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有响应的银镜终于给了她回应。
镜面如水波荡漾，银色的流光在空气中凝结，逐渐勾勒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那是个男人——不，或许不该称之为“人”。
他的轮廓在半空中缓缓成型，银白色的长发如星河倾泄，发梢闪烁着细碎的银芒，仿佛每一根发丝都浸透了水银。
他的面容俊美得近乎虚幻，无机质的银灰色眼眸，冰冷而深邃，带着某种非人的冷漠。
他悬浮在镜面之上，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银色光晕，像是从另一个维度投射而来的幻影。
爱丽丝的心脏猛地收紧。
她认识他。
不，准确地说，她曾经认识他。
在心渊——她曾亲手杀了他。
镜中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爱丽丝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
他的眼神……太冷了。
与凯尔、洛尔的都不同。
是一种近乎非人的漠然。
那双银灰色的瞳孔里，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只有某种深不见底、近乎永恒的寂静。
他注视着她，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
那不是温柔的笑意，而是一种近乎戏谑的审视。
“爱丽丝。”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某种奇异的共鸣，空灵悠远。
“你……”爱丽丝的手指微微颤抖，镜面在她的掌心发烫，仿佛要灼穿她的皮肤，“你是艾伦，还是……普瑞斯曼。”
“我不是他。”艾伦普瑞斯曼斩钉截铁地说。
“他只是我的恶欲，已经被你杀死了。但——”他的语气忽而低沉下来，“我的全名是艾伦普瑞斯曼。”
“我……还是不太理解……”爱丽丝踌躇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困惑与刻意的疏离，“算了，普瑞斯曼，先不说这个。既然你已经醒了，该履行你之前对我的承诺了，我怎么样才能回家？”
她的目光避开那双摄人的银眸，转而盯着手中的银镜，仿佛那里藏着什么值得研究的秘密。
“随时都可以。但……目前你面临着更加棘手的问题。”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银灰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像是在审视某种看不见的伤口。
“我……什么问题……！？”爱丽丝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你的心灵体受到黯力侵蚀太深，无法在跃迁法阵中保持精神稳定。如果现在带你回去，你的意识很可能会崩溃。”他的语调骤然滞涩，银灰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爱丽丝手中的银镜几乎要滑落。
“可是……凯尔明明说……已经完全消除了。”
镜面映照出她骤然苍白的脸色，和那双因惊恐而放大的瞳孔。
“你不相信我吗？”他向前倾身，银发如月光瀑布般垂落，“那些撕裂般的头痛就是黯力正在蚕食你意识的最好证明。”
爱丽丝垂下长睫。
那些被她刻意忽视的异常征兆突然在脑海中闪回……
镜子说的很大可能是真的。
“我……”她咬唇，“我回不去了吗？”
"不过……"镜子突然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要解决这个问题，倒是有个现成的办法。"
“什么办法……？”爱丽丝强迫自己抬起眼帘，却在对上那双银灰色眼眸的瞬间，感到一阵眩晕——她始终无法将艾伦和镜子完全分离开来。
他向前倾身，银发如月光瀑布般垂落："让我暂时接管你的身体，用我的灵质为你构筑屏障。”
“当然……"他的指尖轻轻点在镜面上，荡开一圈涟漪，"这需要你对我完全开放意识，签订契约。"
“你……你还敢说契约！”爱丽丝的声调忽然高昂起来，“你之前威胁我，说什么契约成立！没有咒语、没有仪式物、连最基本的契约符文波动都没有！根本就是你在诈我！”
"聪明的女孩。"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我保证，这次我对你说的，全都是真话。”
她盯着艾伦——或者说，这个自称“艾伦·普瑞斯曼”的镜子。
他的银灰色眼眸依旧冰冷，却又带着某种她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
是算计？是怜悯？还是……某种更复杂的东西？
“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她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上一次，你骗了我。”
镜子的唇角微微上扬，却不是微笑，而是一种近乎叹息的表情。
“因为这一次，我们站在同一条船上。”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祂已经陨落了。我需要你——一个新的契约者……正如同你需要我一样。”
爱丽丝的瞳孔微微一缩。
“什么意思？”
“你以为，为什么我会沉睡这么久？恶欲是我主动分离与之对抗的分身，被祂下了禁制。你杀死恶欲，让我得到了自由，同时，也让我元气大伤。”镜子微微侧首，银灰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晦暗的光，“我知道……凯尔和洛尔让你感觉很不好，但——”
“我不一样。”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银灰色的眼眸里泛起一丝微妙的柔和，“我只是面镜子，你永远不必畏惧我。”
爱丽丝愣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镜子——或者说，艾伦。
他的语气里没有往日的冷硬，没有冰冷的审视，甚至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平静而笃定。
“你……”她的声音有些干涩，“你真的只是面镜子？”
镜子的唇角微微扬起，却不是那种令人不安的笑意，而是一种近乎自嘲的弧度。
“是的。”他轻声说，“我只是一面镜子——映照你的选择，回应你的呼唤，解答你的疑问，仅此而已。”
爱丽丝沉默了很久。
晨光透过窗户洒落，映照在银镜上，也映照在她的侧脸。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挣扎的蝶翼。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那双银灰色的眼眸。
“好。”爱丽丝说，“我接受契约。”
镜子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像是某种深藏的情绪终于浮出水面。
他的指尖轻轻一勾，爱丽丝手中的棱镜忽然漂浮起来。
“跟我念，以至高神原初的名义，相生相伴，同存同灭，以誓言为契，此约既定，永世不移。”
他低沉的嗓音在空气中震颤，每一个音节都化作实质的银光。
棱镜在两人之间缓缓旋转，折射出无数细碎的光斑，在晨光中编织成一张璀璨的契约之网。
“以至高神原初的名义，相生相伴，同存同灭，以誓言为契，此约既定，永世不移。”
话音刚落，爱丽丝就感到一阵奇异的拉扯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她灵魂深处被唤醒。
她看见自己的指尖开始发光，银色的纹路顺着血管蔓延，在皮肤表面形成繁复的符文。
那些符文闪烁着微光，最终在她手腕处凝结成一个精致的银环。
与此同时，镜子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化作无数银色光点。
"等等！"爱丽丝下意识伸手去抓，"你要去哪？"
光点在她掌心汇聚，传来镜子最后的话语："契约已成，我将栖居于你的意识之海。记住，爱丽丝——"
他的声音渐渐消散在晨光中。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镜面了。"
爱丽丝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房间中央。
晨光依旧温柔地洒落，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当她低头看向手腕，那个银环正安静地闪烁着微光。
她走向梳妆台，镜中映出她苍白的脸。
但下一秒，镜面泛起涟漪，银发男子的身影再次浮现。
这次他没有完全显形，而是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朦胧。
"感觉如何？"镜子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爱丽丝按住太阳穴："有点奇怪。"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你能读我的思想？"
"只有你主动向我开放的部分。"镜中的倒影轻轻晃动，"不过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