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管我,你走就是。”
蓝锁器械室。
内斯拒绝了格斯纳的晚餐邀约,他坐地上埋头滑着手机。
拜斯塔晚训结束,众人俱挥汗如雨,早跑的跑淋浴间,去的去餐厅了。
器械室有且仅有两个人在。
格斯纳没说话。他再次递出‘橄榄枝’。
实际是瓶没开封的电解质水。他从自动售货机那儿一块带来的。
内斯同样拒绝了。没有一丝犹豫。
“我想自己待一会。”
他已经很客气了。
可格斯纳依旧听不懂的样子。电解质水停在两人之间一动不动。
内斯总算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脸,表情阴沉。
“喝点吧。”格斯纳也开口了,“刚锻炼完,为身体着想,喝点吧。”
他打出关心牌。
“……我自己会为自己着想。”
“那也喝点吧。给个面子,我都买来了。”
格斯纳递出去的手微微动摇了,“我记得,你从德国青训那会,就只爱喝这个牌子的这一种口味……不是么?”
他连情怀都当牌出了。
内斯抢过饮料咕隆咕隆一饮而尽。
他们俩现在关系很怪。
很难形容有多怪。因为成年人之间,关系一旦变怪了,就会像酒。马上变浓。或者变淡。
“在看什么?”
去往餐厅路上,格斯纳注意到内斯依旧在低头滑手机。
他余光瞟到很多汽车图片。
这行为不好。但他没办法了。
“你要换车了?”
格斯纳抛出的明明是个问句,但听着更像个陈述句。
他没有硬要对方回答。
“今早上车库都没见你车,怪不得。”
到餐厅,他们找了一处面对面的位子坐下。蛋白质混合纤维素的色拉端上来。
“……换个也好,早该换了,没必要一棵树上吊死。”
“那车不适合你,你明明有比它更好的选择。”
“你不知道,有些车表面实在,里面零部件乌七八糟,要把伪装剥了才看得出来。”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我女友家里做这行,比你我都识货。”
“识货这方面,还是得专业的人,你说……”
“啪!”
铁叉往桌面一磕。意思终于没那么委婉。
“你到底是识。还是抢?”
内斯已甩脸走人。
格斯纳干脆三口并作一口扫荡完盘中蛋白质,他也起身了。
“我是在抢你!你明不明白?!”
餐厅早已空无一人。回声飘荡半空中。
“对,你怎么想我都好,我是混蛋……但我一定会让你看清楚她,醒醒吧!”
内斯驻足。
路灯倏地亮起,昏黄光线笼罩住他们,长长的影子,那里面拖着什么?
“格斯纳。”他转过来,眼神愤怒,又像是无助,“你一定要逼我么?逼我什么都知道……难道我不想知道,就是罪么?”
“对!没错!”格斯纳迎着那视线走过去:“这就是罪!你那么聪明,应该什么都明白的,现在却在这装瞎子,装聋子……你会毁在那女人手里的!”
他却笑了。视线那么坦诚。
“是么?那就毁掉吧。我也可以被你毁掉的。”
格斯纳愣住。他怔怔地与他对视。
“你想要我什么都可以。真的。格斯纳。”
“只要你不要动她,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你知道么?其实能做聋子,瞎子,也是很幸福的……”
格斯纳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怯懦,无能。
他什么牌都没有打。他已经把自己当作筹码了啊。他还能和他说什么?
“好吧,好吧……那你继续吧,继续去做你的聋子,瞎子……我再也不会搅合你了!”
那个女人都没有出面,她就已经完全夺走他了。他还记不记得,慕尼黑冬天的训练场,他们汗水结霜在雪中狂奔的样子?
男人又开口了……
“你错了。”他弯起眼睛,“我从来都没觉得你搅合我。”
为什么呢?他的笑明明一点都不像小孩,可格斯纳就是觉得,他比一个孩子还要纯粹。
格斯纳眼眶莫名湿润了……
“你今晚和我走吧,我这次一定陪你喝到尽兴。”
“下次吧。”
男人第三次拒绝他了。
“今天我一定要陪着她。”
他表情居然变得很甜蜜,好像只要提及她,他的表情就一定会变甜蜜。
“今天是她的生日。”
卡罗拉车型虽小,不过车内暖气很足。
冰袋上的水珠正不断沿着女人手背缓缓滴落。
女人将冰袋按在一边脸颊上。因为她的脸颊肿了。肿得跟东京新仓屋的红馒头一般高。
上面五指印子消了很多,但遗存部分。
车内昏暗,仅有手机屏亮着光。车内安静,也仅有手机正发出声音。
聊天记录显示新消息。
【亚实,我这边好了,你呢?】
【我现在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哈哈,你知道为什么吗?】
【答案就是——秘密。】
【我也会努力让你变成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
【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亚实?】
……
消息简直是跳出了一箩筐。而女人仅仅只瞥一眼。
“呼——”
她扔掉冰袋,捂住脸,整个人后仰完全靠在驾驶座椅背。
好像她很累。
可是不出五秒钟她就放下手了。
她翻下车内后视镜,手脚麻利地用脂粉快速掩盖掉指印。
她最后确认一遍妆容,又朝镜子笑一下。她的脸虽有些肿,但她的笑容依然很甜。
这就够了。
半分钟,翻回镜子调整座椅启动发动机踩下油门。
车子离弦般驶出,女人开车速度很快!
车后座角落,冰袋上的水珠渐渐漫延成滩。
依旧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