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廷煜自是察觉到了,他扭头一看,就见女子面色苍白,一双眼眸中泪光闪烁,泪水摇摇欲坠,一副很害怕的模样。
他停下脚步,将她拉入怀中,轻抚她的黑发,眉眼间尽是温柔:“意儿,怎么了?告诉煜哥哥......”
沈知意咬着下唇,似犹豫了半晌,才嗫嚅着问:“不知......姐姐可回来了?”
“姐姐?”谢廷煜蹙眉,一时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就......就是王妃姐姐......”
“我,我以后都会听姐姐的话,不惹她生气......”
“只要,只要她允许我待在煜哥哥身边,不赶我走,我......我会好好伺候煜哥哥和姐姐的......”
说着嘴巴一抿,眼泪便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谁用你伺候她了?”谢廷煜面色陡然冷了下来。
沈知意将脑袋低了下去,埋到男人的胸口不看他,眼泪没一会儿就浸湿了他的胸前衣襟:“没谁......”
女子肩膀轻颤着,声音哽咽:“可若是我不讨好她,她又把我赶走怎么办?”
“我,我只想跟煜哥哥在一起,只要她愿意让我待在煜哥哥身边,便是为奴为婢都是可以的......”
“煜哥哥你放心,我,我会跟嬷嬷学习怎么伺候姐姐......”
“只要让姐姐高兴了,她兴许就不会赶我走了......”
女子说着便抬起头来,抬手拭干眼泪,望着男人笑。
“煜哥哥,我们进去吧!”
谢廷煜一时间觉得心口难受得厉害:“不用你去讨好她,你也用不着伺候她。”
他紧紧抱住女子:“这个王府是本王的,她还没资格赶走本王的女人!”
说完便将女子打横抱起,惹得女子一声娇呼,又赶紧将双臂紧紧搂着男人的脖子,将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瞧着女人娇羞的模样,男人忍不住笑了两声,郁气稍稍散了。
两人径直朝着心兰苑而去。
可让二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从前金碧辉煌的心兰苑如今竟黯然失色,变得灰扑扑的!
里面竟像是遭了贼般!
一应字画瓷器玉器全都消失不见了,竟连院子里的树也被挖了,还有屋里屋外的花草,屋里的屏风,甚至桌椅、床榻,通通都不见了,就连厢房里那地上铺的玉砖也被撬了!!!
再一抬头,屋顶的琉璃瓦也被掀干净了......
沈知意挣扎着从谢廷煜怀里下来,站在地上,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面上血色尽失,脸色煞白,小嘴微张:“这,这......”
甚至站不稳,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被谢廷煜扶住。
她回头看了一眼谢廷煜,便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伤心的哭出声来:“煜哥哥,我们的家,没了......”
沈知意这次是真伤心了。
这心兰苑里面的一草一木一物什,全都是她与煜哥哥一点一点买回来,一点一点装饰起来的,花费了无数的心血。
更别说,里头有一些珍宝乃世间罕见,甚至有一些是煜哥哥托人从它国千里迢迢买回来。
这些东西,她连她娘都未曾舍得给过一个......
她是真的把这里当家的。
可如今......全没了。
她气血攻心,竟吐出一口血来。
“意儿!”
见心兰苑如此模样,谢廷煜也是大为恼火,面色铁青。此时见意儿为此难过得吐血,更是怒火横生。
他气得整个人快要冒烟,怒吼一声:“管家何在!叫他滚来见本王!”
没多久,须发皆白的中年管家就战战兢兢的跪在了灰扑扑的心兰苑里,瑟瑟发抖。
几个时辰前,王爷才怒气冲冲找了他一回,质问他卖了田宅的事......
他解释了是王妃吩咐卖的,都是为了给他筹去凉州治理水患要用的银子。那时王爷虽然生气,却也没气到这般地步......
他哪里知道,谢廷煜本以为,沈南星是把嫁妆全部变卖之后还未凑足五万两白银,还有些缺口,再加上可能是不知从何处知晓了他把意儿藏在田宅的事,吃醋了,这才打起了田宅的主意。
光一个心兰苑里的东西,就已经价值两万多两白银了,沈南星拿出全部的嫁妆后,便是再怎么低价变卖,也用不着变卖心兰苑的东西才是......
可这些,管家又如何知晓?
此时见王爷发怒,他颤颤巍巍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用锦布包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东西,一层层打开后,露出了一张盖着四方钱庄大印的银票,递给了他。
“王爷,这是王妃吩咐小的,要亲自交给您的。”
天知道他揣着这东西,有多不安,总觉得放在哪儿都不安全,只能揣在身上,用手时时摸着,生怕弄丢了。
眼下给了王爷才算是安心。
谢廷煜沉着脸接过,看了一眼,确是五万两白银的大额银票。
心里稍稍舒坦了些。
但,这与心兰苑此时的状况有何关系?
他厉声问道:“心兰苑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愣了下,啊这......这张银票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但他看王爷的样子似乎还真没把二者联系起来,只好硬着头皮解释给他听:“回王爷,心兰苑的东西也都是王妃吩咐拿去卖银子了......”
“那银子呢?”谢廷煜面色阴沉得厉害。
他辛辛苦苦拿银子将这些东西买回来,她又一股脑将这些东西拿去换银子......
这一来一去银子必定折了不少!
谢廷煜咬牙切齿,还真是他的好王妃啊!
管家又是一愣,难道王爷没仔细看他给他的银票?
他眨了眨浑浊的老眼,颤颤巍巍抬手指着王爷此刻还握在手里的银票。
“王爷您看看,您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第97章
启禀王爷,王妃回来了
谢廷煜恍然反应过来,却是怒气更甚:“你的意思是说,这五万两的银票,是变卖心兰苑的东西得来的?”
“不......不是......”管家连连摆手,光变卖心兰苑的东西哪里够?
谢廷煜神色稍稍松了些,心兰苑换的银子没在这里头就好。
他正要开口说什么,就听管家继续道:
“不止心兰苑,还有王府名下的庄子铺子良田......”
管家掰着手指头数着:“还有田宅,哦对,还有王爷您的私库也卖干净了......”
“你说什么?”谢廷煜又是恼怒又是不敢相信。
他强压着滔天的怒火,与管家确认,想着或许是管家年纪大了,神志不清了,瞎说的也未可知。
管家却是有些莫名,他的声音还不够大吗?
虽纳闷,他还是加大了声音,接着道:“这还不够呢!王妃把她住的南苑里好些物什也拿去卖了,这才凑够了这五万两呢!”
管家本来对王妃卖心兰苑的东西还有些意见,可王妃说都是为了给王爷立功筹银子,他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一切都是为了王爷嘛!
而且王妃不止卖心兰苑的东西,她将她自已住的南苑里的东西能卖的也卖了大半,只留了些必需品。
王妃都以身作则了,那他还能说什么?况且银子王妃是一两都给她自已留,尽数交给他去兑成银票了,让他亲手交给王爷。
不仅如此,他还怪不好意思的,因为光一个心兰苑里的东西都卖了两万多两银子,可王妃的南苑空了大半,才只换了不足两千两银子。
去给王妃报账的时候,他一张老脸通红,恨不得将脸埋到地底下去……
谢廷煜仿佛听到了脑中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头几乎要炸了。
他的一双眼血红,简直要喷火:“合着你们是把王府卖空了,才凑的这五万两白银?”
管家一看王爷那恐怖的样子,连连跪着往后退了几步,才又磕头保命:“王爷,这都是王妃吩咐的,说是您急需这五万两白银,小的不敢不从啊!”
“莫非这都是王妃杜撰的,您其实并不需要这五万两白银?”
想到这种可能,老管家沟壑纵深的老脸上流下了豆大汗珠。
他索性牙一咬眼一闭:“王妃说了,您要是有意见只管找她去!莫要......莫要牵连了旁人......”
越往后,声音越小。
但好歹还是让人听清楚了。
谢廷煜简直要气笑了。
他是要五万两白银没错,但他何时同意了要变卖靖王府产业了?竟还敢自作主张动了他的私库!!!
“王妃何在?”
管家又瞪大了眼,昨夜不是您自已邀王妃去游湖了吗?您自已都不知道,小的如何知道?
但王爷既然问了,他还是只能回答。
“王妃昨夜跟您去镜月湖游湖了,至今未归......”
至今未归……
至今未归!!!
一想到那女人昨夜中了药,在他怀里意乱情迷时,嘴里竟喊着那阉人的名字,接着又被黑衣人掳走,他的人追不上,那阉人反倒追过去了......
谢廷煜就急火攻心,更生气了!
他手一挥:“来人,把管家拖出去杖毙!”
管家一听,顿时眉毛胡子炸起,快速跪走几步,一把抱上了谢廷煜的大腿。
一把鼻涕一把泪:“王爷,小的都是听命行事啊!这一切都是王妃指使小的做的,就因为她是您的王妃,小的才不敢不听她的话啊!”
“而且王妃说是您急着要这五万两银子,甚至为此夜不能寐,小的也是想着为您分忧啊王爷……”
“您大人有大量,就算小的哪里做错了,您就看在小的这么多年为王府尽心尽力的份上,饶了小的这条贱命,行吗?”
老管家涕泗横流,可怜极了。
两个侍卫本已上前,可见王爷未再发话,他们也不敢妄动,便只能等着。
老管家见王爷虽不理他,却也未再继续下令,心里知晓自已这条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他抹了一把汗涔涔的额头,小心翼翼提议道:“王爷,是王妃说她是王府的当家主母,王府的产业她有权处置……若是您为此事生气,何不等王妃回来,您与她当面说?”
心里却在埋怨着,夫妻俩的事情,夫妻俩自已解决就是!拉上他个无辜的老头子算怎么回事?
哪知谢廷煜神色更冷:“她不会回来了!”
管家一脸懵,听不懂王爷说的“不会回来”是什么意思,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愣愣的跪在那儿,双手还抱着王爷的腿。
“行了!”谢廷煜不耐烦的抬脚将管家踢开。
“心兰苑的东西都卖到哪里去了?能赎回来的通通赎回来,赎不回来的就买更好的……”
“啊……”管家又是一愣,昨日才忙前忙后的卖了,今日又要赎回来?
他有些为难:“这……这样折腾一趟,恐怕要折进去不少银子……”
当铺收东西可不是说当初给了你多少银子,你要赎回还只要那些银子的,便是翻个几倍都是有的……
“还不快去!”
谢廷煜见管家还杵在那儿不动,又是一声怒吼。
管家身体猛地抖了抖,急忙爬起来出门去了,只是悄悄叹了一口悠长的气。
沈知意一双黑眸泪光闪闪,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煜哥哥,这些东西卖了也就卖了,意儿不要这些也没关系的。”
“你筹这些银子定有用处,可别浪费在意儿身上了……”她说着都急哭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谢廷煜一见她这模样,一颗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温声安慰:“那些都是意儿喜欢的东西,煜哥哥自然要给意儿保住!”
“可是银子……”女子还是担心。
“沈南星回不来了,她的嫁妆丰厚,日后也算是王府资产……”
男人眸中闪过一抹阴狠。
那女人身中回春香,如今一夜未归,要么便已爆体而亡,要么便是与野男人苟合……
无论是哪种情况,她的嫁妆,还有明威铁骑,都将名正言顺归他所有!
就在这时,有侍卫匆匆前来禀报。
“启禀王爷,王妃回来了!”
第98章
沈南星,你不知羞
幽冥谷。
随着在寒池中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女子白皙的小脸上覆上了一层寒霜,连长长的睫毛上都覆上了一层冰凌,嘴唇已无一丝血色。
男人本靠在寒池边沿,在女子对面的地方,闭目冥想。他人虽在寒池这端,心里却时刻惦记着寒池另一端的女子。
虽不去看她,耳朵却时刻竖起,随时关注着她的动静。
她先前还与他说几句话,后来便不说了,好歹呼吸还是平稳的,可如今怎么呼吸声听着如此微弱了?
男人皱眉,睁眼想看她,却被白茫茫雾气挡住了视线,只能看到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
只犹豫了片刻,他就动身朝她游了过去。
就在快要到她身边,却正好看到她面无血色,毫无生机般,朝着寒池中滑了下去。随着咕咚一声轻响,她整个人便已全部没入了水里,水面上只余一圈圈波纹。
傅九离瞳孔剧烈收缩,箭一般掠了过去,又沉入水中将她捞起,小心的将她的脑袋托出了水面。
一碰到女子身体,男人便不自觉哆嗦了一下,接着便慌乱起来。
她怎么冷成这样?怎么比自已冷这般多?
他一时间什么也无法考虑了,他立刻运行起周身内力,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用暖意包裹着她。
“冷......”
女子的声音颤抖着,她的嘴唇发白,已看不到一丝血色。
听到女子喊冷,男人便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可她仍在他怀中瑟瑟发抖,甚至牙齿都开始打颤。
好冷好冷,铺天盖地的冷。
沈南星只觉得自已的骨头都要冻僵了,连呼吸都是困难的,每每吸进去一口气,整个肺部便疼得厉害。
她的脑袋也昏昏沉沉,浑身上下再没有了一丝力气,实在没了法子,身子便像个破布袋子般朝池子里沉了下去。
整个人没入冰冷的水中,再也攫取不到一丝空气,窒息感顷刻间袭来,包裹了她,淹没了她。
她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