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努力奋斗的静静女神 本章:第一章

    1.

    陈昊第三次提出要上我家见我父母时,我正在给一位高血压患者换药。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我瞥了一眼,差点把生理盐水滴到病人身上。

    小满护士,专心点啊。病人半开玩笑地说。我勉强笑笑,心里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下班后,我给陈昊回了电话。电话那头,他的声音明显带着不悦:你是不是又在忙每次说到见你父母你就这样。

    不是的,今天真的特别忙,急诊室来了好几个病人...我靠在更衣室的柜子上,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

    忙两年了,我连你爸妈的面都没见过。陈昊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我爸妈都问了多少次了,说咱们都三十了,该定下来了。

    我咬了咬下唇。该怎么告诉他,我爸妈对他那份不稳定的销售工作颇有微词又该怎么开口说,他们觉得贷款买房的男人没出息

    再等等好吗我爸妈最近生意太忙了...我撒了个谎,立刻感到一阵愧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林小满,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陈昊的声音突然冷静下来,还是说,你爸妈根本看不上我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总是这样敏锐,能从我支支吾吾的语气中捕捉到真相的蛛丝马迹。

    不是的,你别多想。我急忙否认,只是...我需要时间做他们的工作。

    行,我给你时间。他叹了口气,但下周末,我必须去你家。两年了,再拖下去,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真心想和我结婚。

    挂断电话后,我在更衣室里呆坐了很久。镜子里的我眼下挂着明显的黑眼圈,嘴角下垂,活像个怨妇。二十九岁,本该是人生最美好的年纪,我却感觉自己站在悬崖边上,进退维谷。

    2

    我和陈昊的相遇始于一个微博的评论区。那天我在护士夜未眠话题下回复了一条关于值夜班的吐槽,ID叫销售界的雨伞侠的用户立刻跟评:护士小姐辛苦了,我这边凌晨两点刚陪客户喝完酒。

    他的头像是一把斜靠在办公桌上的黑伞,点开主页全是些冷门销售技巧分享。我鬼使神差私信他:为什么叫雨伞侠三分钟后收到回复:因为总在雨天送客户到地铁站,伞柄上全是各公司logo。

    销售界的雨伞侠:你们ICU护士真能看到灵魂出窍吗

    满针管温柔:

    销售界的雨伞侠:客户说你们医院有个护士能看见人魂儿飘起来

    满针管温柔:那是心电监护仪!(愤怒猫咪表情包)

    那些夜晚,手机成了最温暖的枕头。他会在凌晨三点发来写字楼窗外的月亮,我则分享护士站突然绽放的昙花。直到某个雨夜,他发来段语音,背景音是哗啦啦的雨声:刚送走最后一个客户,现在特别想给什么人撑伞。

    我的心跳声大得盖过了窗外的雨。

    3.

    我们约定在市中心钟楼见面,我特意换了淡蓝色连衣裙——他说过喜欢这个颜色。暴雨突然倾盆而下时,我正躲在便利店屋檐下纠结要不要发改天吧。

    林小满一把黑伞突然倾斜在头顶。转头看见被雨淋得睁不开眼的陈昊,白衬衫湿透贴在身上,手里居然还攥着支蔫头耷脑的向日葵。

    客户公司楼下偷摘的,他狼狈地抹了把脸,现在像块抹布了。

    我笑出声的瞬间,他忽然用袖子轻轻擦我溅到雨水的脸颊。布料带着雨水和淡淡的木质香,这个动作让我们都愣住了。后来他坦白,这个动作是跟客户学的日本礼仪,但碰到你脸的时候,我手指抖得像帕金森。

    我们在雨中走了三公里,伞面不断相撞。他说这叫初遇者定律——刚见面的人总会无意识地肢体接触。经过水坑时他忽然揽住我肩膀,过后耳尖红得能滴血:对不起!我以为你要踩空...

    那天分别时,我的左肩和他右肩都湿透了,但中间相贴的那条线干燥温暖,像被精心保护好的楚河汉界。

    他会在我每个夜班结束时准时出现,护士站的小护士们都认识那把伞柄刻着销售冠军的黑伞。有次暴雨淹了地铁口,他直接买了双雨靴蹲在科室门口:抬脚,给你换鞋。

    我随口说想吃城北的芒果冰,他骑共享单车来回两小时,保温袋里冰块化成水,芒果粒却一颗没洒。我舀起一勺喂他,他摇头:看你吃比较甜。后来才知道他芒果过敏。

    他连续加班一周后发高烧,我去他家发现门垫下藏着钥匙——位置只告诉过我。39度2的人裹着被子给我煮姜茶:网上说护士最容易感冒...

    有年寒潮来袭,他在我出租屋楼下站了三小时,就为给我装好电热毯。我摸到他冻僵的手指,他反而把我的手包在掌心呵气:我们销售的手糙,你们护士的手可要保护好。

    每个季节他都记得比我清楚。立春要戴他编的柳枝手环,冬至必吃他包的奇形怪状饺子。他说这叫节气营销策略——把平凡日子都变成纪念日。

    现在,那把定情的黑伞积满灰尘躺在玄关。上周我发现伞骨折了两根——去年台风天他冒雨给我送退烧药时压坏的,当时他说伞哪有你重要。

    4.

    陈昊的消息把我从思绪中拉回来。

    最新消息是昨天发的语音:大师说今年双春年宜嫁娶,我妈让先把面见了,证领了。背景音里他妈妈正在说:酒席就定万华酒店一楼,能省两万...

    窗外雨声渐密,而这次,再不会有人浑身湿透地出现在医院门口,笑着说:护士小姐,需要伞吗

    周末,陈昊还是来了。他穿着我们第一次约会时那件深蓝色衬衫,手里提着两盒包装简陋的保健品和一袋水果。我站在门口,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礼品上,心里一沉。

    就...这些我忍不住问。

    陈昊的表情僵了一下:怎么了这不挺好的吗蛋白粉和维生素,老年人吃了对身体好。

    我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但心里已经翻江倒海——第一次上门,就带这种超市促销的廉价保健品我爸妈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好歹都是退休教师,最讲究这些礼节。

    果然,一进门,我妈的目光就落在了那两盒保健品上。她嘴角抽动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小陈是吧来就来,带什么东西。

    我爸坐在沙发上没起身,只是点了点头:坐吧。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简直是场酷刑。陈昊努力找话题,从工作聊到房价,再聊到未来的规划。我爸妈只是偶尔应和几句,态度不冷不热。餐桌上,我妈不小心提到邻居家女儿嫁了个医生,买了全款的学区房;我爸则反复强调稳定工作的重要性。

    送走陈昊后,我妈立刻拉下了脸:就带这种东西也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

    妈,他可能不懂这些...

    不懂三十岁的人了还不懂基本礼数我爸插嘴,我看他就是舍不得花钱!这种精打细算的男人,以后有你受的!

    我逃也似地回了自己房间,手机屏幕亮起,是陈昊发来的消息:你爸妈是不是不喜欢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说是会伤他自尊,说不是又是在欺骗他。最终我只回了个他们需要时间了解你。

    5.

    一周后,轮到我拜访陈昊的父母。他家的老房子在城郊,三室一厅,装修陈旧但整洁。陈妈妈一见面就拉着我的手不放:哎呀,我们家昊昊可算带女朋友回来了!你不知道,追他的姑娘可多了,但他就是挑,非要找个护士,说护士会照顾人。

    我尴尬地笑笑,瞥见陈昊得意地扬了扬眉毛。餐桌上,陈妈妈不停地给儿子夹菜,嘴里念叨着:我们家昊昊从小就没干过家务,连袜子都没自己洗过。不过没关系,以后有你了。

    陈爸爸喝了点酒,话也多了起来:你们结婚后先跟我们住,等新房装修好了再搬。一家人住一起多热闹,将来有孩子了也方便照顾。

    我的筷子停在半空。陈昊明明答应过我婚后不会和他父母同住的!

    叔叔阿姨,我和陈昊商量过了,我们结婚后直接住新房。我尽量保持语气平和。

    饭桌上一片寂静。陈妈妈的笑容僵在脸上,陈爸爸放下酒杯,看向儿子:怎么回事

    陈昊避开我的目光:新房还没装修好呢,先住家里怎么了装修很麻烦的,得慢慢来。

    可你半年前就说要开始装修了!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钱呢你以为装修不要钱啊陈昊突然火了,每个月房贷就占了我大半工资,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顿饭不欢而散。回家的路上,我们在车里爆发了恋爱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你爸妈什么意思把我当免费保姆我气得浑身发抖,还有,你为什么出尔反尔明明说好不同住的!

    那是我爸妈!养我这么大,住一起怎么了陈昊猛拍方向盘,你就知道嫌弃我家,你爸妈不也看不上我吗

    我爸妈为什么看不上你今天这种表现就是原因!第一次去我家带的什么破礼物今天你妈那副嘴脸,好像我高攀了你似的!

    陈昊突然踩下刹车,车子猛地停在路边。你知道那两盒保健品花了我多少钱吗五百多!我妈说第一次见面别买太贵的,万一不成浪费钱!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所...所以你们家是抱着可能不成的心态去的

    不然呢谁知道你爸妈那么势利眼!陈昊冷笑,你们家又出了什么婚房是我买的,装修钱是我出的,你们家就出个人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我的怒火。势利眼你妈今天那副德行才叫势利!我告诉你陈昊,要么婚后我们自己住,要么这婚就别结了!

    不结就不结!他大吼一声,三十岁的人了还挑三拣四,你以为自己还能找到更好的

    我气得浑身发抖,抬手给了他一巴掌。陈昊愣住了,随即抓住我的手腕:你敢打我

    我们扭打在一起,我的后背撞在车门上,生疼。最终我挣脱开来,摔门而去。夜风中,我听到他在后面喊:林小满,你走了就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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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回头,眼泪模糊了视线。两年感情,原来抵不过一套房子,抵不过双方父母的面子,抵不过那该死的五百块钱保健品。

    6.

    吵架后的第七天,陈昊站在医院门口等我下班,手里拎着那把我熟悉的黑伞。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他新买的皮鞋上,洇出一圈深色的痕迹。

    你喜欢的栗子蛋糕。他递过纸袋,指尖有细微的颤抖,刚出炉的。

    我接过时碰到他的手,冰凉潮湿。纸袋里除了蛋糕,还躺着一条细银链子——是我们逛街时我多看了两眼的那条。他记得,即使在冷战期间。

    我们默契地没有提起那次争吵,就像避开一块尚未愈合的伤疤。但当他习惯性地把伞往我这边倾斜时,我发现他的右肩比从前多留出了一寸距离——那是小心翼翼的分寸。

    他今天...还好吗母亲在厨房洗碗时突然问道,水龙头开得很大声。

    我捏着擦碗布的手指一紧:嗯,他升职了,以后不用总出差。

    母亲把碗摞得叮当响,半晌才说:下周让他来吃饭吧,你爸买了条不错的鱼。

    我知道这是她让步的方式。那天晚上,我听见父母卧室传来低声的讨论:

    那小子至少知道给小满带伞...

    可房子贷款...

    女儿喜欢有什么办法...

    门缝下的灯光直到凌晨才熄灭。

    7.

    昊昊,这周末来家里吃饭吧我妈说要做你爱吃的红烧带鱼。

    陈昊的呼吸明显顿了一下。自从上个月两家不欢而散的见面后,这是第三次我主动创造机会。他低头吻我发顶时,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这半个月他抽烟明显多了。

    好。他声音闷闷的,手指却温柔地梳理着我睡乱的长发,我给叔叔带那瓶十五年陈酿,上次看他多瞄了两眼。

    我知道他懂。懂我父母审视的目光,懂我频繁安排见面的苦心,更懂我藏在这份刻意里的不舍。恋爱两年来,他衬衫袖口磨毛的边都是我亲手缝的,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我的挣扎

    周日中午,陈昊提着两瓶酒站在门口,后颈被太阳晒得发红——后来他承认在楼下徘徊了二十分钟。我爸接过酒时,拇指在瓶盖封口处轻轻一抹,这是他的习惯性验货动作。

    小陈会剥蒜吗我妈突然从厨房探出头。这是她考验人的经典开场,去年表哥的相亲对象就是在剥蒜时被淘汰的——那姑娘做了美甲。

    陈昊立刻挽起袖子:阿姨,我剥蒜可快了。他朝我眨眨眼,毕竟经常给某个挑食鬼剥虾。

    我看着他坐在小板凳上笨拙地剥蒜,阳光透过纱窗在他身上投下细密的光斑。这个曾经连葱姜蒜都分不清的销售精英,如今指甲缝里都沾着蒜汁。我妈炒菜的铲子声忽然轻快了许多。

    那晚突降暴雨,我爸恰好提起顶楼阳台漏水。陈昊二话不说抄起工具箱上楼,我举着伞跟上去,看见他跪在积水里疏通排水口,西装裤腿全浸透了。

    故意的吧他忽然扭头冲我笑,脸上溅满水珠,上次来就发现阳台地漏有点堵。

    雷声轰鸣中,我蹲下来用袖子擦他脸上的水。他抓住我的手,湿冷的掌心贴着我脉搏:告诉你爸妈,房贷还剩87万,但我季度奖金多了20%。顿了顿又补充,主卧装修方案我改成你喜欢的飘窗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我父母的担忧,知道我的左右为难,甚至偷偷修改了我们争吵过的装修方案。雨幕里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我们初遇那晚便利店门口的霓虹灯。

    后来陈昊来得越来越勤。周三下班顺路送我爸钓的鱼回家,周末恰好多买了电影票。有次我发现他手机备忘录里记着我妈的降压药品牌,我爸的皮鞋尺码,甚至我外婆的牙口偏好。

    作弊。我戳他手机屏幕。

    这叫商业情报收集。他反手把我搂进怀里,身上还带着我爸给的药酒味,你们家可比甲方难对付多了。

    我妈开始给他织毛衣,针脚比给我的还密。我爸教他泡药酒时,会顺手把他最喜欢的肉粽馅多分一勺。这些变化细微得如同春雪消融,但陈昊每次都会在回家路上兴奋地跟我复盘:今天叔叔给我多倒了半杯酒!阿姨问我喜欢圆领还是V领!

    8.

    两人的感情趋向稳定,开始讨论婚前事宜。

    陈昊的声音在客厅里炸开,像一记耳光,狠狠甩在我脸上。

    我愣在原地,手里还攥着手机——刚刚才跟父母通完电话,他们说彩礼按老家风俗,18.8万,讨个吉利,但知道他家有房贷,可以商量。我甚至没来得及说完后半句,陈昊就已经炸了。

    什么叫卖女儿我声音发紧,我爸妈说了,可以商量,就是先问问你家意思!

    商量他冷笑一声,把手里正在看的装修报价单摔在茶几上,林小满,你摸着良心说,18.8万叫意思意思我身边结婚的,没一个彩礼超过10万的!

    你身边你身边都是谁你那些同事还是你老家那些亲戚我声音拔高,陈昊,我们俩谈了两年,我爸妈对你怎么样,你看不见吗他们要是真图钱,早在我第一次带你回家时就拦着我了!

    他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是,你爸妈对我好,让我多去吃饭,让我陪他们聊天,可最后呢不还是要钱他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我房贷一个月八千,装修花了二十多万,现在再掏18.8万你让我去抢银行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该掏这个钱

    他的眼神突然变了,从愤怒变成一种让我心慌的失望。

    小满,你是不是也觉得,这钱我该给

    我张了张嘴,喉咙发干。我当然知道他不容易,知道他为了装修拼命加班,知道他每次来我家都提着不便宜的礼物,就为了让我爸妈高兴。可我也知道,我爸妈要的不是钱,而是一个态度——一个我女儿被重视的态度。

    我不是要逼你……我声音低下来,但我爸妈就我一个女儿,他们只是怕我受委屈。

    怕你受委屈他忽然笑了,笑得讽刺,那我的委屈呢我爸妈一辈子攒的钱全砸房子里了,现在再要18.8万,你是要我爸妈去借

    9.

    那我们别结了。

    空气凝固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横在我们中间。

    他说完就后悔了,我能看出来——他下颌绷紧,手指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可话已经出口,收不回来了。

    我站在原地,浑身发冷。

    行啊,我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是飘着的,那就不结了。

    他猛地抬头,眼睛通红。

    林小满!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他妈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拿分手威胁我

    是我威胁你吗我声音发抖,是你说的别结了!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在乎我压力有多大!他一把抓起沙发上的外套,狠狠摔在地上,你爸妈要多少我就得给多少我是不是还得跪着谢恩啊

    他喘着粗气,我死死咬着嘴唇,生怕一开口就哭出来。

    我们像两个伤痕累累的战士,明明都疼得要命,却谁都不肯先低头。

    过了很久,他哑着嗓子开口:

    小满,我不是不愿意给彩礼……他揉了揉太阳穴,声音疲惫,可18.8万,我真的拿不出来。

    我鼻子一酸,眼泪终于砸下来。

    我没逼你……我哽咽着,我只是想让你去和你爸妈商量一下,哪怕少一点,给我爸妈一个台阶下……

    他沉默了,然后慢慢走过来,伸手擦掉我的眼泪。

    我去问。他低声说,但我不能保证他们能接受。

    我点点头,靠进他怀里,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淡淡的烟味。

    我们都没再说话。

    但我知道,这场争吵没有赢家。

    10.

    他真这么说的

    我妈的声音陡然拔高,手里的菜刀哐地剁进砧板,案板上的黄瓜被劈成两半。

    我坐在餐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布上的线头,喉咙发紧:妈,他不是不愿意给,只是现在手头紧……

    紧我爸冷笑一声,摘下老花镜重重拍在茶几上,他买房的时候怎么不紧装修的时候怎么不紧现在轮到彩礼了,就喊紧了

    爸……我声音发颤,他房贷压力真的很大……

    林小满!我妈猛地转身,菜刀还攥在手里,刀刃上沾着黄瓜汁,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这是钱的问题吗这是态度!

    她的眼眶红了,声音却越来越厉:我跟你爸是缺他那18万吗我们是怕你将来受委屈!他现在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以后呢以后你生孩子、过日子,他是不是也要跟你算账

    我低下头,眼泪砸在膝盖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分了吧。

    我爸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像一盆冰水浇在我头上。

    我猛地抬头:爸!

    他要是真在乎你,不会让你夹在中间为难。我爸站起身,背对着我,彩礼可以谈,可以商量,但他连商量的意思都没有,直接跟你吵——这种男人,不值得。

    不是的……我哽咽着,他只是压力太大了……

    压力大就能冲你发脾气我妈走过来,粗糙的手掌抹掉我的眼泪,却抹不干,闺女,爸妈是过来人,男人对钱的态度,就是对你的态度。

    她叹了口气,声音软下来:你要是真舍不得,就让他爸妈来谈。但要是他还是这个态度——

    那就别见了。我爸打断她,语气决绝,双方父母见面没必要了。

    11.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我机械地换下护士服,手指在纽扣上停顿了几秒——这件衣服还是陈昊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袖口绣着小小的L&C,他说是找裁缝偷偷缝的。

    推开门,冷风夹着雨丝扑面而来。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突然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雨刷器缓慢摆动,像在招手。

    陈昊站在车旁,没打伞,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手里攥着个鼓鼓的牛皮纸袋——是我最爱吃的那家

    bakery

    的招牌牛角包,纸袋边缘已经被雨水洇出深色的痕迹。

    小满。他嗓子哑得厉害,像是几天没睡。

    我站在原地没动,雨水顺着发梢滑进衣领,冰凉刺骨。

    对不起。

    他向前迈了一步,又停住,像是怕惊跑我:我这几天……想了很多。

    纸袋被他捏得咯吱响:我不该说那些话,更不该让你为难。

    雨水顺着他的睫毛往下滴,分不清是雨是泪:我回去问了我爸妈,他们……愿意出12万8,剩下的,我可以写欠条,两年内……

    陈昊。我打断他,声音发抖,你以为我爸妈真的在乎那18万吗

    他僵住了,纸袋从手里滑落,牛角包滚进积水里。

    12.

    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我盯着地上被雨水泡发的面包,那天下暴雨,你浑身湿透还非要送我回家。

    他喉结滚动:记得。

    记得我去年肺炎住院,你连续值了三天夜班,就为了晚上能来陪我

    记得。

    那你知道我爸妈为什么坚持要彩礼吗我抬起头,因为他们怕——怕你像今天这样,一遇到压力就先冲我发火,怕你把我排在房贷、装修、你爸妈的后面!

    他脸色煞白,突然冲过来抓住我的手,掌心滚烫: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个丝绒盒子——不是戒指,是把钥匙。

    新房钥匙。他塞进我手里,我联系了装修公司,主卧按你喜欢的改了飘窗,次卧……可以给你爸妈留间客房。

    钥匙硌得我掌心生疼,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

    13.

    我想过,他声音轻得像梦呓,等还完房贷,我们就去云南开家客栈,你当老板娘,我负责修水管。

    我破涕为笑:你会修水管

    可以学。他也笑了,眼角挤出细纹,后院要种你喜欢的绣球,养只胖橘猫,等以后孩子放暑假……

    他突然顿住,小心翼翼观察我的表情。

    雨幕中,我仿佛看见三十岁的我们挤在客栈吧台后记账,四十岁的他蹲在院子里教孩子修自行车,五十岁时我父母来小猪,他清晨五点开车去赶早市买最新鲜的菌子……

    再信我一次**

    他额头抵住我的,冰凉的鼻尖相触:彩礼的事,我亲自去跟你爸妈道歉。以后所有事,我们都一起扛,好不好

    我望着他通红的眼眶,想起去年冬天他发烧39度还给我煮姜汤,想起他在我每次夜班后保温杯里永远温着的蜂蜜水,想起暴雨天他永远倾斜的伞。

    最后一次机会。我轻声说。

    他猛地抱住我,雨水顺着交叠的衣领流进心里,融化了那片横亘多日的坚冰。远处医院的灯光透过雨帘,像我们初遇那晚的便利店招牌,温柔地亮着。

    14.

    家里的灯光比往常要暗。

    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剧发出声音比平时更响、更急促。父亲站在阳台抽烟,烟头的红光在黑暗里忽明忽暗。

    我站在玄关,鞋都没换,手心全是汗。

    爸,妈……我声音发紧,陈昊今天来找我了。

    电视的声音停了。

    母亲抬起头,眼神锐利:然后呢

    他……他知道错了,愿意重新商量彩礼的事,还说……我攥紧衣角,还说以后什么事都和我一起扛。

    父亲猛地推开阳台门,烟味混着冷风灌进来:就这

    他一句‘知道错了’,你就心软了母亲放下毛衣,声音发抖,林小满,你从小到大,我和你爸舍不得让你受一点委屈,结果呢他现在连彩礼都要讨价还价,婚后还能尊重你

    他不是讨价还价!我喉咙发堵,他只是经济压力大……

    经济压力母亲冷笑,他买学区房的时候怎么不喊压力大装20万的房子怎么不喊压力大轮到娶你了,就开始哭穷

    她站起身,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醒醒吧!他要是真重视你,砸锅卖铁也会风风光光娶你进门,而不是让你夹在中间为难!

    我的手被她攥得生疼,可更疼的是心里——因为她说的每一句,我都无法反驳。

    父亲一直没说话,直到烟烧到指尖,他才狠狠摁灭。

    小满,他声音沙哑,你知道我为什么反对吗

    我摇头,眼泪砸在地板上。

    因为我看得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在这段关系里,你爱他,远比他爱你多。

    我猛地抬头:不是的!他对我很好……

    对你好父亲打断我,对你好的人,不会让你哭这么多天!对你好的人,不会明知道你爸妈在意什么,还非要对着干!

    他的眼眶红了,这是我第一次见父亲这样:闺女,婚姻不是谈恋爱,光有感情不够。他是柴米油盐组成的。你俩现在就就这样,婚后呢

    15.

    钥匙的齿痕深深陷进掌心,我站在昏暗的房间里,摸不准该怎么办。父母的话像锋利的竹篾,一层层剥开我自以为坚固的感情。

    电梯镜面映出我红肿的眼睛。昨晚陈昊蹲在雨里给我系鞋带的画面突然闪回——他手指冻得发红,却笑着说护士的脚可不能受凉。这样的他,怎么会是父母口中精于算计的人

    可另一个声音冷冷反驳:那他为什么从不主动提及你名字为什么宁愿让我住他老家也不愿意快点装修

    我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钥匙,金属的寒意渗进指尖。

    手机屏幕亮起,是我们去年在云南的照片。他背着我走过洱海岸边的碎石滩,我趴在他耳边说将来要开家客栈,他喘着气笑:那你得少吃点,老板娘。

    当时的阳光多暖和啊,晒得人骨头都发酥。可现在回忆起来,房费、车费都是自己付的,只有吃饭是他付钱,每次嘴上都是说,我的钱要给咱俩装修呢

    咖啡店玻璃上雨水蜿蜒,像我在病历本上写坏的字。陈昊总说我的字最好看,可他不知道,那些工整的记录都是为他练的——他说过喜欢字迹娟秀的女生。

    两年。七百三十天。足够把一个人变成习惯,变成呼吸般的自然。要亲手剜掉这部分血肉,光想想就痛得蜷起脚趾。

    但继续留着,会不会腐烂得更彻底

    钥匙突然变得千斤重。那天他塞给我时眼睛亮得惊人:给你最想要的飘窗。可我明明记得,最初他坚持要装成电竞房。

    是妥协,还是另一种算计

    雨越下越大,手机在这时震动。陈昊的消息浮现在水雾朦胧的屏幕上:我爸妈同意给16万8了,剩下的...

    水珠啪嗒砸在剩下两个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蓝。就像我突然看不清的未来。

    16.

    饭桌上,母亲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我碗里,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什么。

    多吃点。她说。

    父亲低头扒饭,筷子偶尔碰到碗边,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家里安静得吊根针就能听见。

    我盯着碗里的菜,喉咙发紧。

    爸,妈……我开口,声音干涩,我决定了。

    母亲的手顿了一下,父亲终于抬起头,眼神疲惫而锐利。

    彩礼……16.8万。我深吸一口气,陈昊家同意了。

    空气凝固了几秒。

    母亲放下筷子,碗里的汤微微晃动。

    你想好了她问,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锋利。

    我点头,指甲掐进掌心。

    父亲冷笑一声:16.8万比之前少了2万,你就觉得赢了

    不是钱的问题……我声音发抖,是他愿意让步了。

    让步父亲猛地拍桌,他让的是钱,你让的是你的一辈子!

    母亲按住他的手,眼眶发红:小满,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我想说什么,可喉咙像被堵住了。

    我当然没想清楚。

    我怎么可能想得清楚

    一边是两年的感情,是他在暴雨里等我下班的身影,是他偷偷在我值班表上画的小爱心,是他笨拙却努力讨好我父母的样子。

    另一边,是父母三十年的阅历,是他们看透的算计,是他们预见的未来——一个在彩礼上讨价还价的男人,将来会不会在孩子的奶粉钱上计较会不会在我生病时嫌医药费太贵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可我想赌一次。

    爸,妈……我声音哽咽,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

    但我想试试。

    母亲突然捂住嘴,转身进了厨房。我听见水龙头被拧开的声音,哗啦啦的,像是在掩盖什么。

    父亲盯着我,眼神从愤怒慢慢变成一种深深的无力。

    行。他最终只说了这一个字,起身离开时,背影佝偻得像老了十岁。

    17.

    酒店包厢里,水晶吊灯的光晕柔和地洒在圆桌上。

    陈昊的父亲穿着熨得笔挺的衬衫,正给我爸倒酒,脸上堆着笑:亲家,这酒是我特意从老家带来的,您尝尝。

    我爸接过酒杯,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我妈和陈昊的妈妈坐在一起,两人客气地寒暄着,话题从天气绕到菜价,再绕到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容易。

    气氛不算热络,但至少没有冷场。

    陈昊坐在我旁边,桌下的手悄悄握住我的,掌心微微出汗。

    服务员开始上菜,清蒸鲈鱼、红烧排骨、白灼虾……一道道菜摆上来,却没人动筷。

    来来来,吃菜!陈昊的父亲热情招呼,夹了一块鱼肉放到我爸碗里,这鱼新鲜,您尝尝。

    我爸盯着那块鱼肉,半晌才说:谢谢。

    我妈抿了一口茶,突然开口:新房装修得怎么样了

    陈昊立刻接话:差不多了,就差家具进场。

    嗯。我妈点点头,语气平静,那婚礼前,小满得住过去适应适应。

    陈昊的妈妈笑容僵了一下:这……还没结婚就住过去,不太好吧

    我放下筷子,声音很轻,但很清晰:阿姨,我想在新房结婚。

    饭桌上瞬间安静。

    陈昊的父亲干笑两声:新房刚装修完,味道大,对身体不好。要不先在老宅办,等散散味再搬

    不用。我直视着他,我们就在新房结婚。

    陈昊捏了捏我的手,像是在提醒我别太强硬。

    但我没退让。

    我和陈昊商量好了,就在新房结。我顿了顿,毕竟……那是我们的家。

    陈昊的妈妈放下茶杯,瓷器碰在玻璃转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满啊,她笑得有些勉强,新房那边离市区远,买菜都不方便。老宅这边热闹,办婚礼也气派……

    阿姨,我打断她,我和陈昊以后总要独立生活的,不如早点习惯。

    眼看气氛要僵,陈昊赶紧打圆场:爸,妈,新房的事我和小满已经定了。

    他举起酒杯: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咱们先吃饭,细节回头再商量。

    陈昊的父亲看了我一眼,最终也举起杯:对对对,先吃饭!

    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可我知道,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离开酒店时,夜风微凉。

    陈昊搂着我的肩,小声说:你今天真勇敢。

    我没说话,只是靠在他怀里。

    远处,我们的父母走在前面,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

    两条路,两个方向。

    而我们,正站在岔路口。

    18.

    婚期越近,争吵越多。

    有时候是因为请柬的颜色——我想要简约的米白色,陈昊的妈妈却坚持要烫金大红的,说是喜庆。

    有时候是因为婚纱照的选址——我想去海边拍,陈昊却皱眉说太贵,不如在本地找个公园意思一下。

    甚至有时候,只是因为一碗汤。

    我妈说了,婚礼前要喝红枣桂圆汤,补气血。陈昊端着保温桶站在门口,表情无奈,她熬了一上午。

    我盯着那桶暗红色的汤水,突然觉得很累。

    我不喜欢桂圆的味道。我说。

    就喝一口,行吗他叹气,不然我妈又要念叨。

    装修终于完工的那天,我和陈昊站在空荡荡的新房里,本该高兴,却吵了起来。

    为什么非要在客厅装这么亮的灯我指着那盏刺眼的水晶吊灯,我说过我喜欢暖光。

    这是我妈挑的,陈昊抓了抓头发,她说亮堂点好。

    这是我们的家!我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不是你妈妈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踢了一脚纸箱:那你要我怎么办一边是你,一边是我爸妈,我夹在中间很难做!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突然想起半年前,他也是这样站在雨里,说以后所有事我们都一起扛。

    可现在,他肩上扛的,似乎永远是他父母的期待。

    凌晨三点,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手机屏幕亮起,是闺蜜的消息:婚前都这样,熬过去就好了。

    真的能熬过去吗

    我点开相册,划到两年前的照片——陈昊背着我在洱海边奔跑,笑得像个傻子。那时的我们,怎么会想到有一天,会因为一盏灯吵到精疲力尽

    窗外,一只飞蛾不停地撞向路灯,翅膀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我突然很害怕。

    害怕我们的爱情,最终也会像这只飞蛾一样,撞得头破血流。

    19.

    婚礼前一天,陈昊突然带我去看新房。

    推开门,我愣住了——

    客厅的水晶吊灯不见了,换成了我喜欢的暖光吸顶灯。沙发上摆着我挑的抱枕,餐桌上甚至放着一束新鲜的洋桔梗。

    我昨晚偷偷换的。他挠挠头,我妈那边……我会慢慢跟她沟通。

    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边。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也是这样,笨拙地、固执地,一点一点走进我的心里。

    也许,我的选择没有错。

    也许,我们真的能熬过去。

    今晚的月亮很圆,像是上天给的一个承诺。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此刻,我决定再赌一次。

    赌那个在雨里为我撑伞的男孩,永远不会真正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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