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机前一刻，陆束铭给我发来了消息。</p>
「我看到离婚协议书了。</p>
「你又怎么了？」</p>
即使隔着屏幕，我也能想象到他那种不耐烦的表情。</p>
我没回复，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p>
其实为什么，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p>
自从何琳琳成了他的秘书后，陆束铭开始回家越来越晚了。</p>
他身上没什么女人的头发，也没带什么香水味，只是他开始越来越久地盯着手机，偶尔还会微笑。</p>
像个坠入爱河的毛头小子。</p>
我旁敲侧击过几次，陆束铭却都只是淡淡道：</p>
「我们没什么，你想多了。」</p>
为了何琳琳的事儿，我们吵了不知道多少次。</p>
我让他把她调走，陆束铭却说我是无理取闹。</p>
我哭过、闹过、哀求过，歇斯底里过。</p>
我像个泼妇一样坐在满地狼藉里，用碎瓷片威胁他。</p>
可他只是冷冷地道：</p>
「顾莱，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难看。」</p>
我忍不住苦笑。</p>
是啊，是很难看。</p>
那时候我整个人就跟魔怔了一样，我太爱他了，又或者是我在他身上付出的沉没成本太多了。</p>
只是想想会失去他，我都觉得撕心裂肺地疼。</p>
说白了，我不甘心。</p>
我和他在一起十年，陪他从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走到如今，谁见了都得叫他一声陆总。</p>
凭什么一个只认识了一年的人就能把他从我这里抢走？</p>
我开始打扮自己，更加用心研究菜色，努力让自己更温柔。</p>
我隔空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一厢情愿地争斗，以为这样就可以抢回陆束铭。</p>
可昨晚我去接喝醉的陆束铭时，却看到他正和一个年轻女生坐在路边。</p>
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修长双腿自然交叠，锋利的下颌线被昏黄的路灯映得柔和了些。</p>
那张少年时过于漂亮的脸，经过岁月的打磨后气场逐渐沉淀下来，更加沉稳成熟，好像越酿越香的酒。</p>
我突然想起，我们刚在一起时，我们也曾经这样坐在过路边。</p>
我给他带我新做的菜式，他吃了一口突然沉默了。</p>
我还以为不好吃，有点紧张：</p>
「怎么了？」</p>
陆束铭抬起头，突然看着我笑了。</p>
「就是在想，我何德何能有个这么好的老婆。」</p>
我脸一红。</p>
寒冬的街头，他用大衣裹住我，说话间呼出白气。</p>
「等以后我有钱了，老公就出钱给你开一家大饭店，就挂你家那块牌匾！</p>
「到时候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我老婆到底有多牛逼，做饭有多好吃！」</p>
我抬眼，他低头。</p>
那双漆黑漂亮的眸子里映出我身后的万家灯火，还有我含笑的眼。</p>
那已经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儿了。</p>
久到如果不是看到这一幕，我可能都想不起来了。</p>
当年那个满眼都是我的少年，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变得很有钱了。</p>
可他身边的人，也不再是我了。</p>
「怎么样，好吃吗？」何琳琳晃着脚笑道。</p>
「我自己做的烤饭团，做了很久呢。」</p>
陆束铭拿着手里简陋的烤饭团，眼角眉梢都是温柔。</p>
「很好吃。」</p>
而我和我手里提着的，煲了四个小时的汤，好像成了一个笑话。</p>
陆束铭不经意抬眼看到我，手上动作一顿，眉头下意识拧了起来。</p>
「你怎么来了？」</p>
何琳琳自以为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然后朝我挥挥手。</p>
「是顾莱姐吗？」</p>
她笑嘻嘻凑过来：「没想到你长这么好看啊，束铭在公司都没提过呢。</p>
「他今天和几个开发商应酬喝多了，哎呀，这个是你准备的宵夜吗？」</p>
她接过我手里的饭盒，打开。</p>
热气腾腾的鱼汤香气飘散出来，带着微微的胡椒辛辣。</p>
她深吸一口气：「好香啊，顾莱姐手艺真好！」</p>
随后她看了我一眼，勾起唇角。</p>
「只可惜束铭刚刚吃过饭，我从家里带了烤饭团来。」</p>
她叫她束铭。</p>
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连挑衅都这么直白，带着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稚气。</p>
又或许是陆束铭的偏爱给了她直白的勇气。</p>
我看向陆束铭：</p>
「放着家里的好饭好菜不吃，外头的屎都是香的是吗？」</p>
陆束铭沉下脸色。</p>
何琳琳也不生气，抿嘴笑道：「其实吃什么不重要，和什么人吃才重要。」</p>
「和喜欢的人吃，粗茶淡饭也是山珍海味，跟厌烦的人吃满汉全席也是味同嚼蜡，顾莱姐，你说对不对？」</p>
我瞥了一眼何琳琳，嗤笑道：</p>
「是啊，狗男女之间吃屎当然都是香的。」</p>
何琳琳面色一黑，不说话了。</p>
陆束铭站起来，面色沉沉：</p>
「顾莱，你过分了。」</p>
我不想在大庭广众下失态，垂下眼眸：</p>
「回去吧。」</p>
陆束铭把手里的烤饭团吃完，打了个电话叫来司机。</p>
「把她安全送到家。」当着我的面，他毫不顾忌地对司机强调。</p>
何琳琳噘着嘴上了车，临走时看了陆束铭一眼，似是撒娇。</p>
我看着她的背影。</p>
还带着青春气的姑娘，纵使骄纵也是眼神清澈，高马尾在身后一荡一荡，白色的短裙下露出雪白的大腿。</p>
就跟我当年一样。</p>
甚至她眉眼之间，都与当年的我有三分相似。</p>
我没有自作多情地觉得陆束铭是在她身上找我年轻时的影子，大概他一直喜欢的就是这种类型，不管到了 20，还是 30，喜欢的都是 20 出头的姑娘。</p>
这天晚上我没跟陆束铭争吵，我抱着被褥去了客房，他没有拦我。</p>
离开前，我最后问了一句：</p>
「陆束铭，你到底是怎么想的？」</p>
我爱了这个男人十年。</p>
这段感情哪怕是死，我也想死得清楚明白。</p>
陆束铭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夹在指间，低头片刻，突然道：</p>
「顾莱，我厌倦了。」</p>
橘色的火焰在空中跳动，他深吸了一口吐出白雾，转头看向我。</p>
「我厌倦了你一天到晚只会围着我转，每天问我吃什么，吃什么，吃什么。</p>
「我娶的是个老婆，不是个厨子，你除了一天三顿给我做饭还会做什么？」</p>
我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白雾弥漫间，那个曾经抱着我说，我的梦想就是一辈子吃老婆做的饭的少年，随着烟雾慢慢消散。</p>
我在这一刻终于恍然。</p>
原来我爱的那个少年，早就在岁月里被打磨碎裂，消失殆尽了。</p>
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我记忆中的爱人了。</p>
我没再说话，转身离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