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她好像更加低落,“我这样天天对她好,一心向她,什么事都事先想着她……师姐,这也脏得很么?”
林寻真自知那话说重了,可是她也不知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便道:“你安心修道罢,兴许过个几年,这事就淡了。云师叔应当还是会如往常一样待你。”
而卿师妹似乎受了点刺激,脚步匆匆地走了,走上山巅,踏着剑就飞向鹤衣峰。
一入庭院门,卿舟雪心跳如擂,转了一圈儿以后,知道云舒尘此刻不在家,她的呼吸又渐渐平稳下来。
她心中空荡荡一阵以后,想着做些什么来等她。
此刻她无心练剑,也修行不进去,于是将那本《以下犯上》拿了来,重新翻开第一页。
卿舟雪读着读着,入了神。因着这一对写的是师徒关系,主角心中念着人,她心中也惦记着人,所以看得分外揪心。
里头的姑娘因为师父的冷淡而悲,因为师父的回眸与注视而喜不自胜,卿舟雪不至于这样七上八下,不过内心也总是因为云舒尘的态度而波澜起伏,这倒是很像。
她看到逆徒给师父下药时,心中居然想的是:她怎么这般大胆?不怕师父从此厌弃她?
紧接着便瞧不出什么情节了,大多数是在床上浮沉纠缠。
卿舟雪权当看了一场精彩的武打戏,她一目十行,书页翻得很快,想知道她们起床后会如何。
在这话本中,萧成玉第一次清醒以后,劈头盖脸地将秋月白冷斥了一顿,此后再对这逆徒没有什么好脸色。
秋月白心中酸涩,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加上心中的不满和占有欲作祟,她仍旧囚禁着师父夜夜笙歌。
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有人柔声唤:“卿儿?”
天光射了进来,室内忽然明亮许多。
云舒尘应当是外出了一趟,她刚抬脚进来,便瞧见徒儿抬头愣愣地瞧着她,嘴唇发白,眼中难过已经有些明显,仿佛下一秒便要破碎。
而她膝盖上正摊着那话本。
关于看黄文却执着于寻找感情线结果被虐惨的小徒弟,情根生长度+1
第84章
云舒尘头一次见她以这种眼神看人,仿佛是还未回过神来。
她几步朝她走过去时,徒儿一直盯着她,目光如影随形。
云舒尘总感觉徒儿似是某种被淋了窝的小兽,湿答答地坐在一旁,此刻整个人瞧着都有些可怜。
她有点欣慰于卿舟雪的情感又找回来一块碎片,这副模样瞧着更像个有血肉的活人,可谓是比以前大有长进。
心里隐隐约约的,一个等待的期盼,好似又近了一步。
只不过这样易碎的神色很惹人疼爱,云舒尘抬袖抚了一下她手感柔顺的发顶,“怎么了?”
“这话本……”她顿了一下才说:“秋月白择了这种法子,她的师父难免不再理她。可是她那么喜欢她,没了她便活不了,这要怎么办才好?”
云舒尘一愣,才直直地盯着她膝上摊开的话本——这是她不怎么想面对的东西。
可是徒儿俨然入戏,看得相当纠结,竟然已经共情。她倒是没有探究为何师尊会收藏这种话本,只是将自己一颗心都塞进了纸里。
云舒尘不禁暗自摇头,这本尺度实在有点生猛,她因此不太愿意借出。
没成想徒儿的着眼点异常清奇,竟然被这其中乌七八糟的情节伤成这样。
试问都看了这种话本,谁还会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
都是感官上的刺激罢了。
云舒尘将那摧人心肝的话本拿开,远远放到一边,又坐在卿舟雪身旁,轻笑一声:“你也这么大了,怎么看个话本还能较真?不是早告诉你,看个乐子罢了。”
她的肩膀上顿时贴了个徒弟。
卿舟雪靠着她,默了良久,索性直言道:“可我也想过这样对你。”
云舒尘当即愣住。
徒儿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如千斤两重的石头砸在了自己的心上,一时让她回不过神。
卿舟雪就是觉得这般关系相近相像,所以这情节看着,才会有切肤之痛。
云舒尘好不容易找回了点知觉:“这话本中的一对,阴差阳错,确实破镜难圆。”
“可是……卿儿糊涂了。”她垂眸极轻地笑:“我并非是萧成玉,你也不是秋月白。”
卿舟雪的眼睫抬起,正刚坐直身子,去看她神色。
然而她眼前一黑,唇上就抵上一片柔软。
这个吻并不同于之前,不再是浅尝辄止地贴着。
她尚在茫然间,下巴被人抬起,嘴微张,尝出了另一种甜。清香得似乎是桂花味。
因为对方是云舒尘,卿舟雪身心放松,没有半点反抗之意,看清了师尊近在咫尺的姣好容颜,她便安静地闭上了眼。
师尊垂落的长发,又柔软而冰凉地盘绕在她颈窝间,卿舟雪下意识在手中攥了那么一缕,顺到尾,不自觉将她拉近了许多。
她总觉鼻间都是女人身上熟悉而温情的味道,一时心神恍惚,忘了呼吸。
直到云舒尘感觉卿舟雪已经快要窒息,她才放开她,嗔道:“再亲下去,你怕是要魂归西天了。”
“师尊……”卿舟雪喘了口气,抬起眼睛认真道:“我喜欢你这样亲我。”
云舒尘此刻的耳根像是捂了一团火,隐隐约约发烫。
她直起腰来,压下心中羞赧,挑眉道:“这下舒服了?”
徒弟点点头。
云舒尘笑了一下,又将话本拿来,“看话本不会伤神了?”
徒弟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有师尊在,我现下不想看话本了。”
其实多看一些话本也挺好的么。云舒尘觉得她看话本看得开窍了不少,正有些后悔之前怎么非要拦着徒儿汲取古今贤文。
哦,好像是因为误会了那个阮师妹。
只见她的师尊轻叹一声,自玉镯之中取出一个木盒,还未打开,卿舟雪便闻到了一层桂花的香气。
“方才路过,发现太初境山脚下开了家新店。”云舒尘说,“这里的桂花糕做得不错,带几个回来给你解解馋。”
这糕点口感软糯细腻,周身白嫩,切成方正形状,底下垫了青色的木叶,上面则仔细刷了一层蜜,沾着点点的桂花。
从桂花糕一入口,徒儿微妙变化的神色来看,云舒尘便知晓,日后手头常备的哄某姑娘的吃食,又多了一样。
卿舟雪安静地咬着桂花糕,还有点粘牙,正是缠绵柔软的触感。
她悄然看向云舒尘的侧脸,又怔了片刻。
这种触感让她想起刚才那个也带了桂花清甜的吻。
*
两人这样莫名地亲了一遭,一下子在无声中说开了用言语表达不清楚的东西。
情之一事上,自从知晓她的情根不全以后,云舒尘便再未勉强过。当然夜晚也再未容许过徒儿贴得太过火。
云舒尘现下更似刚刚把一颗幼苗载进土里,在岁月静好中慢慢看她生长,抽枝发芽,最终期盼着她终有一日能开花,告诉她相同的心意。
在此之前,无需焦急,一切深谙道家智慧,顺其自然。
而卿舟雪本不是个拘泥的性子,她见师尊与她的相处终于趋于平常,半点也没有觉得“不伦”不好,于是渐渐心中再没有什么烦恼。
卿舟雪心思稳定下来,掌门虽不知她们到底发生了何事,但见这孩子练剑又回到了以前心无旁骛的状态,甚至因为心情较好而连上了几层楼,他也终于放了心。
不过掌门人作为一宗主事,能完全放心的时候几乎没有。
他听着外面一阵兵荒马乱,正是奇怪时,春秋殿门一开,底下溜进来几个灰头土脸的弟子。
“掌门!着火了!”
掌门眉峰一蹙,“山上着火?若无异常,寻几个水灵根的弟子扑灭了就是。”
“掌门,相当异常。”
一弟子战战兢兢,“那火是凤凰火,寻常水奈何不了,根本扑不灭,这怎生是好?”
“凤凰火?”掌门诧异道:“我太初境从未圈养过火凤凰,怎会……”
没多时,他双目微睁,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前几日钟长老说他那小徒弟下山游历,阴差阳错杀了只虚弱期的凤凰,又把凤凰蛋捡了回来,可真是不得了的机缘。他沉声道:“你带个消息给黄钟峰与鹤衣峰,请越长老和云长老过来一趟。”
越长歌是单水灵根,而云舒尘有水灵根。
最后掌门想了想,又将云舒尘家那个得天独厚的小冰灵根也一同召起。
他们几个长辈带着一个小辈,神色严峻地站在山巅之上,看着峰顶上几乎燃成了火海。
越长歌悠悠叹了口气,“一个个徒弟不是有大造化,就是有大机缘。长老的这点家当还真禁不起折腾。不是被雷劈就是被火烧。好在我峰上徒儿也不怎么爱修炼,因此无病无灾地过了这些年。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卿舟雪听了这话,身躯动了一下。
云舒尘凉凉道,“你浑身的家当都穿在自己身上了,哪儿还惧雷劈火烧呢?”
越长歌哼了一声。
“我命峰上弟子皆已经撤离,不会伤到人命。你们二人能对付这凤凰火么?”掌门看着烧红的半边天,这火势当真不能再拖。
“掌门师兄,倘若灭了这火,空耗我满身灵力,”越长歌抚上腰间长笛,另一只手则停在掌门面前,微妙地搓了一下,“是不是该给点面子?”
“罢了。”掌门黑着脸,又瞥一眼卿舟雪,“在小辈跟前,你能不能把言行举止放得端正一些。”
越长歌笑道,“哎呀,师兄海量。”
她不再谈笑,指尖的长笛悠悠转了一圈,定在唇边。
一曲音声磅礴,似乎有海啸潮生,逐浪三千。
凡是笛声所波及的每一处,皆于虚空之中泛起波浪。
太初境中部的一个大泽之中,水流流动得甚是汹涌,随时能拔地而起。
越长歌掀起了几乎半边泽的水势,瓢泼的大雨向那座火峰上浇去,声势相当浩大。
这一场暴雨浇得昏天暗地,甚至冲跨了许多被火烧朽的树木。
但是火势也只是暗了一些,还是熊熊燃烧着一切可燃之土壤。
“果然无用。”云舒尘一直在观望,摇头说:“怕是扑不灭了。现下最好将燃着之处围起来,保住不蔓延。”
“卿儿。”
“嗯。”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甚有默契。
卿舟雪拔出腰间清霜剑,云舒尘则掐了个手势,在那瓢泼大雨钟显出一条龙的身形,正舞动着身躯,朝卿舟雪这边窜来。
卿舟雪相当熟悉玄冥,她一脚踏上龙头,脚尖点着之处变为凝霜。
她与苍龙一同去,相当迅捷,不多时便来到这一片火海边沿。
火势正在向周边的其它草木蔓延,如一张无情的大口,试图吞灭掉周身所有生机。
她一个人并无这般大的本事,但借由越师叔带来的一场大雨,师尊缠绕入她经脉之间的浩瀚灵力,尚且能在烈焰之中凝冰。
一招新领悟的流云浮雪,周身逸出霜白寒气,瞬间给这座峰圈上个雪白的围脖,正卡在火线与林线之间。
冰霜不如水那般容易被火蒸发,至于此处,凤凰火便再进不了一寸。
脚下以水为身的苍龙围绕着山岳盘旋一周,任霜白寒气将它层层染透,化为一条精致而华美的冰龙,以巨大的身躯围住山上一片火海。
话说,好想改个清新淡雅,仙气十足,一听就相当有逼格的文名,但又不知道改什么好……
第85章
凤凰火色较寻常火种来说相当特殊,于天光之下呈现一种气焰嚣张的赤红。
远远望去,像是一片丹枫凄艳。
卿舟雪隔得老远,无意中瞥见其中有人影在晃动,她定睛一看,却是一愣。
一抹熟悉的身影正盘腿坐于其中,火焰几乎将她包围。
是……阮师妹?
掌门不是说,全峰上下的弟子已经平安撤离了么。
卿舟雪一愣,她拿剑柄拍了拍脚下硕大的龙首,示意它凑近一些。
“阮明珠——”她隔空喊道:“你为何在此处?”
阮明珠扭头一看,而后又紧紧闭上双眼,咬紧牙关,似乎在承受着某种苦痛。
凤凰火如鲜艳盛开的曼陀罗一般,攀上她的肌肤,灼烧着她的丹田,将那一处关窍之处烤得分外炙热。
卿舟雪脚踏冰龙,离她愈发接近,“上来。”
“我兴许有法子止住火势,你且去罢。”她却不依,自唇缝边溢出这么句话来。
卿舟雪慢慢蹙起眉,但听她说得有几分成算,一时并未直接将她掠起。
阮明珠周身的火在朝她聚拢,但并非是自然焚烧,想来她也干着卿舟雪曾经干过的事——逆运功,将火焰纳入丹田。
卿舟雪觉出这一点,但是想来这并非凡火,她是否莽率还不能轻下定论,于是她便弃了冰龙,仍让那龙盘在山腰,自己踏上清霜剑反程,向几位长辈禀报此事。
阮明珠前几日得了这蛋,又听师尊说是较为罕见的凤凰蛋,只是死生尚不明朗,能不能孵化还不得而知。
她正思考要如何处置这蛋时,繁复的花纹却突然裂开,瞧不见什么凤凰的身影,一道火焰从中蹦出,势不可挡地燃了整个山巅。
钟长老也险些心梗,这火相当难灭,谁知又发生得这般突然?
他只好收拾库中法宝,率领着一帮徒弟下山避难。
太初境诸峰并不相连,下方又是一大泽,无需担心会波及到多处,等待这场天灾人祸过去就好。
阮明珠随他走到一半,总觉得那凤凰火隐隐约约似与自己有些共鸣,她悄悄自师尊身边溜走,借着要去鹤衣峰找师姐的由头,又孤身折返回峰。
她此刻身坠于火海,在丹田疼得快要破碎之时,亦然后悔过一瞬,但是最终是抱着你死我活的心态死撑了下来,拼劲全力将周身胡乱蔓延的火焰驯服,归拢。
身上被灼成何样,她的双目已经看不清,硕大的汗珠自脸上一冒,还未落于地面就刺啦一声化为白烟。
“这岂不是胡闹?凤凰并非普通灵兽,乃是上古神鸟——”掌门听清卿舟雪所言之后,一时头疼,“太冒险了。你将她速速捉回来。”
云舒尘却看着远方红艳艳的山色,若有所思,“不必去了。你们未曾发觉么,某一处的火势的确小了些。那孩子兴许是有些把握的,看一下造化也无妨。”
越长歌此刻蹙了眉,“哎呀,可别把自个儿造化死了。横竖你是喜欢豪赌,自小到大皆是如此……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般激进作甚?”
几位长辈各持一方,卿舟雪也不知要听那边的,就在这一瞬思忖之间,远方的山火爆燃了一瞬。
火光窜起,如浪花一样送上高空,云霞全部变成灿烂的红,几乎弥漫了半边穹宇。
隐约之间,一声凤鸣传来,高空的火焰如凤羽,隐约描出一个华美的长翅,缓缓煽动了一下,又消失不见。
她正疑惑地看向那边,手却被云舒尘悄然握住。
“无需纠结,她已经赌赢了。”
云舒尘将那条浑身霜白的苍龙召了回来,龙首上顶着一个昏死过去的身影。
阮明珠自龙首上滚落下来时,双眸紧闭,额上青筋隐约暴起,若不是尚有一息生人呼吸,别人几乎要以为她经脉寸断而亡。
卿舟雪看着掌门唤来几个弟子,将人非常麻利地抬往灵素峰的方向。她再看向那座峰时,燃着的一片红云亮了亮,更暗沉了,似乎有势微的趋势。
空中术法引来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中有火,倒是奇景。渐渐地,一片一片的暗红也变为深黑,浓烟扑不起来,就被冲刷得彻底。
她们松了口气。
云舒尘长袖下掩,又不动声色地牵住徒儿的手,横竖有衣料作为掩饰。
方才越长歌一句无心之言,却让卿舟雪心中记挂上了什么。
她看着师尊的侧影,端庄温婉,宛若西施之姿,似乎与阮明珠那样野的姑娘,打斗上从不服输的性子相差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