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灿烂的阳光倾洒在两个人的身上,却没有丝毫的温度,反而像是融雪天气,空气里泛着丝丝缕缕的冷意。
一班和三班的人似乎察觉到这氛围的不对劲,但是没人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自己的事情,不时把目光移到对峙的向晚星和洛望飞身上。
时间似乎在他们身上暂停,他们两个人就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动也不动,谁搭话也不理。
明明一个字都没说,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是一次比以往都要厉害的争吵。
直到预备铃响起,洛望飞才动了,脸上挂着没有温度的笑,双眼也是冷的,扔给向晚星一句“那我拭目以待,希望你别输了就哭。”
向晚星扭头回到自己位置上,一言不发抽出一张试卷,埋头就开始写。
叶雪看着这一切,小心翼翼在她停笔休息的间隙问了一句:“怎么了啊?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没什么。”向晚星面无表情地回答,给没了油的笔换了根笔芯,丝毫没有转头和叶雪八卦的打算,“我就是想清楚了,洛望飞这人,压根就不能给他一点好脸色。”
说完向晚星从桌面上的小山里抽出英语试卷开始写,下笔的声音极为用力,仿佛是在拿刀划着报纸。
叶雪不敢再问,课间去找余亮,余亮耸了耸肩,也一脸讳莫如深,把叶雪拉到楼梯角落,说洛望飞脸色差的能结冰,在教室狂写试卷,压根不回答问题,问就是没事。
叶雪和余亮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有一种深深的无力,越发感觉到向晚星和洛望飞之间似乎有越来越多的秘密,让人掺合不进去。
到了放学,向晚星和洛望飞直接抓起书包,也不管什么八卦和篮球了,飞速地跑回家中,然后掏出练习题。
洛望飞还住在学校对面的小区,七分钟就到家了。
向晚星到家比他晚上十分钟,本想一回家就赶进度,结果推开门,看见一个人在沙发上躺着睡大觉,还开着电视空调。
向晚星说了声对不起,然后退出去,仔细想了想自己的门牌号。
不对啊,这就是308,刘助理给她租的房子啊。
向晚星郁闷地蹲在楼道里,不时驱赶着试图咬她的蚊子,掏出手机决定麻烦刘助理过来一趟。
毕竟对方是个成年人,她一个十七岁的女生,不可能硬上。
楼道的感应灯熄灭了,向晚星也没管,打开手机找到联系人里L开头的,直接拨了过去。
嘟嘟嘟。
电话一直不接。
向晚星很有耐心地等着,也理解,毕竟晚上十点多了,刘助理说不定在家里照顾孩子或者睡觉了。
她深夜打扰别人,理亏。
向晚星发了一条短信过去,先是为深夜打扰抱歉,然后说明了具体情况,最后再非常诚恳而不失谦卑地问对方能不能过来一趟。
信息发送,向晚星清楚地看到短信旁边亮起一个小勾。
代表信息已送达,刘助理应该是看到了信息的。
向晚星又蹲在楼道等了一会儿,对方没有任何回复,也没有回她的电话。
和当初热情帮助的样子判若两人。
向晚星也没时间失落了,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了,她得赶紧找个住的地方。
要么深夜走回老城区的家,要么花钱打车去同学家蹭一晚。
旅馆不考虑,她还没有成年,没有身份证。
最好最近最省钱的选择当然是六百米之外,和洛望飞合租的房子。
但是她已经和洛望飞闹翻了,估计老死不相往来。
向晚星调低了手机屏幕亮度,尽量维持着电量,也懒得私聊了,在空间里发了一条说说。
第一个给她发信息的人会是谁呢?
叶雪?还是其他的女生朋友呢?
向晚星苦中作乐地玩起猜谜游戏,从书包里拿出以前买的小方块纸,等的时候开始折起纸玫瑰来。
去人家家里做客总要带礼物吧,今天先带这个,明天再请吃饭好了。
向晚星叠完九朵玫瑰的时候,手机上亮起一通来电,她满心欢喜地摁下接听,正要朝对方喊一句:“亲亲!我爱你!此等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结果听到一道冷淡的男声。
“人呢,你在哪?”
第22章
分不清是爱情还是错位的友情
向晚星坐在台阶上不吭声,
想假装手机误触自动接通了电话,并没有搭理他的打算。
倘若洛望飞识相点,他就应该自己挂断才是。
可惜他并不是一个识相的人,
至少在她的事情上不是。
在这个初秋的深夜,
洛望飞一直举着手机碎碎念。
“向晚星,别装死啊。”
“不会有人一边装死一边掉眼泪吧,
叶女士睡觉了,
你哭也没观众的。”
“向晚星,
我都听到你打蚊子的声音了,啧,我猜蚊子还活着,你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
十七岁的少年声音清亮,
细碎的调笑透过手机屏幕的扩音器传出来别有一种磁性和疏朗,像是一场温柔的絮语,
落在昏暗寂静的楼梯间,陪着形单影只的向晚星。
她想着,
如果此刻有第二个人给她打电话,或者能给她提供住所,她就挂断洛望飞的电话。
可是余亮在打游戏,叶雪在和李彦吵架,
其他的同学在捧着手机看或者查作业答案。
时间逐渐驶向十二点,
夜色昏沉,人声消亡,社交软件上也是一片黯淡的灰和惨淡的白,唯有蚊虫和冷风穿过钢铁森林,
拂过向晚星的身边。
洛望飞的声音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围绕着她,电话一直保持着通话中的状态。
直到楼梯间响起脚步声,
嘟的一声,长达半个小时的通话结束。
向晚星抓起手机,警惕地看向消防通道的门,在通话页面上摁下110三个数字以防万一。
刺啦一声,铁门被推开。
感应灯此刻重新亮起,照到洛望飞的身上,映得他如同天神下凡,周身都晕着一层白光。
“我就知道你在这种地方躲着,这么多年都没长进的。”洛望飞开口的声音并不是如电话里一般从容,气息有些不稳。
向晚星此时才注意到他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往常蓬松的碎发也搭在额头上,显得有些狼狈。
她抱着膝盖仰头望着洛望飞,抿着唇不开口,觉得关心他太过暧昧。
洛望飞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开始数落她,“哑巴了啊?刚刚问你在哪不说,单元楼也不说,选个这么里面的楼,是生怕有人能找到是吧。”
向晚星意识到这话里似乎藏了许多信息,迟疑地问:“你不会挨个搜了一遍才找到这栋的吧?”
洛望飞骤然冷了脸,说话语气也凉飕飕的:“那也不看看拜谁所赐。”
他的耐心在此刻也消磨殆尽,毫不犹豫转身就走,推开铁门,没听见脚步声,很是不耐烦地回头问向晚星:“你是冻傻了还是蹲得腿麻了?”
向晚星如梦初醒般站起身来,满是复杂又欢喜地接受了洛望飞为了找她跑了很多栋楼的事实,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问:“你累不累啊?要不要给你买瓶水啊?”
洛望飞闻言转头看了一眼笑得无比开心的向晚星,扯了扯嘴角淡淡问她:“真稀奇,你是打算买一块钱的冰露还是两块钱的农夫山泉?”
向晚星登时不说话了,在洛望飞的讥讽目光下垂着头,小声回答:“五块钱的脉动也可以啊,我也不总是那么抠门的。”
“五块钱。”洛望飞呵笑一声,“那你真大方啊,小富婆。五块钱能买你那些书的一页纸还是你裙子上的一朵花瓣啊?”
“我也没那么奢侈啊,那些书也就几十块钱,一页纸也就几毛钱,裙子上的花瓣换算下来其实也很便宜的。”向晚星很认真的在算着洛望飞提到的这些物品的价格,仰头看见他冷淡的眼神,话头一下子停了。
哦,他只是在单纯的开玩笑,单纯地奚落她而已。
夜风将向晚星的头脑吹得愈发清醒,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了一些东西。
洛望飞费心费力找她并不是关心和在乎,大概是因为事关重大,她出了事情他肯定也无法逃脱责任,所以他只能过来找她。
这中间的付出并不是爱和在意,而是他并不情愿的负担。
爱情是一种亲密关系,但是不是所有的亲密关系都是爱情。
言情里的男主只会对女主好,对其他人全都不假辞色,也没有任何女性朋友。
但是洛望飞不是男主,他是活生生的人,还是一个颇为仗义的人。
他自然会担心朋友,会为朋友奔走。
或许叶雪出事了,他也会这么做。
向晚星这么想着,自己浇熄了内心的小火苗,再也没有热络地和洛望飞搭话,只是沉默地走着。
他们俩的影子挨在一起,但却陌生得像是完全不认识。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半,向晚星困得要命,直接爬到床上准备睡觉,又被洛望飞拎住衣领阻止了。
他几乎是一种命令式的语气,而不是一种协商:“去洗澡,换衣服,不然不准睡觉。”
向晚星不愿意,“不要。十二点半了,洗澡还要吹头发,我得什么时候才能睡觉!而且我没留衣服,没衣服换。”
向晚星眼睛已经睁不开了,直接掰开洛望飞的手往床上倒,准备投入被窝和床褥的怀抱,迎接一场美梦。
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直接把她整个人从床上抱了起来。
向晚星睁眼看见大床离她而去,洛望飞的俊脸近在咫尺。
卧室的灯光倾洒下来,向晚星甚至可以看见他的睫毛。
便是这片刻的怔愣,向晚星整个人被洛望飞丢进了浴室。
他直接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再一次重申了态度:“快点洗,你别跟我说你今天跑了两次一公里没出汗,还有你那衣服,你都不知道在那楼梯上坐多久了,衣服不能不换。”
向晚星反驳不了,站在浴室里和他喊话:“那我把衣服换了穿什么?”
洛望飞沉默了片刻,声音风轻云淡:“我衣服借你,以前的旧衣服应该刚刚好。”
向晚星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答,脑子里闪过许多问题。
洛望飞,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是觉得这样对我无所谓,还是觉得这种行为本身无关紧要,把衣服借给谁都可以?
不需要问洛望飞,向晚星也会知道他的答案。
洛望飞会笑着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向晚星,你想太多了吧。”
是啊,这有什么大不了呢,毕竟小时候还互相看过对方穿开裆裤的样子,洛望飞穿过她的裙子,她穿过洛望飞的牛仔套装,小时候过家家还演过武则天和李治,一起卷了一张黄色被单当作龙袍,挨着坐在一起演二圣临朝。
青梅竹马这层身份,在最初就已经模糊了界限,友情和爱情混淆在一起,动心的人要么假装迟钝,要么只能狠心抽离。
因为你分不清,对方给的好,到底是爱情的回应,还是错位的友情。
“给我你的校服好了。”向晚星对着门后的洛望飞开口,“不要其他衣服,校服就行,这样没人能看出来,没有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洛望飞的语气浑不在意。
于是向晚星便懂了,洛望飞压根还没有开窍。
学生物的时候老师说过,女生比男生早熟,同龄的人之间也会有两岁的心理年龄差,这也是为什么国家规定女生20岁结婚,男生却要等到22岁。
所以,17岁的向晚星已经尝遍了情窦初开的欢喜和酸涩,而17岁的洛望飞却依然嘻嘻哈哈游戏人间。
他依然什么都不懂。
仿佛是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向晚星在他又一次提起他的校服太长对向晚星不合适的时候开口问他:“要是被人认出来了,你不会觉得麻烦吗?”
洛望飞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能有什么麻烦的,不就是衣服,能怎么着啊,又不会撞衫,总不能有人说你17岁的身高和我14岁一样吧。”
想到这里,洛望飞仿佛也觉得挺有趣,“那也不能怪别人说啊,这确实是事实,你确实和我14岁的时候一样高。”
“笨蛋。”向晚星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庸人自扰,怎么能指望洛望飞能懂自己的想法,拉开门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看见他膝盖上放了两套衣服,一套是他以前的牛仔旧衣,一套是他的校服,都洗的很干净。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语文英语能那么好,明明大脑也没发育好。”向晚星恨恨骂了一句,生怕洛望飞反应过来回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过校服关上浴室门并反锁,然后打开花洒开始冲澡并且捂住了耳朵隔绝了洛望飞有可能的痛骂。
实际上,洛望飞并不把她这突如其来的挑衅当回事,只是伸了个懒腰,回去把一笔没动的作业补完。
过一会儿,他听见浴室的水声停了,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向晚星的房门打开,然后传来一声砰的闷响,像是什么重物猛然砸到床上。
洛望飞撑着脑袋写着数学题,打着哈欠大声说道:“向晚星,把你头发吹干了再睡。”
向晚星眼皮已经完全合上了,听见这话,头还埋在被子里,闷声回答:“找不到吹风机!头发会自己干的!”
洛望飞的声音紧随其后,“你把头给我从被子里抬起来,睁眼看看床头柜。”
向晚星不情不愿地抬头,看见床头柜上的吹风机,胡乱打开吹了几下,放在一边让它工作,钻到被子里睡觉去了。
一点半的时候,洛望飞把作业写完了,浴室清理好,推开了向晚星的房门。
意料之中,她又没有锁门。
吹风机还在床头呼呼地吹着风,向晚星闭着眼睛丝毫不受影响,只露出一个脑袋对着吹风机的热风。
也是亏她想得出来。
洛望飞把吹风机拿在手里,把向晚星的被子拉下来,握着她的肩膀让她翻身过来,看着她自动靠近。
向晚星小时候经常一个人睡,等着向兰回家,然后自动钻到归来的母亲怀里。
长此以往,她便养成了一个习惯,自动朝着可以抱着睡觉的温热物体靠近。
抱枕和大玩偶一度是她的心头好,但因为太柔软容易变形且长度不够而被她抛弃。
脑袋顶到洛望飞坚硬而修长的腿之后,沉睡中的向晚星便慢吞吞朝他靠近,仿佛长了触角一般,四处碰碰,确认好方位之后就挨着他,自动抬起头,把他的大腿当做枕头,还砸吧着嘴,似乎很是满意这个高度和硬度。
等她自己调整完之后,洛望飞才把她脑袋拨过去,然后握住她的长发对准了吹风机,精准找出来那些还湿润的发根,然后仔细把它们吹干。
向晚星说得没错,这是个麻烦事情,洛望飞给她吹完头发发现已经两点。
他的睡觉时间只剩下四个半小时,而向晚星早就不知道在梦中云游到哪里去了。
洛望飞把吹风机放到抽屉里,看着抱着自己腿的人,伸出手把她的长发揉乱了心里才畅快点儿,拿起手机拍了照之后才给她又弄好了,把她的脑袋从腿上挪开,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睡觉,盘算着明天得和叶女士说向晚星要搬回来的事情。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的。
打打闹闹,事不过夜。
闹得再大再难看,睡一觉也就好了,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他们照常见面聊天一起回家,一起吃饭。
所谓青梅竹马,千帆过尽,除了生死,皆无大事。
他觉得这件事情也是这样,等太阳升起,便烟消云散。
洛望飞安心地睡去,第二天被向晚星房间里的闹钟吵醒,眼皮有些睁不开,伸了个懒腰把闹钟摁掉,然后把昨天晚上的衣服放到洗衣机去,再去叫向晚星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