是提醒道。
    “多谢常老大教诲。”周牧恭敬出声。
    也就是常老大了,若是旁人,自己那脱口而出的有人揭竿而起几字,已经是杀头的罪名了。
    毕竟,无论何时,大齐朝都是“春秋鼎盛”。
    周牧也知晓,此次常松来不可能真的只是找自己寒暄,当即便道:“常老大,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匪患……匪患闹大了。”常松道:“上头要我们去平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