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天就觉得不对劲了。
神情不对、反应不对、视线落点也不对。
今天的问题更多了。
进正门的时候,人下意识地往右边靠,仿佛还有一个人并排走似的;上楼梯一到转角,步频就会不自觉地减速,像是在等外圈的人;他刚才开办公室门的时候侧挡了一下,让开的空间位置足够对方通过了,她人却顿在门口,似乎让什么人先进去……
商时驹越想越烦,从兜里摸出包烟出来,手指抵烟盒底部,敲出一根来叼在嘴里。毕竟在室内的公共区域,他也没点火,只是咬着烟尾的滤嘴,回忆这一路上的不对劲。
正想着,却被旁边的声音打断,“商哥。”
余项拿着一本半新的笔记本过来。
商时驹回神:“周州的?”
他抬手想要接,余项却没往前递,而是拧着眉:“那人真是周哥的女朋友?”
商时驹鼻腔里发出点轻声的鼻音,像是肯定、又像是不置可否。
这时候就显示出周州那番“人证”的说法了。有了商时驹一开始那句介绍,余项怀疑的根本不是“女朋友是不是真的”这件事,而是问,“她这时候过来干什么?”
那两边闹完才多久啊,又来个劳什子“女朋友”,态度平平、仿佛无事发生。
明明周哥人那么好,周围怎么都是这些玩意儿?他都替周哥不值。
余项想着前几天的闹剧,脸色越发不好看,冷着声:“周哥出事都好几天了,她现在才露面,连点难过的意思都没有,态度平常像是什么没关系的人……”
商时驹突然抬头:“你觉得她态度很正常?”
余项:“昂?”
他被这么一问,反而不确定了。但是想想刚才看见的,对方又是笑又是打招呼的,完全不像是恋人去世的样子。
商时驹:“我昨天在周州家看见她,脸色白得跟鬼一样,浴室里都是水汽,血腥味还没散干净。”
余项懵了一下,“商哥你是说……”
商时驹不置可否。
他看了眼余项手里的笔记本,“你一会儿叫她去食堂,盯着点、注意观察。”
余项:?
盯着?观察什么啊?
商时驹说完就走了,余项留在原地也不知道想了会儿什么,到底犹犹豫豫去敲门了。
*
对于余项的早饭邀请,夏乐栎一开始是拒绝的。
一个对你没好感的人突然提出邀请,夏乐栎脑子里已经是宫斗剧的场景了——这人该不会想让她当众出糗吧?
周州反倒从余项的表情看出点什么,帮腔了一句:[小余不是坏人。可能是觉得自己刚才态度不好,想来道歉。]
……好吧。
夏乐栎看看帅哥鬼,又看看对面表情有点局促的年轻人,还是点点头。
本来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路上也没什么可聊的,照旧以“夏小姐和周哥是怎么认识”的
椿?日?
为开端,夏乐栎刚想把昨天那套“去年冬天12月H省巴拉巴拉”的说辞重复一遍,旁边周州开口,[别从时间还地点开始,先说滑雪场。你第一次去滑雪有点紧张,护目镜戴得歪了……]
夏乐栎有点纳闷,但当然是照着大佬的话重复。
旁边周州抽空解释:[真实的证言和背稿子区别很明显。一般人在真的回忆的时候,内容都很细碎、逻辑不会太连贯,有许多无关细节和即兴修正,除非有特别的目的,不然不会提起精确时间。]
和昨天商时驹的一问一答不一样,余项再怎么新人也在调查组呆了一阵子了,夏乐栎真要按照昨天那答法,分分钟被发现不对劲。
周州:[你试着跟着我的话想象一下场景,代入情绪。你能第一时间“回忆”起来的事,一定是有某种触动,聊天里也会体现这种感情偏向。]
夏乐栎:[……]
这哥们儿真的不会去违法犯罪吗?
一路上聊天都有周州做枪手,夏乐栎简直是个毫无感情的嘴替。
大佬不愧大佬,不但把恋爱经历再次润色了一遍,还给她拉足了好感。夏乐栎能够明显感觉旁边人语气从一开始戒备疏离变得亲切友好,就连称呼都从疏远的“夏小姐”变成了亲近的“夏姐”,察觉她好奇,还特别主动地介绍了异监局的情况。
这哥有点牛逼啊!
这边余项也觉得自己先入为主了。
和前两天来闹事的人不一样,和对方聊天很有点和周哥说话的感觉,让人不自觉地放下了心防。
想着自己一开始的态度,余项忍不住想道个歉,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夏乐栎那满脸放空的表情。
事实上,夏乐栎是累的。
一边编着瞎话(这部分由周州代劳),一边揣摩现场情绪,她就没聊过这么累的天。
余项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想起刚才商时驹说的“脸色白得跟鬼一样、浴室里血腥味儿没散干净”。
周州提醒:[注意表情。]
夏乐栎连忙收敛,但是这会儿到底该摆出怎样的神情,她一时也有点懵圈,看起来就是神情茫然地和余项对视。
余项表情越发复杂,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夏姐,你有什么想吃的?”
夏乐栎:“……都行。”
“随便”、“都行”、“你看着办”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搞的答案了,余项小哥却没有提出一点异议,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满脸忧心忡忡。
夏乐栎忍不住抬手捂了下脸,小声,“对不住。”
大佬一通操作,结果她一个表情就给搞砸了。
周州依旧安慰:[没什么的。人总不可能一直演戏,你已经做得很好。]
夏乐栎:“……”
她语气沉重:“哥,你一定被很多人追过吧。”
这人也太好了!!
有脸有能力、情绪价值还给到满,这是什么神仙?!
犯规了啊!
第5章
第
5
章
嫌犯待遇
对于夏乐栎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周州还真的思索了一会儿,认真回答:[确实有人对我表达过好感,我也认真考虑过,但是……]
听他语气渐渐迟疑,夏乐栎不由问:“你看不上?”
这哥条件这么好,标准高一点也很正常。
周州苦笑,[哪有?都是很优秀的人。只是我这边有点问题吧。]
夏乐栎:??!
这还有问题?什么问题?!
夏乐栎都忍不住要拍桌而问了,却旁边“啪”的一声,有人放下餐盘。
夏乐栎转头去看,一愣,好半天才找回称呼:“时驹哥?”
商时驹表情很平淡地点点头,仿佛碰巧偶遇。
周州在旁揭老底:[他们行动组有早晨上午都有训练,时驹刚才应该是去请假了。]
夏乐栎:“……”
她知道商时驹是个好人,在她这个为情所困的失足女性上面花了这么多时间精力。
但哥你记不记得,我还是你“女朋友”?
就凭这点,她和商时驹绝对不可能发展出什么超友谊关系。
夏乐栎真切怀疑周州有点媒婆属性在身上。
这边两人面面相觑的这会儿功夫,余项打饭回来。
他看着商时驹有点意外,但也很快打了声招呼。大概是夏乐栎那句“都行”的缘故,余项买回来的早饭种类很多,往餐桌上一摆琳琅满目的。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周州也飘到四人桌唯一的空位上,指了指那一梯晶莹剔透的灌汤包介绍,[早饭的汤包不错,听说是局里从外面专门聘的大师傅,好像有什么异能绝活,不过是人家的商业机密、不外传,你尝尝。]
夏乐栎:“……”
她上次就想说了,你们这边的超能力者是不是太接地气儿了点?
旁边的余项也开口,“夏姐你尝尝灌汤包,是我们这儿的招牌,值完夜班也就指着这一口了。”
夏乐栎道了谢,跟着尝了口。
表皮晶莹又有弹性,轻轻咬破,鲜香的汁液流淌,让人满口生津……确实很好吃!
食堂吃饭当然没什么“食不言”的规则,出乎意料的居然是看起来话很少的商时驹先开的口,“北郊那块地方检测到陌生异能量波动,数值很低、连E级都不到,但是找不到源头,队里最近在头疼这事。”
余项刚想搭话,桌子底下突然被踹了一脚。
余项:???
周州换了个姿势,很自然地接上了话:[E级的话,多半是被动的异能,要是能量呈现形式隐蔽,连本人都不一定能第一时间发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觉醒异能也不是第一次了,刘队也不用太操心。]
商时驹说着话也没耽误吃饭,他端着小米粥一口干了大半碗,放下碗顺势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周州:[不过还是得注意一下,要是散播过程中的溢散能量,能到E级数值就很危险了。]
商时驹三两口一个包子,回答依旧是很有个人风格的简短,“嗯。”
周州:[能量分布的地域图你那儿有吗?发给我……]
他这次说了一半,突然顿住了。
旁边的余项已经绷不住表情,整个人都是一个大写的惊恐。
他觉得自己仿佛坐在了空调的出风口上,大热天的、背后凉飕飕的。
夏乐栎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直到看见对面余项的表情。
她反应了三秒钟,又转头去看旁边的商时驹。
后者依旧是生人勿进的冷淡脸,但是目光却精准无误地落到周州的方向。
夏乐栎的下意识反应是:“你也能看见?!”
一时没有人回答,整个饭桌都一片死寂。
商时驹目光从那个空座位上移开,落到了夏乐栎身上。
而对面余项的眼神已经变成了三分震惊三分了然四分怜惜的扇形图。
夏乐栎:“……”
虽然事出意外,但是说出来之后,夏乐栎反而觉得也不错。周州这情况,总不能就她一个人知道,旁边这两个可比她更有资格也更有需要知情。
夏乐栎往对面的位置指了指,“你们看不见吗?周哥、周州他真的在那里。”
她又对商时驹,“昨天你来的时候他就在,你的事是他告诉我的。”
商时驹没答话,倒是他对面的余项轻轻嘶了口气。
他干咽了一口,小声问:“嫂、嫂子,周哥现在什么样啊?”
夏乐栎反而被问得哑了下:什么样?就很正常的样子。
她尝试描述,“就坐在那,穿着……”
商时驹打断:“衬衫,白的。”
夏乐栎连连点头,表情惊喜,“你真能看见?!”
不然怎么知道?
商时驹又没说话,连余项都沉默了。
想起那一衣柜白衬衫的夏乐栎:“……”
她忍不住怨念地看了眼周州:哥,你着装就不能丰富点吗?
周州从刚才开始就是表情有点空茫的状态,被夏乐栎这么一看,终于回过神来。
他对着夏乐栎轻轻摇了下头。
周州没有说话,但神情态度都带着制止的意思,显然并不赞同夏乐栎继续下去。
另一边商时驹眉头已经蹙紧,表情变化幅度不大,但夏乐栎愣是从那张脸上读出了“真难搞”的头疼表情。
难搞本搞的夏乐栎:“……”
她才是最头疼的那个好不
????
好?!
商时驹抬手按了按眉心,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来,就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
他接起这通电话,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表情一肃、快速说了句“我这就去”,挂了电话起身就想往外走。
从接通电话到有动作前后也不过十多秒的时间。
但等站起身来,却脚步一顿,低头看向夏乐栎方向。
对面余项连忙举着手示意了一下,“嫂子交给我,商哥放心。”
大概是真的挺急的,商时驹点了下头,扔下句“看好了”,就快步半跑着离开了。
夏乐栎:“……”
这宛若看守犯人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余项扫了眼对面餐盘那咬了一半被扔下的包子,对夏乐栎解释,“行动组那边的活都很急。嫂子别担心,商哥的异能档案是全国都挂得上号的,出不了什么事。”
夏乐栎尴尬微笑:“……好。”
担心个锤子啊?她根本连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
对面余项对上夏乐栎的笑,不知道想起什么,表情一滞。他掩饰性地抬手招呼,“嫂子咱们接着吃。”
语气关切又忧心之余,还带着隐隐约约的愧疚感。
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会从当前的事实抽离,陷入自我保护的解离状态,反而会表现得非常平静。嫂子都这样了,他之前居然还那态度,余项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被那仿佛“死了全家”的眼神关切着的夏乐栎:“……”
不好意思,我们全家就我死了。
*
吃了饭,余项送夏乐栎去拿东西。
路上夏乐栎不死心地试图将周州的存在告知余项,后者的表情已经从一开始的歉疚变成叹息,“嫂子,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存在鬼吧?咱们要相信科学。”
夏乐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