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周沉站在地铁站台边缘，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公文包。六点四十七分的晚高峰，人群像潮水一样涌动着，每个人都带着疲惫的面具。他松了松领带，感觉喉咙发紧——又一个加班到天黑的周三。
下一班列车预计两分钟后到达。机械女声在站台上回荡。
周沉叹了口气，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拥挤的站台。就在这时，他看见了那个女孩。
她坐在站台尽头的长椅上，面前摆着一架便携式古筝。女孩约莫二十出头，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马尾，几缕碎发垂在耳际。与周围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不同，她安静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周沉不由自主地朝那个方向挪了几步。女孩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一段清澈的旋律在嘈杂的地铁站中流淌开来。是《高山流水》，周沉认出了这首曲子。他大学时选修过民乐鉴赏，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还能辨认出来。
琴声像一股清泉，在闷热的站台间流淌。几个行人放慢脚步，有人掏出手机拍摄，但大多数人只是匆匆一瞥便继续赶路。周沉却站在原地无法移动，那旋律勾起了他久远的记忆——小时候在外婆家，老旧收音机里常常播放类似的音乐。
列车进站的轰鸣声淹没了琴音。人群开始涌动，周沉被人流推着向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女孩已经收起古筝准备离开。一个冲动之下，他逆着人流朝她走去。
刚才的曲子很美。周沉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女孩抬起头，周沉这才看清她的脸——不是那种惊艳的美，而是一种干净的、带着书卷气的清秀。她的眼睛尤其特别，像是含着光，让人想起清晨树叶上的露珠。
谢谢。她微微一笑，脸颊浮现两个小小的酒窝，可惜没弹完就被打断了。
是《高山流水》吧周沉问道，随即意识到自己可能显得太过冒昧，我大学时学过一点民乐鉴赏。
女孩眼睛亮了起来：很少有人能认出来。你是学音乐的
不，广告公司的。周沉从西装内袋掏出名片，周沉，星辉广告创意总监。
女孩接过名片，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掌，那触感让周沉心头一颤。
林小满。她没拿出名片，而是从背包里取出一张对折的传单，音乐学院民乐系，偶尔在咖啡馆演出。
传单上是她弹古筝的照片，下面印着一家咖啡店的名字和演出时间。周沉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戴着一根红绳，上面串着几颗小木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你经常在地铁站弹琴吗周沉问道，一边将传单小心地放进公文包。
林小满摇摇头：今天第一次。琴房被占用了，我又想练习...她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周沉读不懂的情绪，而且这里人多，说不定能多拉几个观众。
周沉正想回应，广播再次响起：请乘客注意，开往市中心方向的列车即将进站...
这是我的车。林小满背起古筝和背包，那乐器看起来几乎和她一样高。
等等。周沉脱口而出，我们公司最近在筹备一个传统音乐与现代元素结合的项目，也许...他顿了顿，不确定这个临时编造的借口是否太过明显，也许我们可以聊聊合作可能
林小满歪着头看他，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广告公司需要古筝演奏
文化传承主题。周沉快速说道，感觉耳根发热，国风正流行，你知道的。
列车门在他们面前打开。林小满犹豫了一秒，然后从包里拿出笔，拉过周沉的手，在他手心写下一串数字。
我的电话。她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过，周末我通常有空。
说完，她转身走进车厢。周沉站在原地，看着车门关闭，透过玻璃窗，林小满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像是暗夜中的一盏小灯，温暖而不刺眼。
列车启动，带走了那个背着古筝的身影。周沉低头看着手心那串数字，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跳比平时快了许多。他小心地将手插进口袋，生怕汗水模糊了那些数字。
走出地铁站时，周沉的手机响了。是他的上司李明。
周沉，那个饮料提案客户不满意，明天早上九点重新提案。李明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知道了。周沉简短地回答，挂断电话。他抬头看了看夜空，几颗星星微弱地闪烁着。奇怪的是，加班带来的疲惫感似乎减轻了不少。
他再次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张咖啡店传单，决定这个周末去听林小满的演出。也许，只是也许，这次偶然的相遇会带来一些不同。毕竟在这座两千万人口的城市里，两个人能在地铁站相遇并交谈，本身就是一种微妙的缘分。
周沉深吸一口夜晚的空气，迈步走向家的方向。明天还有一堆工作等着他，但此刻，他的脑海中全是那个弹古筝的女孩和那段未完成的《高山流水》。
第2章
周六下午三点二十分，周沉站在静隅咖啡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整理着衬衫领口。这家隐藏在胡同深处的小店比他想象中更难找，导航失灵后，他足足问了三次路才找到这里。
咖啡店门口的黑板上用粉笔画着一把古筝，旁边写着今日演出：林小满，古筝独奏，16:00-17:30。周沉看了看手表，提前了四十分钟到达。他犹豫了一下，推开了那扇挂着风铃的木质店门。
风铃清脆的声响中，咖啡的醇香扑面而来。店内空间不大，约莫七八张桌子，最里面有一个小小的舞台，上面放着一架古筝。下午时分，客人寥寥无几，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角落看书，两个女学生凑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还有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程序员模样的年轻人对着笔记本电脑敲代码。
周沉选了张靠近舞台又不至于太显眼的桌子坐下。穿着围裙的女服务员走过来，递给他一份手写菜单。
第一次来服务员微笑着问。
周沉点点头：听说这里的音乐演出不错。
小满的演奏确实很棒。服务员眼睛一亮，她每周六都来，已经坚持一年多了。要喝点什么等她
美式咖啡，谢谢。周沉合上菜单，又补充道，再加一份...你们这里的招牌甜点。
服务员离开后，周沉环顾四周。咖啡店的装修简单而温馨，墙上挂着各种乐器的黑白照片，书架上有不少关于音乐的书籍。他注意到靠近舞台的墙上贴着一张演出时间表，林小满的名字每周六都会出现。
咖啡和甜点很快送上来。周沉抿了一口咖啡，苦中带酸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他平时喝惯了公司楼下的连锁咖啡店，这种手工冲泡的味道对他来说有些陌生。甜点倒是出乎意料的好吃——一块抹茶芝士蛋糕，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茶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咖啡店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周沉注意到不少人似乎都是冲着演出而来，他们熟门熟路地找位置，有些还互相打招呼。四点差五分时，咖啡店已经坐满了八成。
四点整，后门被推开，林小满走了进来。与地铁站那天的随意打扮不同，今天她穿着一件淡青色的改良旗袍，头发用一根木簪挽起，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古典的美感。她背着一个长方形的黑色琴盒，微笑着与几位熟客点头致意。
周沉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心跳突然加快。他犹豫着是否应该现在就上前打招呼，但林小满已经径直走向了小舞台。她动作熟练地打开琴盒，取出古筝，调整好位置，然后坐下来试了几个音。
大家好，我是林小满。她的声音比周沉记忆中更加清亮，今天还是老时间，为大家带来一些传统曲目和我的改编作品。
没有更多的开场白，她的手指轻轻落在琴弦上。第一个音符响起的瞬间，咖啡店里的交谈声完全消失了。
周沉屏住呼吸。这首曲子他不认识，但旋律如水般流淌，时而如溪流潺潺，时而如瀑布倾泻。林小满弹奏时微微闭着眼睛，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整个人仿佛与音乐融为一体。
一曲终了，掌声响起。林小满睁开眼睛，目光扫过观众，在看到周沉时明显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嘴角微微上扬。周沉不确定她是否认出了自己，但那个微笑让他手心微微出汗。
接下来是一首大家可能比较熟悉的《渔舟唱晚》。林小满轻声介绍道。
随着琴声再次响起，周沉放松下来，让自己沉浸在这音乐中。他注意到林小满弹琴时手腕上依然戴着那根红绳，木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一个小时的演出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林小满演奏了六首曲子，有传统的《广陵散》《梅花三弄》，也有她自己改编的流行歌曲。最后一曲结束后，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有人喊着安可。
林小满笑着摇摇头：今天就到这里了，谢谢大家。她站起身，微微鞠躬，然后开始收拾古筝。
周沉坐在原位没动。他看见几个观众走上前去和林小满交谈，有人递上名片，有人似乎是在约下次演出。他等这些人散去后，才起身走向正在整理琴弦的林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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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沉有些惊讶：你认出我了
你一进门我就看到了。林小满终于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虽然换了衣服，但那种我不属于这里的气场还是很明显。
周沉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句不知是褒是贬的评价，只好说：演出很精彩。特别是那首改编的《晴天》，没想到古筝能弹出这种效果。
林小满眼睛一亮：你听出来是周杰伦的大多数人只觉得耳熟但说不出名字。她将古筝小心地放回琴盒，所以，那个传统音乐与现代元素结合的项目进展如何
周沉感到耳根发热。他没想到林小满会直接提起他临时编造的借口。其实...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坦白，那只是个搭讪的借口。不过我们公司确实偶尔会需要音乐相关的创意。
出乎他的意料，林小满笑了起来：我知道。但你的搭讪方式比地铁里那些要微信的高明多了。她合上琴盒，等我收拾完，请你喝杯咖啡算是谢谢你专程来听我演出。
应该我请你。周沉连忙说，而且我已经喝过一杯了。
那就换个地方。林小满拎起琴盒，我知道附近有家很好的糖水店。
十分钟后，他们坐在一家老式糖水铺里。与安静的咖啡店不同，这里人声鼎沸，服务员端着托盘在桌椅间灵活穿行，大声报着各种糖水的名字。
红豆沙加汤圆。林小满对服务员说完，看向周沉，你吃什么
和你一样吧。周沉说，对这种嘈杂的环境有些不适应。
林小满似乎看出了他的不适：不习惯这种地方
我平时去的餐厅都比较...安静。周沉承认道。
音乐源于生活。林小满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像是在打拍子，太安静的地方反而少了烟火气。
糖水很快送上来。周沉尝了一口，甜而不腻的红豆沙配上软糯的汤圆，确实比想象中好吃。
所以，广告创意总监先生，林小满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红豆沙，除了假装对民乐项目感兴趣，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周沉笑了笑：不是假装，我真的欣赏你的演奏。至于工作...就是你想的那样，开会、提案、改稿、再提案，循环往复。
听起来很枯燥。林小满直言不讳。
确实。周沉意外地发现自己并不介意这样的评价，但偶尔也会有好的创意诞生时的成就感。你呢除了演出，音乐学院的生活怎么样
林小满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实际上...我可能要退学了。
周沉放下勺子：为什么
钱的问题。林小满的声音低了下来，学费、生活费...我靠演出和家教赚的钱只够勉强维持。教授说我有天赋，应该去国外深造，但...她耸耸肩，挤出一个微笑，不说这个了。你为什么会认出《高山流水》一般人最多知道《二泉映月》。
周沉察觉到她想转移话题，便顺着回答道：我小时候学过钢琴，差点走上专业道路。
后来呢
后来发现天赋不够，就转行了。周沉轻描淡写地说，没有提及那些深夜练琴到手指流血的日子，也没有提及父亲那句音乐能当饭吃吗如何终结了他的梦想。
林小满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这个回答的真实性，但最终没有追问。可惜了。她只是这样说，音乐这条路确实不好走。
他们沉默地吃了一会儿糖水。周围的喧闹声成了最好的背景音，让这沉默不至于尴尬。
你下周还会在地铁站演出吗周沉突然问道。
林小满摇摇头：那天是特殊情况。我一般在琴房练习，或者接一些商业演出。她顿了顿，不过下周六我还会在静隅咖啡，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我会来的。周沉说，然后鼓起勇气补充道，也许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饭
林小满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笑了起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约会邀请吗，广告创意总监先生
周沉感到脸上一热：如果你不介意这么称呼的话。
我不介意。林小满用勺子轻轻敲了敲碗边，发出清脆的声响，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得告诉我你的真名。林小满狡黠地眨眨眼，名片上的周沉太正式了，不像会在地铁站搭讪女孩的人。
周沉忍不住笑了：朋友们都叫我阿沉。
阿沉。林小满试着念了一遍，点点头，比周沉好听多了。
他们离开糖水铺时，天已经黑了。胡同里没有路灯，只有两旁人家窗户透出的零星灯光。林小满熟练地走在前面，周沉跟在她身后，小心避开地上的水洼。
我送你回去吧。走到胡同口，周沉提议道。
不用了，我住学校宿舍，就在前面不远。林小满指了指前方，你呢怎么回去
打车就行。周沉拿出手机，那...下周六见
林小满点点头，突然从包里拿出手机：加个微信吧，比手心里的电话号码可靠多了。
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周沉看着微信通讯录里新增的小满-古筝的备注，一种奇妙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对了，林小满转身要走时又回过头，下次别编什么广告项目了，直接说想认识我就行。她狡黠地一笑，挥挥手消失在夜色中。
周沉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远去，才想起该叫车回家。等待的间隙，他翻看林小满的朋友圈——大多是演出照片和音乐分享，偶尔夹杂着一些校园生活的片段。最新的一条是今天下午发的：静隅咖啡，今天有新面孔。配图是咖啡店的一角，周沉在照片边缘看到了自己的半个背影。
他不由得微笑起来，点了个赞。
车来了。周沉坐进后座，报出自家地址。车子驶入夜色中，他的思绪却还停留在那家糖水铺，停留在林小满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约会邀请吗时眼中的光彩。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小满发来的消息：安全到家了吗，广告创意总监先生
周沉回复：在车上。糖水很好吃，谢谢推荐。
消息刚发出，对方就回复了：下次带你去吃更好的。，阿沉。
周沉盯着这条消息看了许久，直到司机提醒他目的地到了。他付钱下车，走进公寓大楼，感觉这一天的疲惫都被一种奇妙的轻盈感取代了。
电梯里，他想起林小满说要退学时的表情。那种无奈他太熟悉了——多年前，当他决定放弃钢琴时，镜中的自己也是那样的眼神。
回到家，周沉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查看工作邮件。他走到阳台上，望着城市的夜景，耳边仿佛还回荡着今天听到的古筝旋律。远处，一架飞机划过夜空，红色的航灯一闪一闪，像是某种暗号。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在周末没有想着周一要交的方案，没有焦虑下周的客户会议。他的思绪被一个弹古筝的女孩占据，而这感觉出奇地好。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周沉以为是林小满又发来了消息，但解锁屏幕后，看到的是上司李明的名字：周一早上八点提前开会，别迟到。
现实如潮水般涌回。周沉叹了口气，回复了一个收到，然后走回室内，准备迎接又一个忙碌的工作周。但这一次，他的日历上多了一个标记——下周六，静隅咖啡，林小满的演出。
这个小小的期待像一颗种子，在他心中悄然生根。
第3章
周沉站在静隅咖啡门口，第三次检查自己的着装——深蓝色衬衫，黑色休闲裤，比平时上班时随意，但又不失体面。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咖啡店的门。
距离上次来听林小满演出已经过去了两周。第一周他因为临时出差错过了，昨天才刚回北京。整个出差期间，他和林小满的微信聊天几乎没有断过，从音乐聊到电影，从童年回忆聊到各自喜欢的食物。周沉发现自己越来越期待看到她的消息。
咖啡店里比上次更加拥挤。周沉扫视一圈，没找到空位，只好站在角落。舞台上的林小满正在调试古筝，今天她穿了一件墨绿色的旗袍，头发盘起，露出纤细的脖颈。她抬头时看到了周沉，眼睛一亮，冲他眨了眨眼。
演出四点准时开始。林小满今天的状态似乎特别好，指尖在琴弦上飞舞，弹奏的曲子也比上次更加丰富多样。周沉注意到她增加了几首欢快的民间小调，引得不少观众跟着节奏轻轻摇摆。
当林小满弹奏她自己改编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时，周沉感到胸口一阵温热。这首老歌经她重新编曲，既保留了原曲的柔情，又增添了古筝特有的清越。她弹奏时偶尔会看向周沉的方向，眼神中带着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演出结束后，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周沉等着其他人先上前与林小满交谈，自己则去柜台点了两杯咖啡。
今天人真多。林小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沉转身，看到她抱着琴盒站在那里，额头上还有细小的汗珠。
演出太精彩了。周沉递给她一杯冰美式，特别是《月亮代表我的心》，改编得太好了。
林小满接过咖啡，指尖碰到周沉的手，一丝电流般的触感让他差点松开杯子。谢谢。她喝了一大口，热死了，这旗袍看着好看，其实闷得要命。
周沉笑了：我以为弹古筝的都喜欢保持优雅形象。
私下里我也是会出汗的普通人好吗林小满翻了个白眼，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等我换件衣服，我们走吧
十分钟后，换回T恤牛仔裤的林小满从咖啡店后门出来，头发重新扎成马尾，看起来清爽又活力。饿死了，她说，我知道附近新开了家云南菜，去试试
周沉点点头。他们并肩走在胡同里，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小满比周沉矮了将近一个头，走路时却比他快半步，时不时要停下来等他。
你走路怎么这么慢啊，她抱怨道，像个小老头。
我习惯了计算步速，周沉有些不好意思，从公司到地铁站正好走一千二百步，节省体力。
林小满大笑起来：天哪，你连走路都要规划太可怕了！她突然抓住周沉的手腕，来，跟我跑一段！
不等周沉反应，她已经拉着他跑了起来。琴盒在她背上晃动，周沉担心她会摔倒，只好跟上她的步伐。他们穿过狭窄的胡同，拐过几个弯，最后停在一家挂着云之南招牌的小店前。
林小满气喘吁吁，脸颊泛红：怎么样，刺激吧
周沉也喘着气，心脏砰砰直跳，却不是因为跑步：你...你经常这样突然跑起来吗
生活需要点意外才有趣。林小满松开他的手腕，周沉却莫名感到一阵失落，来吧，我保证这里的汽锅鸡值得你跑这一趟。
餐厅小而温馨，墙上挂着云南少数民族的装饰品。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林小满熟练地点了几道招牌菜，还要了一壶米酒。
你能喝酒吗周沉问。
一点点没问题。林小满眨眨眼，怎么，担心我喝醉
周沉耳根发热：不是...只是...
逗你的啦。林小满笑着给他倒了杯茶，不过米酒真的很好喝，甜甜的，像饮料一样。
菜上来后，他们边吃边聊。林小满说起她最近接的一个商业演出，是为一家茶叶品牌做宣传。弹了三个小时，手指都快断了，但报酬不错。她夹了一块汽锅鸡给周沉，尝尝这个，超级嫩。
周沉说起他出差去广州的经历，林小满听得津津有味。我从来没去过南方，她说，最远只到过天津。音乐学院组织的交流演出。
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周沉问完就后悔了，想起她上次提到可能要退学的事。
林小满的筷子停顿了一下：老实说，我不知道。她放下筷子，声音低了下来，教授推荐我去中央民族乐团实习，但...没有工资的那种。我现在连下学期的学费都还没凑齐。
周沉想说些什么，但林小满已经摆摆手：不说这个了。你呢广告公司创意总监，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就是普通的上班族。周沉轻描淡写地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事实上，他最近刚得知公司可能要裁员，李明已经暗示他需要更加努力。
米酒上来后，林小满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确实如她所说，甜而不烈，带着糯米的香气。几杯下肚，林小满的脸更红了，话也多了起来。
你知道吗，她托着腮帮子说，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觉得你特别像一个人。
谁
我小时候的钢琴老师。林小满笑着说，特别是你皱眉的样子，严肃得不得了。
周沉哭笑不得：我有那么老吗
不是老啦，林小满摇摇头，是一种...怎么说呢，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感觉。她突然伸手抚平周沉眉间的皱纹，你看，就是这种表情，好像总有很多心事。
周沉愣住了，她的手指温暖而柔软，触碰的瞬间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你弹琴的时候，他轻声说，让我想起自己很久没碰钢琴了。
林小满收回手，眼睛亮了起来：你还会弹吗
大概已经忘光了。周沉苦笑，从大学开始就没再碰过。
音乐这种东西一旦学会就不会真的忘记。林小满认真地说，就像骑自行车一样。
他们聊起各自学琴的经历。周沉惊讶地发现林小满并非从小学习古筝，而是十二岁才开始。我爸妈都是普通工人，觉得学音乐是浪费钱。她回忆道，但我外婆坚持要培养我一个特长，用她的退休金给我交了学费。
我正好相反，周沉说，我爸是音乐老师，从小逼我学琴，每天至少四小时。后来他发现我成不了钢琴家，失望透顶。
林小满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所以你才放弃了音乐
也不全是。周沉转动着酒杯，那时候觉得，与其做一个二流演奏者，不如找个正经工作。他自嘲地笑了笑，结果现在成了广告公司的创意机器，每天生产那些自己都不相信的广告词。
林小满突然握住他的手：那就重新开始啊。音乐又不在乎你多大年纪。
周沉看着她闪亮的眼睛，一时语塞。她的热情和直接总是让他措手不及，却又莫名被吸引。
结账时，两人争着买单，最后还是周沉赢了。下次你请，他说，这样我们还能再见面。
林小满歪着头看他：周总监，你这是在计划下一次约会吗
周沉感到脸上一热：如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不介意。林小满笑着说，不过下次我带你去个更好的地方。
走出餐厅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胡同里没有路灯，只有住户窗户透出的零星灯光。林小满坚持要走一条近路送周沉去大路上打车。
我熟悉这里的每一条胡同，她自信地说，从小就在这种地方跑来跑去。
他们穿过一条又一条狭窄的巷道，月光透过屋檐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画出斑驳的光影。林小满走在前面，偶尔回头确认周沉跟上了。在一个拐角处，她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周沉问。
嘘——林小满示意他安静，听。
周沉屏住呼吸。远处传来隐约的二胡声，有人在演奏《二泉映月》，哀婉的旋律在夜色中飘荡。
是隔壁胡同的王爷爷，林小满小声解释，他以前是京剧团的琴师，老伴去世后，每天晚上都会拉一会儿二胡。
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听完了一整首曲子。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夜空中时，林小满轻轻叹了口气：美得让人心碎，是不是
月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周沉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触碰她，确认她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幻影。
我小时候，林小满突然说，总以为只要弹得足够好，音乐就能改变一切。她苦笑了一下，天真吧
周沉摇摇头：不可笑。我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梦想。
他们相视一笑，某种无需言语的理解在两人之间流动。林小满突然踮起脚尖，在周沉脸颊上轻轻一吻：谢谢你今天来听我演出。
周沉完全僵住了，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被她的嘴唇触碰过的那一小块皮肤。等他反应过来时，林小满已经转身继续向前走了。
等等。周沉追上她，拉住她的手。
林小满转过身，月光下她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星星。周沉低头吻了她。一开始只是轻轻触碰，但当林小满回应他时，这个吻变得深入而热烈。周沉感到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整个夏天的阳光突然涌入血管，让他头晕目眩。
当他们分开时，林小满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哇，她小声说，没想到严肃的周总监还有这一面。
周沉也感到脸颊发烫：抱歉，我太冒失了...
我喜欢你的冒失。林小满打断他，然后又吻了他一下，这次只是轻轻一碰，走吧，再不走我可能要做出更冒失的事了。
他们手牵着手走出胡同，谁都没有松开的意思。到了大路上，周沉叫了车。等待的几分钟里，两人站在路灯下，手指纠缠在一起，时不时交换一个短暂的吻。
车来了。周沉不情愿地松开手：明天...还能见面吗
林小满咬着下唇思考了一下：明天下午我要去给学生上课，晚上呢
晚上我可以。周沉立刻说，完全忘记了自己原本计划周末加班准备周一提案的事。
那七点，后海见林小满提议，我知道那里有家很棒的爵士酒吧，每周日都有即兴演出。
周沉点点头：我会准时到。
林小满笑着摇摇头：不用那么准时，放松点。她凑近又亲了他一下，，阿沉。
周沉坐进车里，透过车窗看着林小满的身影逐渐变小。直到车子拐弯，他才收回目光，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里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气息。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小满发来的消息：忘了说，你今天穿蓝色衬衫很好看
:）
周沉微笑着回复：你的演出更精彩。，小满。
发完消息，他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林小满——她弹琴时专注的侧脸，她说我喜欢你的冒失时闪亮的眼睛，还有那个月光下的吻。一种久违的、近乎雀跃的感觉充盈着他的胸膛，让他几乎忘记了明天还要面对堆积如山的工作。
这一刻，周沉觉得，或许生活真的可以像林小满说的那样，不需要每一步都精确计算。有时候，跟着感觉走，反而能到达意想不到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