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说完,盛牧辞单手扯落外套,甩到肩上,回身往门口走去。
太久没打架,浑不爽利,许延兴奋地应了声,立马撸高袖子,开始活络筋骨。
宋黎坐在酒店大堂,没离开。
这里的装修很奢侈,巨大的浮雕穹顶,层层水晶吊灯照得室内比天亮,每一处都明显花了大手笔,沙发旁摆放着的绿植,都像动辄五位数的艺术品。
她低着头,默默想,她在其中算什么呢?
宋黎曾看过一句杨绛先生的话——无论什么关系,情份被消耗殆尽,缘分便走到了终点。
她说,礼貌退场,把自己还给自己。
这句话的道理,宋黎渐渐理解了,都是成年人,即使不能再走远,也起码好聚好散……
沙发左边的位置倏地往下一陷,宋黎抬头,看见了靳时闻。
他抚着她后背,放低声音:“有事我们回去说,别在外面和我置气。”
宋黎望着他,静静说:“今天真挺冷的。”
“去把衣服换了?”靳时闻没深思,一个平直的回应。
似乎是对他的反应习以为常了,宋黎不知不觉已经能够毫无波澜地接受。她自顾往后说:“我记得你答应过,今天会空出来。”
靳时闻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不想多余争辩:“好,算我食言,明天……”
“这样挺没意思的。”
靳时闻话一顿,定定看住她。
宋黎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说实话我挺失望的,一开始只是想你对我多用点心,想到现在,我就发现……这段感情好像不是很值得。”
她声线含着点薄薄的哑,能听出隐约的哭腔。
方才她确实受了委屈,而他为顾大局没及时出来维护,靳时闻也没底气。
“你不喜欢酒局,以后不想来就不来了,你说了算,行吧?”他做出让步。
宋黎轻声地说:“靳时闻,月亮不是突然升起,太阳也从来不是突然落山的。”
靳时闻抿着唇,眼中映着她的脸:“什么意思?”
“我很感谢你的照顾,但我们不合适,”宋黎慢慢对上他的眼:“到此为止吧。”
靳时闻皱眉,绷紧脸:“宋黎,别太过。”
她说:“我没有在和你闹脾气。”
靳时闻一瞬不瞬凝着她:“现在把话收回去,我就当没听见。”
他永远都是这样,谈恋爱当养猫,凡事都得听他话。苏棠年说得对,真没必要在一个大男子主义的男人身上寄予期望。
宋黎摇摇头:“我不是意气用事。”
靳时闻烦躁地移开眼,看着地面,思考良久,忽然开口。
“黎黎,你还记得我们刚在一起那会儿,你和我说过什么吗?”靳时闻从没想过,她这么乖,会主动要和他结束:“你说你读书的时候就喜欢我。”
“嗯,我记得。”宋黎唇角掠过一丝苦笑:“读书的时候,我的确对你有好感。”
靳时闻静静听她说。
“住进你家之前,我在京市,那时我五岁,我……”宋黎压不住喉咙里的哽咽,后面的话磕磕巴巴起来:“我爸爸,他的妻子,她……悄悄把我丢在外面,有个哥哥帮我联系了警察局,我才到了你们家。”
“那时候,你知道我怕黑,再晚也会陪我回家,可是现在,你连我芒果过敏都忘了。”
“靳阿姨常说,感情得磨合,要我多体谅你,我理解。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在等你,等你回消息,等你有空陪我,哪怕就只是偶尔接我下班。”
宋黎头往下垂,眼泪滚烫,染湿了细密的睫毛,一滴一滴坠落。
“可是你的时间……永远轮不到我。”
“我没骗你,靳时闻,”宋黎闭了闭眼:“可你……也是真的没那么喜欢我。”
靳时闻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哭。
当时她脸上带着妆,是为了和他拍婚纱照化的,红唇黑裙,有着往日难能一见的美艳。
她真的很有教养,像只受伤的小兽,腔调却淡淡的,不让自己哭出声。
宋黎每说一句,靳时闻的脸便黑一些。
没那么喜欢她吗?
其实不是,但他又没什么话可说的。
“你改不了,而我不想再等了,仅此而已。”宋黎抬手抹过下巴的湿泪,起身。
坚定地说:“我们分手吧。”
心里的话道尽了,这场迟来的告别也到了结尾,宋黎最后对他说了声“再见”,回过身。
“宋黎!”靳时闻站起,语气压着怒意和警告。
忽地,靳时闻声音一噤。
宋黎背着身,顿在原地没动,靳时闻目光越过她单薄的肩,望过去,在几步开外看见了那个男人。
他左手拎着外套甩在肩,瑰丽的水晶灯光斑驳在他身后。
下一瞬,他迈开步子,走了过来。
第12章
.
独享你
三哥说随你处置。
假如那天盛牧辞没有出现的话,
宋黎觉得,她应该会回家,趁着那杯红酒的微醺,
躲进被窝里没日没夜地睡上一觉。
再将这段无以为继的感情,
和梦一起,
从脑中一扫而空。
南墙已撞,
过往就当过往。
可事实是。
那天盛牧辞非但站到了宋黎面前,还在她愣神的那短短几秒钟里,
往她怀里塞了自己的外套。
“话都说完了没?”他手插回裤袋。
这话问得太理直气壮,
宋黎透过未散的泪雾,望着他脸,
怔怔地点了下头,
等他继续。
“门口等你,
有事。”话云淡风轻地落下后,
盛牧辞便踱步向外。
走出两步,他又停住。
侧首,可有可无一句:“外套,还了。”
他是指她身上披着的,
那件靳时闻的外套。宋黎抱着盛牧辞的黑西装,
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意思。
身前那块布料一片酒的湿迹,宋黎当时除了穿走靳时闻外套,
或是欠盛牧辞一个人情,
别无他法。
权衡之下,宋黎选择了后者。
分手就分彻底,
还是两不相欠,别再纠缠不清得好。
宋黎把衣服还给靳时闻。
靳时闻没接:“宋黎,真不想跟我了?别再胡闹,
还有反悔的余地。”
“我不会再打扰你。”
宋黎将衣服平整放到沙发。
闻言,靳时闻勾唇一声冷笑:“行,那就分。”
宋黎离开得毫无留恋,靳时闻心口淤着股气,在原地脸色很难看。
尤其,她穿着别的男人的外套。
那个人还是生意场上的对头。
宋黎一出酒店就看到了那人的身影。
他在门廊的立柱那儿闲倚着,寻常人只当他拽得生人勿进,但宋黎是医生,一瞧就知道,他那姿势,肯定是腰骨犯疼了。
耳边响起高跟鞋轻而慢的声音,盛牧辞偏过脸,见那姑娘正向他走近。
她今天的模样,和平日很是不同。
及膝的丝绒黑裙,搭配红色小高跟,衬得小腿细直白皙,长发难得一见地散下来,卷成了温柔的弧度。
优雅,浪漫,像法式庄园里走出来的小小姐。
就是妆容被眼泪浸花了些许,香槟色的眼影和眸中水色一起闪着光,且他的外套宽大,穿在身上,显得她娇小又可怜。
===第23节===
“解决了?”盛牧辞漫不经心问。
“嗯,谢谢。”宋黎嗓子涩得略微发哑,暗暗吸口气才往下说:“盛先生找我什么事?”
盛牧辞端详她两眼,浮现出两个看法。
她在掩饰情绪。
小姑娘演技真差劲。
“烟瘾犯了。”盛牧辞朝她摊手,厚颜无耻地讨要:“糖。”
“……”
宋黎满心惆怅都停滞住:“你叫我出来,就是想要糖?”
“你不想走?”
他一反问,宋黎就答不出话了。
盛牧辞手揣回兜里:“喂,妹妹,敢不敢勇点儿。”
“什么?”她问。
“分手啊,骨气呢?”盛牧辞懒洋洋地靠着柱:“他不在意你说再多都是废话,甩个巴掌直接走人,一滴眼泪都别流给他看,懂不懂?”
他脑袋也后靠着,下巴便抬高了,个头优势,望来的视线居高临下。
宋黎忽地想到一个词。
横行霸道。
宋黎垂下眼睫,自言自语般,声音放得很轻:“……我们是和平分手。”
“这样吗?”盛牧辞笑了一声:“那我怎么看到的是……”
他不紧不慢:“你甩的他。”
死要面子被戳破,宋黎难堪地寂了片刻声,最后忍不住蹙眉:“你都听到什么了?”
“你说他没那么喜欢你。”
“……”
他倒是坦坦荡荡。
不欢而散已经够狼狈了,还要被撞见,宋黎悲凉的心情瞬添郁闷。
睚眦必报也是需要本事的。
宋黎永远做不到盛牧辞那样,无所忌惮,对伤自己的人百倍奉还。
她内心抗拒再聊这事。
“你能不能回医院?”宋黎略带哭后遗留的鼻音,言归正传:“住院期间随便离开,如果出了事,医院要负全责的。”
观察一眼他欲盖弥彰的站姿。
宋黎抿了下唇:“而且……”
就是在这时候,程归开着那辆越野车驶到面前,靠边一停,许延跳下副驾驶座,方才揍人揍爽快了,他走个路都雀跃。
“宋医生别担心,三哥是签了字出来的!不会给你招麻烦!”
他一贯有活力,宋黎正要出口的那句“你不疼吗”蓦地就哽在了喉咙里。
何况沮丧时,有人在你面前不合时宜地嬉皮笑脸,鲜明一对比,很难不让你的沮丧更沮丧。
宋黎温吞一声“哦”,不想说话了。
许延这人没心机,同样也没眼色,他不晓得宋黎哭是因为经历分手,还以为是陈庚的缘故,就想得意两句自己教训那狗东西的威风战绩。
刚咧嘴要笑,就被盛牧辞一瞥。
“顶什么嘴?”盛牧辞语气凉丝丝:“滚回车里等着。”
许延心一悸,倏地收了声,往回溜。
“回医院吗?”盛牧辞问。
肯定不能这副狼藉的样子出现在医院,宋黎摇头:“我今天休息。”
她在这说话的过程中止了哭,但面部印出泪痕,两颊泛起淡红,想来是酒后反应。
盛牧辞打量她会儿,若有似无地沉了下眉眼,声也淡沉:“白长这么大,拒酒都不会。”
那语气好似在说,光受欺负了,没我你今儿可怎么办。
但宋黎没听清,抬起疑问的目光。
“现在是要回家,还是我进去帮你骂他?”盛牧辞不作回应,歪着头看她。
宋黎加深了眼中的不解:“你为什么……要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