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时今日,向晚星突然意识到,所有人都在绽放,只是她一个人缩在地下,躲着不愿意发芽不愿意开花,错过了大半个春天。
也就理所当然地错过了洛望飞。
向晚星犹豫了很久,才去了一趟银行,看了看自己的卡上余额,数了一下,还是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报备,吞吞吐吐地表达了自己准备买几件衣服的打算。
向兰一听这话心疼地要命,“是不是没钱了啊,妈妈最近忙,都没注意你,宝贝,对不起啊,妈妈给你打了些钱,想买什么买什么啊,妈妈有钱着呢,宝贝就是要漂漂亮亮的,你小时候最喜欢公主裙了,想买多少买多少!”
向晚星站在银行柜台面前,刷新了一下,发现自己的余额瞬间暴涨,一路狂飙。
向晚星油然而生一股负罪感,“妈妈!可以了!你住手啊!不要再打钱了!”
向兰并没有听,看了看向晚星的银行卡里的小数字,意犹未尽地给她凑了个整,从小几万变成了三十万,“你高三了,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买些补品,吃好喝好,要是有不懂的,请个老师教教,钱不够妈妈再给你打,要是实在太累别为难自己,我跟人打听了,好多有钱人家孩子不读高三,直接出国,你放轻松,大不了妈妈送你留学。”
向晚星还没有来得及插话,向兰又嘀咕起来:“咱那房子是不是离一中有点远了,走路得半个小时呢,坐公交也挤得慌,要不去一中附近给你买一套吧,就是有点不放心你一个人住,我问问叶姐他们家愿不愿意一块住吧,我出钱,咱买个大一点儿的,两家一块儿住,叶姐照顾你我放心。”
向晚星向来是知道自己母亲行动力的,再不出手阻止,她名下马上就会多出一套学区房了来,那就不是几十万的事情了。
“妈!!!你冷静啊!!!”向晚星喊得撕心裂肺,声音隔着电话震到了向兰的耳膜,“咱家赚钱了也不能这么败家的呀!要节省!你后面开店需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不能这么挥霍的!”
向兰听着女儿向晚星嘀咕房租水电和原材料,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看到的这些东西,小小地反驳了一声,“妈妈已经处理好了呀,妈妈知道的,咱今年挣了好多好多钱,小小地花一下,是可以的。”
向晚星不吭声,没有反驳母亲,但是也说不出赞同的话。
过去那段日子太苦了,她太害怕回去了,拼了命攒钱才有安全感。
向兰也知道向晚星的心结,幽然叹了口气,满是愧疚,“妈妈赚钱就是为了给初一好日子的呀,对不对,所以,初一就应该开开心心,漂漂亮亮的,这样妈妈才有动力赚钱呀。”
想到自己收到的短信,向兰又叹了口气,“初一长大了,是个十七岁的大女孩了,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呀?”
向晚星想到洛望飞,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并不想承认。
“所以是有喜欢的男孩子了吗?”向兰读懂了女儿的沉默,“他让你不开心吗?”
“他不喜欢我,他有喜欢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好漂亮好聪明,我比不上。”向晚星委屈地几乎要哭出来了。
向兰声音更加温柔,“不是,初一不比任何人差,你是妈妈眼里最漂亮最聪明的孩子。他不喜欢你只是他没有眼光,他没有福气,错过了我们初一。”
向晚星一直是个妈宝,从来不会质疑母亲的话,抽噎着问:“真的吗?”
“嗯。”向兰朝着助理摆摆手,推迟了会议,十分耐心地哄着电话那端的向晚星:“我们初一就是天生的公主,不喜欢你的人,都是没有眼光,有眼无珠,他们一定会后悔的。”
说着,向兰又打了一笔钱过去,“去买衣服吧,如果初一穿了最好看的裙子去请他吃饭,他还是不愿意的话,那就证明他不是你的王子,但是初一永远是公主。”
向晚星看着银行卡里的一长串数字,点进了取款页面,看了许久,还是只取了900放进书包里,忐忑不安地回家,在路口的生活超市碰上洛望飞。
“真行啊,再玩几个小时夜不归宿得了,还回来干嘛。”洛望飞看都不看向晚星,冷着脸说着讽刺的话。
向晚星看了看附近,除了他们俩,只有打瞌睡的中年老板和门口的大黄狗。
“你在和我说话吗?”向晚星看着他这副淡漠的样子就来气,“你脖子落枕了还是打钢钉了,不会低头了是吗你。”
洛望飞淡淡扫了她一眼,拿起一个塑料袋往家里走,“不是你说的吗,避嫌啊,你自己忘了啊,这记性,比金鱼还差。”
向晚星顿觉不是滋味,“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哪天被宋惜甩了都不知道。”
“什么鬼?”洛望飞转过头见鬼一样看着向晚星,“我跟宋惜都没关系,我怎么就马上被甩了,你再造谣一个试试?”
向晚星顿住,说不上话来,大脑一片空白,像是烟花一样炸开出满心的欢喜和庆幸来,走走停停,落在洛望飞身后瞧着他,憋了很久,特别小声地问:“那你喜欢她吗?”
咔哒一声,洛望飞正好推开家门,声响正好盖住向晚星的问话。
“什么?”他隐约听到向晚星声音,站在家门口回头看着她,“你刚刚在说话吗?”
有些话只能说一次,第二次便失去了勇气。
“没什么。”向晚星大步流星跑回自己的家里,一步都未曾停留,未曾回头,也没有看见洛望飞欲言又止的目光。
潇洒意气的少年,也有说不出口的心事。
向晚星在床上翻滚许久,下定了决心,在自己的计划里写上
第11章
她决定要一个答案
当天晚上,向晚星就做了一个梦:
她穿着漂亮的公主蓬蓬裙,戴着闪闪发光的王冠,从旋转楼梯中缓慢走下来。
在所有人的惊艳目光中,昂首挺胸,拖着长长的裙摆,优雅而缓慢地走到华丽的吊灯下。
人群为她分开一条道路,道路的终点是一身燕尾服的洛望飞。
他的眼里似有万千星河,倒映着她的身影。
“向晚星?”他笑起来,声音罕见地温柔,像是化开了的蜜糖,盛满爱意。
向晚星在他面前站定,像是高傲地孔雀一样仰起头,抿着唇轻轻地“哼”了一声。
洛望飞低下头笑着和她说话,眉眼深邃,脉脉含情,“我有眼不识珠,大人不计小人过,给个机会,行吗,嗯?”
向晚星鼓着脸,非常勉为其难地说:“行吧,谁叫我天生大方善良呢,就只原谅你一次。”
“感谢公主,荣幸之至。”洛望飞说着笑弯了腰,靠在向晚星身上,从背后抱着她,在她耳边吹气:“小的一定好好服侍公主,再也不敢惹公主生气了。”
向晚星听着觉得不对劲,仰起头瞪他,“你现在说话像个狗腿子太监!”
回应她的是一个轻盈的吻。
一切变得模糊,像是抽象的水彩画,所有的色彩都杂糅在一起,天旋地转,灯光明亮到刺眼。
向晚星晕晕乎乎地,听见洛望飞说:“闭上你的眼睛。”
她照做,又听见洛望飞的笑声,“好乖。”
向晚星有些生气,她又不是什么小狗,正要开口训斥他,又听见他说“向晚星,我爱你。”
于是一腔怒火尽数熄灭,她只剩下一腔酸涩和欢喜。
你怎么喜欢我这么晚啊。
还让我难过这么多次。
梦里的她正要开口质问。
叮铃铃。
闹钟响起来,美梦消散。
向晚星仰头看着乳白色的天花板,深深地叹了口气。
果然是梦啊。
往常这个时候洛望飞都来敲门了,结果他今天都不等她了。
哦,好像还是她昨天提出的。
她依依不舍地试探,而他毫不犹豫地答应。
向晚星拉开窗帘,看见洛望飞正在楼下的早点摊位前买早餐,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眉眼弯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很容易让人有一种交心的错觉。
也是,他朋友超级多,压根不缺她这么一个聊天说话的人。
再说了,他都遇到真命天女了。
昨天还冲冠一怒为红颜了呢,没在一起又怎样,又没有否认不喜欢宋惜。
拜托,宋惜那样的大美女,才貌双全脾气又好,向晚星都找不到洛望飞不喜欢的理由。
除非他真眼瞎。
这么一想,向晚星顿时无精打采,拉上窗帘,慢腾腾起床,慢腾腾地扎好马尾,打开衣柜,伸手去拿校服的时候又情不自禁往旁边看了一眼。
她其实不用买也有挺多漂亮衣服的。
母亲寄回来的,隔壁叶芝阿姨逢年过节给洛望飞买衣服也顺带给她买两件。
活泼俏皮的牛仔裙,简约大方的蝴蝶结衬衫,可爱灵动的碎花连衣裙,其实这些向晚星都收到过。
她不穿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觉得它们真的非常地好看,以至于她习惯性把好东西珍藏起来,不想它们被圆珠笔划脏,不想它们沾染上灰尘。
这么一放就是许久,以至于当她现在想穿的时候,已经不适合了。
向晚星不死心地把每件衣服都试了一遍,短了一大截以至于露出肚脐的上衣,太紧了以至于扣不上扣子的牛仔裤,连膝盖都没能遮住的连衣裙。
向晚星含泪把它们一件件挂回衣柜,再把宽大的校服翻出来。
意外地,她发现了柜子深处似乎还有一套白色的衣服,宽松的款式,对身材要求并不高。
她拆开发现是一套粉白色的运动服,和洛望飞常穿的那一套蓝白色运动服很像。
大胆一点可以说是情侣装也不为过。
向晚星想起来了,这是是去年过年时候叶芝在商场买的,就是一个专卖店的情侣装,两套八折,叶芝直接当成家庭装买下来给她和洛望飞。
那个时候向晚星还不喜欢洛望飞,对和他穿同款这件事避之不及,塞进了衣柜的底部。
现在她心境不同了,看它的目光自然也不同了。
向晚星把它拆开在身上比了比,发现正合适,有些惊喜又有些犹豫。
这套衣服,是不是太明显了。
别人一看就知道她的心思了。
洛望飞会怎么看她?别人会怎么看她?
但是向晚星又舍不得这个和洛望飞穿情侣装的机会。
这大概是唯一一次机会了。
以后就算穿校服,他们不是一个班,也不会站在一起的。
向晚星纠结了许久,把校服的蓝白色圆领T恤翻出来,然后配上这套运动服的粉白色修身长裤。
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向晚星又把上衣的宽大衣摆扎进了裤子里,仔仔细细地理顺了,把蓬松的自己给理出一条不太明显的腰线来,顺手再从自己的梳妆台里翻出一条带着粉色碎钻的发圈,把头发绑好之后,又刻意留了两缕碎发在耳朵边上,还用牙膏轻轻刷了一下自己的小白鞋。
晨读是七点开始,向晚星要想不迟到,最晚得六点二十五出门,赶上六点半的班车。
她硬生生在家里待到了六点二十七,然后风驰电掣地往公交站台跑去,早餐都顾不上买,径直跟着人群挤上26路公交车。
这个最紧急的时间段车上的人往往是最多的,座位当然是没有的,就连扶手也是稀缺。
向晚星仿佛是个柔弱可怜的小蘑菇,努力在周围这一群破坏力极大的动物中守护自己蓬松洁白的菌伞,避开滴着水的雨伞菜篮,躲开满是灰尘的鞋底,逃离盛满红油的酸辣粉和拉面。
不时还有各种微型和中型地震把她险些连根拔起--公交车的大转弯和急刹车。
她从车头一路躲到宽敞些的车尾,饶是费尽全力,依然变得皱巴巴的,像是被揉捏了的蓬松棉花糖:宽大的校服T恤上多出许多褶皱,裤子也不小心留下几道灰色痕迹,小白鞋也失去了光彩。
刚刚站定,向晚星顾不上什么,虚虚靠着塑料的车座位,从书包里拿出湿巾,一门心思去擦自己裤子上的褶皱,鞋上不小心碰到的灰黑。
公交车来了一个九十度大转弯,半蹲着的向晚星整个人这回真是被连根拔起,她的脑子里都是:不行,不能屁股落地!车厢好脏!裤子那里怎么洗呀!会被学校的人笑话一天的!
她连忙用手向后试图撑住自己,或者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
哪怕是洗手,也比洗裤子强!
向晚星都盘算好了:先撑住,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腾跃而起的同时捂住自己的脸
。
幸运又不幸的是,她没有跌坐到地上,而是撞到了一个人。
一个熟人。
“你怎么在这里啊?”向晚星愣愣看着面前的洛望飞。
洛望飞把向晚星扶好之后撒了手让她自己站稳,“你是不是没睡醒,今天周四,我不上学我上哪儿去。”
“你不是早就走了吗?”向晚星记得他六点就在楼下买早餐了。
“你怎么知道?”洛望飞垂眸瞧着她,乌黑的眼瞳让向晚星一阵心虚。
她要是说自己看见了,不就承认一直在窥伺他吗?
向晚星紧张起来,讪笑着说:“你没敲我门,我起来也没听见你动静。”
洛望飞闻言扫了一眼向晚星,似笑非笑地问:“你居然没有猜我是睡过头要迟到了吗?”
向晚星一颗心悬了起来,感觉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强撑着回答:“嗯,因为我人美心善啊,好心去敲了你家门,结果没人应,猪都能叫醒了。”
“真稀奇。”洛望飞笑起来。
向晚星感觉后背发凉,有一种被看穿的窘迫。
他还是发现了自己的衣服不对劲了吗?故意和他穿一样的,校服配运动裤,还偷偷观察他有没有上学。
向晚星越想越觉得自己已经是死路一条,准备破罐子破摔。
是啊是啊,我就是笨蛋一样地喜欢你。
她好不容易拿出孤注一掷的勇气,准备承认这份可笑的单恋,洛望飞却转头从书包一侧的口袋里拿出一个装着包子的塑料袋递给向晚星,“要不要?”
向晚星一时间没接过去,脑子里轰然一声:洛望飞这是特地给她买的吗?
可是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向晚星自己又否定了:可是他也没有等她啊。
他轻轻咳了一下,侧头看着窗外,漫不经心道:“今天包子只剩这个口味了,我没胃口,你不要我带学校去给余亮了。”
可是你六点钟就在包子铺前面了啊。那个时候不可能卖光的。
向晚星望着他,咬着唇,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又害怕得到一个彻底否定的答案。
洛望飞又晃了一下袋子,“你到底要不要?”
“要。”向晚星把袋子接过来,小心翼翼把包子拿出来,咬了一口,愣了一下,悄然看了洛望飞一眼。
麻辣小龙虾口味的包子,她最近两个月的新欢,除了她根本没人买,所以包子铺老板每天就只会进三个,专门卖给她的,怎么可能剩下。
所以只剩下一种可能。
洛望飞去买早餐的时候包子铺老板认出来了,然后直接给他,让他带给向晚星。
这怎么不算是洛望飞专门给她买的早餐呢?
向晚星低头专心啃起早餐,感觉今天麻辣小龙虾的馅都成了白糖味的,咬下去全是甜的。
乐极总会生悲,一到教室,叶雪就盯着向晚星的裤子说:“你吃什么了?裤子兜那块儿脏了。”
向晚星不可置信地缓慢低头,看见自己万分珍重的白色长裤上溅了几个豆大的红色油渍,像是雪中红梅一样,只是飘着小龙虾的香味。
向晚星的脑袋轰然一片空白。
“我明明很注意啊,怎么可能呢。”向晚星的灵魂都碎了,机械而麻木地念着这句话。
这么明显,洛望飞肯定看见了的。
完蛋了。
没脸见人了。
世界毁灭吧,她活不到明天了。
上课铃响起来,眼看班主任出现在长廊上,叶雪连忙把向晚星拉到座位上,“多大点事啊,搞点洗洁精搓一下,没人看见。”
向晚星闷声不说话。
不一样啊,洛望飞看见了啊。
这么多人,她只在乎洛望飞,偏偏洛望飞看见了。
向晚星越想越难过。
怎么就馋那一口包子呢。
整整一上午,叶雪都不时凑过来看着向晚星发出啧啧的赞赏,“好漂亮的小美人,腿长两米八呀”,“你稍微收拾一下就这么好看,要是打扮打扮,不得迷死个人,早就说了,你就该拿千金大小姐剧本,干嘛非得执着于灰姑娘呢。”
向晚星有气无力,偶尔答应一声,心思全在裤子上的红油印,即使午休时候偷偷去买了洗洁精去掉了油印,她还是开心不起来,总是觉得自己身上混着一股小龙虾和金桔洗洁精的味道,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