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别怪我用强的了!”
剑刃折着白光,让梅似雪身形一晃。
那把刀只需再近半厘,就能精准无比地剜掉他的脑袋。
忽地,一支箭矢擦着梅似雪侧脸而过,发出刺耳的破空啸音。
梅似雪错愕地抬起头,箭矢竟直直扎透那人右膀,鲜血瞬间洇染大片衣裳。
男子眉头紧蹙,吃痛地撤手。
梅似雪不会记错的。
箭羽是草原独有的青喙鸟的翎羽,箭一定是赫连燕月的。
是赫连燕月来救他了?
他转过身,几道殷红飞鱼服的身影掠过眼前。
为首之人运起轻功连进两步。
“陆宁?”梅似雪惊道。
怎么是他,方才的箭明明是赫连燕月的啊。
陆宁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持起绣春刀应对那名异族男子的再次攻势,其余身手矫健的缇骑一拥而上。
刀光剑影中,银霜紫电相接,破鸣声不绝于耳。
东厂众缇骑渐渐占据上风,那男子却不甘示弱地反击。
忽然,他不怀好意地低笑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根毒针刺向陆宁的小臂。
“全都小心。”
陆宁半侧身体一瞬麻痹,他持剑居于梅似雪身侧,暂作休整。
梅似雪关切道:“你怎么样?”
陆宁面无表情:“无事。回去找百毒散便是。”
梅似雪盯着那个刀疤男子,问道:
“他到底是什么人?”
陆宁淡道:“巫咸族的刀侍。十年前从崤山一带流亡至此。现在势力扩大后,意欲与狼族分庭抗礼,大抵是拿你给狼族当威胁。”
梅似雪对巫咸族略有耳闻。
十年前皇上初闻方术,但未至如今如痴如狂的境地,首辅有意清除巫邪之术。
于是,巫咸族受清廷之辑拿,携家出走各处,部分便流落至西羌。
可他有什么好威胁狼族的,就因为能成大黑蛋子婚宴上的满汉全席?
梅似雪不解。
不过两炷香的功夫,那巫咸族男子便败下阵来,毕竟已经身负重伤,无论如何都是强弩之末。
他大口喘息着,唇角却诡异地扬起,阴沉地笑道:
“一群中原的犬彘,你们等着!还有巫咸族的弟兄们在候着呢。今天让你们玩个尽兴。听,他们来了——”
话音刚落,马蹄声果然纷至沓来,单凭耳力,可辨大概有百十来人。
在此处的缇骑却只有十余人,无论武力如何精湛也无法以少胜多,何况巫咸最擅巫蛊之术,耗下去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为首缇骑恭敬作揖道:
“我们在此殿后,陆千户大人先带着小公子离开此处。”
陆宁颔首:“嗯,稍后于玉门关碰面。”
说罢,他抓住梅似雪的肩膀,拖着麻木的右臂,隐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中。
让故友帮这么大的忙、还因此负伤,梅似雪有些愧疚:
“谢啦。”
陆宁专心看路,道:“稍后回到金陵,先与我去一趟栖霞县。”
栖霞县,陆宁之父陆县丞所管辖的地域。
虽然此地靠近旧都,但临海近倭,当地不堪外敌之扰,百姓怨声满满。好在陆县丞治政有方,严整海上防备,近些年安虞不少。
梅似雪看出他有心事,追问道:“金陵……是出什么事了吗?”
“那边汛潮上涨,八个闸口同时决堤,家父已修筑了堤防分洪,水患已经基本遏制,但……罢了,彼时你便晓得了。”
陆宁眼眸稍稍黯淡,不再说下去。
“好。我答应你。”梅似雪应道。
马蹄声渐起,应是巫咸族的人要追上来了,陆宁加快了步伐。
越过崎岖的丛林,终见地势平坦的关隘,那些缇骑从另一方相跟赶至。
马蹄声容易暴露行踪,他们之前便将青鬃马栓在此地,缇骑解开绳索,准备逃离此处。
陆宁跃上马背,朝梅似雪伸出手。
“梅似雪。”
他刚要接过陆宁的手,便听有沉稳而熟悉的声音唤他。
不待他转身,陆宁便拽住他的小臂,把他揽到身前,低声道:
“别管他。快走。”
梅似雪还是忍不?鳯住地回过了头。
来者却并非追杀他们的人。
而是……
赫连燕月。
他身着鲜艳喜服,孤身站在不远处,衣袖明显被锐器划破,掌中的环首刀和他身上都溅上了鲜血,却依然弥漫着压迫感与不可触犯。
赫连燕月听中原使者说,梅似雪在和亲的路上意外身故,于是便找了他好久,幸好梅似雪还活着,只是……
他的目光落在陆宁身上,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淡漠地好像在注视不该存在的死物。
方才那一箭的确是他所出。
只是不巧被某人截了胡。
赫连燕月平静地看向梅似雪,凛声道:
“你身旁那位并非善类。听话,跟我回去。”
第七章
陆宁嗤笑道:“陆某不才,虽执掌东厂刑罚,却也不敌狼王性情暴戾、残暴得令人闻风丧胆。”
“狼王?”
梅似雪难以置信地看着赫连燕月,身体仿佛被无形的铁链捆缚,瞬时僵硬无比。
怎么可能是狼王呢。
他不是为了和亲,把自己当做筵席的肉牲拆吃入腹吗?
他忽然想起与赫连燕月共枕那日,他没能拿到的那封烫金喜帖。
所以,从梅似雪写下自己姓名那时,赫连燕月就已知晓他是来此处和亲的身份了,对么?
所以他说的,让自己留到今天的目的是……想和自己成亲的。
过往在他耳畔如雷声隆隆。
连他都觉得不可置信。
陆宁添油加醋地补充道:
“他就是这片草原之主,吃人的修罗恶鬼,为了满足自己杀欲,连自己族人都不放过的西羌狼王啊。”
这时,狼族其他精锐赶来,五头体型壮硕的白狼紧随其后。
狼呲着惨白的獠牙,发出阵阵沉重的喷鼻声,绿瞳闪烁着杀气与寒光,就等一声令下朝着陆宁及其锦衣卫缇骑的方向冲锋。
图鲁努打着头阵,将藏制弯刀对准了马背上的陆宁,冷肃质问道:
“陆千户,你到底还不还人?”
陆宁平淡道:“跟狼族和亲之人是郡主,而并非公子,既然大使已闻郡主半路罹难的讣告,那么你们此举岂不算强抢。”
“你!”图鲁努一时间不知如何回怼。
另外的狼族青年对东厂作风已是司空见惯,他愤愤道:
“中原人就是不讲道义的腌臜泼才,依在下看不如就直接放狼,看他们听不听话!”
图鲁努皱着眉,对血气方刚的青年低声嘱托道:
“临行前嘱托过点到为止。你难道要忤逆狼王?”
但那青年正在气头上,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人都欺负到咱狼王头上来了,你受得了这气儿?我说放就放。出的就是这口恶气!”
“咸诚,听主上的,他妈的别发癫!”图鲁努瞪大双眼。
“少管我。”青年瞬间松开缰绳。
五头白狼煞时飞掠前去,直直扑向陆宁的方向。
眼看着危险来临,陆宁反倒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低笑起来。
他抬起手,十几位缇骑挥鞭退却的同时齐刷刷举起木弩,一一边将箭矢对准了袭面而来的白狼。
马蹄尘烟弥漫,狼啸声隆隆。
几番刺激惊险的回合下来,缇骑或多或少身上挂了彩,场中就剩下一只白狼。
两方僵持不下,白狼围在陆宁与梅似雪马前,伺机发起最后的进攻。
赫连燕月端起铁木弯弓,取出了背后唯一的箭矢,拉弓上弦瞄准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