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守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不仅按所谓长子次子,内亲外戚塑就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等级秩序,还有世袭的被赐予温姓的各脉「家臣」,各位候选继承人的老师们通常都是此类。
在那几百年前便刻在宅前石碑上的「家规祖训」下,人人循规蹈矩。
但是在新闻报道中,糟粕经过美化与润色,再加上温家确实精英众多,各界都有所建树,于是温家在世人眼中便成了治家严明的百年世家。
「啪啪」的闷响在屋中沉默地蔓延,温泊舟被压在地上用板子打得皮开肉绽,腰下渗出血迹,他一边咬着牙忍着疼痛一边狠狠在心底咒骂着这些胆敢将自己压在地上责打的下等人,不甘的目光却在对上堂上男人平静双眼时息了气焰。
温业清坐在堂边,看见温泊舟这个他最疼爱的心肝孙孙被打成这样,焦急得手上佛珠越转越快,他一眼眼去看他堂上端坐的小儿子,温家如今的家主温岁檀,嘴唇子张合了好几下,终究没出声求情。
为了以示公允,每次行家法时都会将家中代表聚集,此时在座的都是本家各脉的人,他们容色各异,神情不一,让人无端觉得暗潮汹涌。
温岁檀垂眼抿了一口茶水,看起来温润如玉,却无声地压制着堂中众人,实打实的三十板打完后他抬了抬手,温泊舟奄奄一息地撩起眼皮。
“小叔,我已知错……”
话是这么说,温泊舟心中却汩汩冒着毒水,他想着自己可是温岁檀这一支的长孙,温岁檀只要不想被旁支分权就一定会把位置传给自己,到了那个时候,有他报复他的时候。
少年的低劣演技实在不够看,在场都是人精,除了温业清还担忧着,其他人都轻飘飘移开了视线。
温岁檀知道这就够了,让他这么沉浸在幻想中保持着愚蠢只对自己的计划有利,但是他叹了口气,眉眼淡淡地压低了:“小舟,温家的孩子都很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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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不只有你这么一个选择。
他这句话一落下,不只是温泊舟和温业清瞪大了眼睛,其他人也都皱起了眉来观察温岁檀的神情。
“我对所有孩子都一视同仁。”温岁檀将大家都不敢提及的事情摆到了明面上。
就算温泊舟是个傻子此时也知道了,他这个小叔收回了对自己的庇佑,从此其他继承人要对自己用什么手段都不会再有顾忌。
周围无数针砭似的若有似无的注视落在他身上,像是时刻准备将他分食,温泊舟的腰下疼得麻木,竟发起抖来。
为什么?他不过是看了个网黄的直播而已啊?!
他那依附着儿子过活的爷爷又有什么办法,一双老寒腿比他抖得都厉害,温岁檀离去时扶了颤巍巍站起的温业清一把:“父亲,保重身体。”
温业清得了他一句话便又镇定下来,心想小儿子好歹没放弃自己,那些人起码不会对自己下手。
至于小舟……哎呦我可怜的孙孙……我又能说上什么话呢……
他抹了两把眼泪,抓紧跟上温岁檀被佣人搀着走了,这时候倒是识趣得没看地上的少年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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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空气中的血腥味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被水一泼再用扫帚一扫,阶前一片明净。
温岁檀的决定无人敢置喙,温斯年虽然和他亲近却更是他下属,只在心底揣摩着他的用意,面上还是笑嘻嘻的模样,在温岁檀暗示他离开时识趣地退下。
踏着月光回了院子,男人鬼使神差又走进了那间放映室,枯燥乏味的电影高歌着爱情至上,一遍遍得循环,他看得昏昏欲睡,却又被脑海中闪过的那双眼睛惊醒。
是那位主播的双眸,带着泪的,饱含着痛苦与欢愉的矛盾情绪,很漂亮的,就那样讨好地透过镜头盯着自己,温岁檀感到心口锥刺似的疼痛。
因为十年前那场车祸而残缺的记忆像是一道鸿沟,温岁檀第一次这般明显地感觉到心上那种空洞的丧失感,明明他知道那些年自己都做了什么,却想不起来动机。
像是用一把刀,精细得剜去了前因,只留下结果,温岁檀一直以为这无关紧要,最近却像是遗失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一般,让他焦躁又绝望,以至于今日竟然失了方寸。
手中的手机已经是个老古董了,是刘妈的女儿昨日托人交给他的,上次叫人去拜访才知道,原来刘妈妈八年前就因病去世了,咽气前还哭着说对不起小少爷。
她是母亲留下来的人,也算从小照顾着温岁檀长大,但是不知道怎的,温岁檀车祸醒来后明知道刘妈离职蹊跷却也没有多问,反而对她生出反感。
当时二十四岁的温岁檀醒来得知自己竟然是在前往机场出国读博的路上出了车祸后强忍着没有流露出诧异情绪。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读博,这不符合他要走的路,他应该去从政,到乡村基层去积累成绩平步青云,而不是纠结着进修,这只是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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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温岁檀」走错了路,意识到这一点,秉承着效率原则,他立刻歇了找回记忆的心思,忽略心中的隐痛,他对着床边坐着的温家主露出如常的笑容:“爷爷,读博这件事,我想再斟酌一下。”
温山行脸上的沟壑因着他的笑而深了,将那慈眉善目拥促出一股子诡异,拍了拍青年的肩,老人语重心长:“你这次可要想好了。”
手机锁屏有密码,六位数字,温岁檀大脑一片迷茫,手上却已经自发动了起来。
「961225」
手机开启,映入温岁檀眼帘的是堆满的短信箱与屏幕上小少年那张安详带笑的睡颜。
那双眼睛闭着的时候都像是在笑,唇角也翘着,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在照相者腿上趴着,像一只幼猫。
……和那个主播如此相若的容颜。
“小……泽……”唇瓣无意识地开合,清俊男人愣怔地抬起眼睛,看见屏幕上一身白裙的伊莎贝拉坠下高楼,手套包裹的左手痉挛起来恍若火灼。
昏暗中他脱下手套,那只本该骨骼优美的手已经完全烧毁,上面的皮肤狰狞起伏,宛如一条条盘旋的沙蛇,他低下头静静看着这只手,用有些僵硬的手指将眼镜摘下。
在这寂静又幽暗的空间中,男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攀爬着,在灯光中抖动着,它弓起身子,将男人完全笼罩,像是一种即将畸变的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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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为你献上胜利。”leo穿着赛车服,对姬南泽张扬笑着。
姬南泽站在f1赛车比赛的主看台上,被周围观众们的声浪与赛车的嗡鸣声充斥了大脑,身体像是在和这些声音同频震动,他眼睛亮起来,随着人流为每一辆冲过眼前的赛车喝彩。
冲刺赛与排位赛leo都没有留手,像是在用一种近乎碾压般的气势告诉所有人自己不必藏拙,正赛他也将成为当之无愧的冠军。
“这次冲得很猛啊,这么狂。”对手和他也都是老相识了,正赛前挑着眉打趣他。
银发男人因为极限的运动而暴露出一点锋锐的戾气,他将额前乱了的发丝往后一抹,将手往终点那边的看台一指:“那边,有我心上人。”
“呦呦哟!”众车手纷纷开始挤眉弄眼地起哄,leo与他们插科打诨,得意地笑着,并未发现身后那名沉默得出奇的选手。
正赛开始,leo发挥稳定,一直处于领跑位置,每次经过主看台时带来的都是让人眼花的速度与震耳欲聋的轰鸣,q1q2赛道跑完后,车手一位位淘汰,最终进入q3赛道,此时场地中只剩下八辆赛车。
姬南泽的心脏「咚咚咚」地跳着,看台上的人齐声呐喊着「leo」的名字,已经开始为这名车手提前加冕,姬南泽看着大屏上的实时跟踪转播,看着象征着银发男人的红色赛车越来越近,最终冲入他眼下的赛道跃入他眼底。
最后的冲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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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南泽跟着人们呐喊着「leo」的名字,他甚至看见男人似乎对着自己轻松地k了一下,头脑兴奋到极点,他对男人扬起嘴角,向来忧郁的眼睛中笑意灿烂。
“leo!”
“leo!”
“leo!”
“l……!”
冲线的前一刻,富有节奏的喝彩声变了调子戛然而止,姬南泽瞪大了双眼,观众开始尖叫,他的眼中笑意未褪,却已经层层堆叠上恐慌。
一直落后于红色赛车一车身的蓝色赛车突然打了拐,狠狠撞上了去,高速的冲撞是致命的,红色赛车的一块车皮掉落,没能被车头的hans档杆拦住,直接飞到了蓝色赛车车手的脸上。
那名男人痛呼一声松开手捂住被车体碎片扎得鲜血淋漓的脸,车体当场侧翻旋转着飘出赛道,而红色赛车不减速反而加速冲过了终点线。
大屏上刷新了他的记录,昭告着他的胜利,却无人欢呼。
在姬南泽的视线中,那辆火一般的赛车车尾因为急促的摩擦而冒出了火星,它失控地冲出赛道围栏,世界像是突然按下了暂停键,姬南泽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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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捂住他的耳朵,所有声音都像是罩了一层塑料膜变得空灵而模糊,而来人贴紧他耳畔恶趣味地张开了唇齿。
“boo!”
充满笑意又漫不经心的拟声词,像是小孩子嚼着泡泡糖随意吐了个泡泡然后炸开了,却刚好与朦胧的现实声音重叠。
姬南泽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看见leo的赛车离自己不过几米远,尾部都断裂了,它撞在看台边的护栏上,正在熊熊燃烧。
他呆呆站在原地,看着现场工作人员拿着灭火器冲过来,来势汹汹的记者们成群结队冲进赛场,闪光灯几乎要将这片天空漂白,穿着警服的男人们拿着对讲机与场外沟通着情况,警车鸣笛声闹哄哄的,他们身后沈又青正踱步而来。
捂在姬南泽耳朵上的手落下改成从背后圈住他脖颈。
“哥哥,好久不见。”
观众席乱成一团,四散跑开,声音的主人却完全状况外。
他在奔逃的人群中圈出一块净土,肆无忌惮地向亲爱的兄长表达着重逢的喜悦,姬南泽却只看着眼前那团火焰,如同噩梦重现,他丧失了所有语言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