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磕在看台上了吗？”洛望飞笑着和她搭话，“干嘛，跟我生气也不至于和自己过不去啊，这可是我第一次背人，很难得的。”

    向晚星提着裙子，看见宋惜，朝她招了招手，宋惜会意，立马搀扶着向晚星往外走。

    “她都没你高，不怕把你摔着啊。”洛望飞强撑起一个笑，跟在她们俩后面。

    宋惜闻言倒是回头瞪了洛望飞一眼，而向晚星头也没回，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洛望飞慢悠悠走在她们俩身后，踩着向晚星落在的影子，看着她的披帛随风飘舞，像是一只蝴蝶在他的胸腔里扑腾。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李彦不是你男朋友啊。”

    向晚星没有回头，一直到洛望飞要跟着进校医室，她才受不了回头瞪了他一眼，脆声甩下一句：“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了呀，你自己不信的，我说了好多次。”

    洛望飞愣了一下，向晚星便和宋惜进了医务室，咣当一声合上门，给了他一个闭门羹。

    他没有进门，整个人仿佛回到许久之前的那个早晨，他和向晚星，宋惜，李彦，四个人在天台上。

    向晚星说：“我没有谈恋爱，他不是我男朋友。”

    还有那个燥热的，洒满阳光的午后。

    向晚星红着一张脸，趴在他胸前，小声地辩驳，“你才早恋，我才没有早恋。”

    还有许多个数不清的时刻。

    她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一种说不出的澄澈和柔软，像是透明的果冻一样，映着他的影子，声音也毫无攻击力，一遍又一遍和他说：“我才没有早恋。”

    但是那个时候他没有信，顽劣地，恶劣地捉弄她，只想让她吃个教训，早点清醒。

    于是他便错过了那样的向晚星。

    如今，他似乎认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情，但是那样的向晚星已经消失了。

    洛望飞心里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来，仿佛有什么东西，他还没有来得及抓住，便已经从他的指缝里溜走了。

    一去不复返。

    第29章

    “我最大的错误，就是爱上一个懦弱的男人”

    运动会还在进行，

    但看台上的人都没什么心思看体育项目了。

    李彦的母亲不肯离开，继续在主席台上谩骂着，撒泼打滚，

    逼校长留下来，

    非要他当场给出一个说法不可。

    虽然麦克风已经关闭，但是这并不妨碍其他人通过她激烈的肢体动作猜出她说的什么，

    尤其是她频繁指向叶雪的手指。

    叶雪冷着脸一副浑然无所谓的样子，

    而李彦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李彦的母亲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哭闹了一个小时还没有消停，嗓子大的不需要麦克风也能让看台的人听见她的脏话。

    校长实在没办法，拍了拍桌子，让李彦和叶雪干脆就在主席台上做检讨，

    以正风纪，至少先平息李彦母亲的哭闹。

    运动会就此暂停，

    临近午饭的时间点，却没人出去，

    甚至还有不少之前离席的人赶回来，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三个年级，三千多名师生，都仰着头看向主席台上的一男一女。

    天之骄子的李彦，

    高傲自大的李彦，

    眼高于顶的李彦，此刻低着头，双手垂在身侧，软绵绵的，

    再也看不出一丝锋芒，开口也满是恭敬：“我接受学校的一切处置，

    我没能经受住诱惑，做出了有违师长教导的丑事，我知道自己做的有多荒谬，我无法多说什么，即便是冲动之下的话，那也是我亲自说出口的，无论学校怎么处罚我，我都毫无怨言。”

    师长们对他的忏悔很是满意，不知情的人则向叶雪投去好奇探究又带着点轻贱的目光。

    唯有余亮啐了一口，骂道：“什么狗屁东西，一个巴掌拍不响，他要是没心思，能恋爱能谈的成吗？装什么啊，什么叫经受不住诱惑，说得好像他多圣洁一样，脑子里没点脏东西谁信。”

    向晚星和洛望飞，一个在医务室，一个在校门口接叶芝，听见广播的声音，不约而同对李彦这番话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来，向晚星更是草草换了衣服涂了点药水就往操场赶。

    当事人叶雪对于前男友的推卸责任毫不意外，低头笑了笑，抬起头的时候又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潇洒样子，上前一步握住麦克风，看着操场上的人开口道：“我承认我错了，我不该早恋。老师们说得没错，这个年纪的心动完全不值得提倡，偶像剧确实有害，我们压根就不该相信，也不该去碰。”

    就在所有师长都以为叶雪终于弃暗投明改邪归正的时候，叶雪话头一转：“我最大的错误，就是把偶像剧当了真，眼瞎心盲，在懵懂无知的时候以为一个男的可以变好，以为成绩好就是人品好，以为我能改变他的懦弱逃避和无能，事实证明，我不能。

    在此，我也奉劝广大同学，不要对成绩和外貌好的人心存妄想，因为这两者跟人品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永远不要试图去改变拯救一个烂人，否则就是我今天的下场，请大家以我为戒。”

    “所有的誓言不能当真，承诺也不能当真，就算说了一万句我爱你，他也能毫不犹豫地把你抛弃，把你当挡箭牌，就像我身边这位年级第一一样。”

    全场寂静，唯有余亮，向晚星和洛望飞三个人鼓起掌来。

    “你们干什么！”一班和三班的班主任急起来，看着校长阴沉的脸色，连忙先呵斥起来，试图让校长不要迁怒这几个人。

    他们三个平时跟人精一样，此刻突然就完全接受不到班主任见好就收的暗示，对着校长开口：“没什么，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啊。”

    向晚星站在主席台下，看着叶雪，像是站在她身边一样，顶着班主任再三警告，依然开口问：“她说不要早恋，不要对早恋存在美好幻想，还拿自己的案例说明早恋的危害，有什么不对吗？”

    一班班主任拍了拍脑袋，觉得头疼不已。

    紧跟着，从校门走来的洛望飞也接话，“我也觉得很对。不以貌取人，不以成绩论人品，爱人先爱己，老师，这些道理难道不对吗？””

    三班班主任也拍了拍脑袋，抢在校长之前对着洛望飞喊了一句：“对什么对，你凑什么热闹！”

    校长脸色仿佛结了冰，扫了一样叶雪，余亮，洛望飞，向晚星，决定今天好好收拾一下这四个，以正学校风气。

    “让你们叫家长，家长到了吗，我要和你们家长好好谈一下你们的教育问题。”

    洛望飞往旁边走了一步，让叶芝女士出现在大众视野里，“您的吩咐我们听着呢，这就是我的母亲，也可以是向晚星的母亲，叶芝女士。”

    叶芝女士踩着一双卡其色的低跟鞋，身上还是办公室的那套小西装，带着一副棕褐色的眼镜，抬起眼皮扫了一下主席台上要治洛望飞和向晚星罪的几位校领导，露出一个和证件照上别无二致的标准笑容来，“你们好，我是这两个孩子的监护人。”

    在众目睽睽之下，校长愣了一下，脸上的乌云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散去，那张古板地像是树根一样的脸挤出一个罕见的笑容来，“叶主任，您是洛望飞的母亲？”

    叶芝“嗯”了一声，掠过洛望飞直接走到向晚星面前，满眼的心疼。

    向晚星已经换下了繁复的汉服，只穿了一件无袖连衣裙，胳膊和小腿都裸露着，磕碰出的青紫於痕一览无余。

    叶芝每看一眼，就仿佛有根针在她心头刺了一下，疼得她哎呦哎呦直叫唤，面上的冷静也维持不住了，嘴上还在止不住抱怨：“洛望飞，我不是跟你说了多照顾一下初一的吗。都是同学，彼此看护一下，又没什么，你倒好，在学校里，还能让她被人打成这样。”

    洛望飞一边点头一边承认错误，“是是是，我不对。我也没想到有人能闯进学校里来打人啊。再说了，我第一时间看见了，想着人命关天，比赛都顾不上了，赶紧来拦。不信你问校长，我是不是第一时间拦了。”

    校长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声音也没有那么中气十足，“是，洛望飞同学，确实第一时间有去拦。”

    叶芝闻言转头看着校长笑了一下，眼神里满是上位者的审视，“这还算像样，要是人命当前他见死不救，那真是算白养了，连做人基本的道理都不知道，读再多书也不算是个东西。话说回来，您叫我来，是要跟我聊什么？”

    校长一时哽住，意识到自己已经落了下风。他叫家长的理由已经变得十分可笑。

    他几乎都能想到叶芝会怎样批评他，质问他，给他安上一个为了功利主义而让学生失去了最基础的做人的品格。

    这帽子扣的太大了，甚至可以让他下马。

    校长顿时额上渗出一层冷汗来，久经官场，他自然是知道叶芝这番举动是什么意思。

    她压根不在乎洛望飞和向晚星之间过没过界。

    她就是来护短的。

    电光火石间，校长已经为自己想好了说辞，把叶雪推出来，朝着叶芝说：“其实呢，他们本身也没什么问题，就是太重视朋友了，朋友犯了错，非要蹚浑水。

    他们这个朋友啊，早恋带坏不良风气，还做出了许多大胆举动，我本来想就这么算了，结果她非得联合他们几个挑衅学校权威，这让我很为难啊。”

    向晚星听着不服气，怎么就全都是叶雪的责任了，连忙扑到叶芝怀里，挤出几滴眼泪，可怜巴巴的开口为自己的朋友辩护：“阿姨，我朋友也是受害者啊，她碰到一个渣男，被骗了感情，明明两个人一起说的话，现在好了，全算在她一个人头上，还要被对方妈妈追到学校里打，自愿恋爱，又不是她把男的绑架了！”

    说着，向晚星把手往李彦母亲那里一指，吸着鼻子哭哭啼啼诉苦，“呐，就是她！她还是我之前请的阿姨呢，三番两次给我喂鱼，我说我讨厌鱼，她非要逼我吃，差点把我送进医院，这次来学校也是二话不说骂我打我！

    她就是故意的！还一口一个什么狐狸精，从小到大，我妈都不骂我的呀！”

    叶芝听着连忙拍着向晚星的背，目光锐利起来，扫过李彦的母亲，又落到校长身上，声音沉了下来，“是这样吗？”

    校长犹豫了一下，正要打圆场，李彦母亲抬起下巴很是蛮横：“我哪里没说错！一个姑娘家家的，在学校穿成这样，哪还有，心思读书，而且还勾搭我儿子，那衣服还是我儿子买的呢！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向晚星搂着叶芝的脖颈，回头瞪了一眼李彦的母亲，毫不留情地戳穿：“那衣服是拿班费买的！是我们班人的钱！中饱私囊！有什么好得意的！”

    叶芝听着脸色越发冷了，“这事情确实应该好好查查，一个学生也做不了早恋的事情，要是处理也该一视同仁。

    再说了，学校是什么地方，读书育人传播文明的地方，不是谁闹谁有理的，更不是污言秽语泼脏水的地方！学生穿什么是学生的自由，绝不应该因此就受到人格上的侮辱！

    那学校，那老师，都应该至少起到保护学生的作用，在他们走岔的时候加以劝导，你说呢，郑校长。”

    校长额上出了一层冷汗，轻轻点了点头。

    李彦母亲瞧着势头不对，又要骂骂咧咧起来，叶芝拍了拍向晚星，让她去和洛望飞一起去吃饭，见叶雪还站着，也生出一股于心不忍来，叫她和余亮也去吃饭，放了话保证没事。

    四个人走后，叶芝对着李彦母亲说了句：“你可以继续骂，也可以继续撒泼，只要你能承担辱骂公职人员，妨碍学校秩序的后果，我想你可以在警察局里过个好年。

    你既然对我的孩子毫不手软，我也不会对你心软的，都是母亲，你应该能知道母亲为了孩子能做到什么地步。”

    李彦此时终于开了口，对母亲满是恳求，“妈，别闹了。”

    他走过去，在母亲身侧轻声开口：“她是教育局主任，你要是把她得罪了，那我真完了。”

    明面上一场危机就此化解，但向晚星和叶雪，洛望飞以及余亮一起向外走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周围总有一种窥伺的目光落到他们身上，还带着窃窃私语。

    “真不得了，叶雪这情史，够丰富的啊。”

    “向晚星不是很穷吗？怎么突然说自己请得起保姆了，假的吧。”

    低低的窃笑在校园中传播开来，如同湖面上的涟漪一样。

    不一会儿，贴吧起高楼，开始深扒起向晚星和叶雪的过去。

    向晚星高中以来的穿着和习惯被分析的一清二楚，从饮食到穿着到递情书赚小钱，各方面分析的头头是道，得出的结论无不是——向晚星才是没钱的那个，说家里请保姆是撒谎装逼。

    叶雪人缘好也被打为了水性杨花，大手大脚也被解读成了拜金不懂节省。

    更有她向李彦开口索要礼物的截图作为证据，实锤她的坏女人身份。

    之前余亮还给向晚星物色对象，选了几个男友预备役，一个小时之前各个都表现得热情真诚，非向晚星不可，恨不得一分钟问候一句，现在一个个全忙着撇清关系，上一句还是对向晚星一见钟情此生不渝，现在全是：

    更有过分的，直接官宣了女友。

    也不知道对面到底同一时间此生不渝了多少个，这么快就官宣。

    余亮气笑了，也不犹豫，直接全删除了。

    得亏他还没有给向晚星介绍，不然就是把向晚星往火坑里推，朋友都没法做了。

    而向晚星的重点全在贴吧里爆出的聊天记录来上，点开看了又看，总觉得聊天记录是p图。

    叶雪看了一眼，拿了杯啤酒干了，笑了笑：“不是p图，是真的，我送了他一双球鞋，问他要一只口红，他现在只放出了我要口红的截图。”

    “烂人！”向晚星气得打开聊天框把李彦痛骂一顿，在自己被他拉黑之后拿过余亮的手机继续骂。

    直到余亮也被拉黑了，向晚星看着洛望飞，想要他手机，又想和他保持些许的距离。

    向晚星正纠结着，洛望飞点完了菜，抬头和她的目光相撞，看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蓦然笑起来，温声问她，“大小姐，你喜欢的都点完了，还有什么吩咐？”

    正在气头上的叶雪和余亮听见这话顿时转头看着洛望飞，似乎不敢相信刚刚那温柔地能滴出水的声音是他发出来的。

    第30章

    理我一下呀

    “你们俩又和好了？”余亮象征性问了一句，

    拿过菜单想点两瓶奶啤。

    洛望飞懒散坐着，随口回答：“最近也没怎么吵啊。”

    向晚星的打脸来得又快又急，“没有，

    压根就没和好过。”

    这熟悉的说辞不一，

    针锋相对，一点即炸。

    很好，

    很正常，

    没什么问题。

    余亮和叶雪放下心来，

    凑在一块儿看菜单去了。

    “洛望飞，你是不是没点啊？全是鸡牛羊肉，没瞧见海鲜啊，那你吃什么。”余亮把菜单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险些以为是向晚星点的菜。

    洛望飞开了一瓶冰可乐放到向晚星面前，回答的语气稀疏平常：“她不是过敏吗？闻到那味就吐。”

    “按照以前那样点呗，

    弄一个海鲜炒饭，芝士焗虾，

    蟹黄拌面什么的，反正味又不大，放得远点，你吃的时候我们还能尝一筷子，

    这家店芝士焗虾是真不错。”余亮边说着边在菜单上勾选起来。

    洛望飞看见向晚星面前冰可乐没动，

    指节把瓶身往前再推了推，然后敲了敲桌面。

    向晚星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不时转着眼珠移开视线，目光一时飘到地面，

    一时飘到不远处的服务生，然后又飘回到手机屏幕，

    反正怎么都不肯抬起来，不跟和他对视。

    那冰可乐她也往叶雪那边推，直到不在她的饭桌范围里才停手。

    叶雪在手机上骂前任间隙抬头看见面前的冰可乐，朝向晚星飞吻了一下，就着吸管喝了一口，继续在手机上对线去了。

    洛望飞支着手臂瞧见这一切，发出一声很轻的嗤笑，向晚星耳边碎发抖了一下，她依然不肯抬头。

    余亮倒是听见了洛望飞的笑声，觉得莫名其妙，抬头问他：“你刚刚笑什么呢？冷飕飕的。”

    洛望飞面上依然是那副懒散阳光的样子，在菜单上又勾选了一道黄桃布丁，“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事儿还真挺荒唐的。李彦在学校装阔佬，李彦的妈跑到向晚星家里当保姆，也不知道他这钱是不是从向晚星那里抠下来的。”

    关系到母亲和金钱，向晚星猛地抬头望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洛望飞手托着自己的脸，微微弯着腰和向晚星平视，明明还是笑着的，说出口的话却让人陡然生出一片寒意：“你在我家吃饭的时候，你妈成天要给我妈伙食费，我妈没收，实在推不了，也以红包或者零花钱的方式还给你了，你说，李彦他妈会不会收这笔钱？她天天给你吃鱼，你说买菜钱去哪里了？”

    叶雪听着不是滋味，余亮也没心思点菜了，想到向晚星被李彦的妈喂了好几次鱼，把菜单上的海鲜什么的都抹了，觉得胃口都没了，把菜单随便递给服务员，开了瓶冰可乐灌着，骂了一句“真不是东西。”

    向晚星懒得猜，和母亲说了这件事，得到了确切的回复：她每个月是有上万伙食费打给了保姆作为买菜钱和补品采购的。

    向兰知道保姆会克扣，所以才给了一个高额数字，但没想到有人能拿一万扣下九千五。

    向晚星也没告诉她自己在李彦母亲手底下过得有多惨淡，只是囫囵说了一句以后不要请家政了。

    向兰猜出有事，也猜出向晚星不肯多说，只是问她：

    向晚星也在苦恼着，看着手机的时候，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递过来一盘子烤肉，蘸好了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