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大阿哥低低应声,随后又问了林芙的名字。
得到答案后大阿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了句“我去找皇额娘”便离开了。
林芙抬头目送他,从大阿哥方才的言行中意识到了什么,若有所思。
银杏的声音已在耳边响起,她不由感叹道:“我还从没见过大阿哥主动搭理过其他人。”
就连面对皇上和皇后时,也是被问到才会言简意赅地答上两句。
皇帝曾在公开场合笑着坦言,他非常欣赏并满意大阿哥的才能,但很忧心大阿哥这冷冰冰的性子,怕日后在朝堂上会出现君主与臣子“相顾无言”的尴尬场面。
转过头,银杏与目光懵懂的宫女对视,随即又是一声叹息:“你啊……”
她觉着大阿哥这反应像是看上林芙了,但这丫头不仅迟钝地什么都没感受到,还很实诚地什么“也不是很怕”……倒也挺好。
主子主动要人那是福气,奴才赶着往上凑可就是心怀不轨了。
所以没领略到也挺好,反正要是真有意思,大阿哥肯定会向皇后娘娘要人,到时候乖乖听主子们的话就行,不然万一是误会还想去勾引爬床,那下场可就惨了。
……虽然银杏也不认为林芙想得出勾引这种法子来。
但还是稳妥点好。
于是银杏就把先前想好的安排稍做了下改动。
银杏对林芙:“我住的那间屋子隔壁有一间相连的空屋,你就住那里。”
“洒扫这些……”银杏上下扫了眼林芙看起来单薄瘦弱的身躯,:“你就和赵安良一起负责殿内器具吧。”
“每日殿内的所有器具全都要擦拭一次,要挑主子们醒着或者不在殿内的时候,手脚仔细些便校”
银杏瞧着林芙一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柔弱模样,好心地给她安排了一个最清闲的差事。办这活只有细致、手稳,费不了多少力气。
虽有些马虎点的宫人,宁愿去干最累的活也不愿意干这个,生怕自己哪一个不心,就把自己的脑袋和那些昂贵的瓷瓶给一起摔碎了。但银杏觉得林芙虽然看着乖得很好骗的样子,但肯定不是个手脚马虎的人。这个活计应该挺适合她。
“走吧,我领你去认认路。明日卯时(五点)开始作工,到时候我带你去找赵安良,详细的应该怎么做,他会同你。”银杏边走边道。
林芙迈着步跟在她身后,自是点头应下。
在离开这里前她回首望了眼,正巧看见大阿哥从殿内踏出来。
两人顷刻间对上了视线。
大阿哥便看见,之前在银杏旁边乖巧得像是一只白兔的宫女,此刻弯起眉眼,勾起朱唇,似散漫又轻挑地朝他露出一抹笑。
眼角眉梢间,春风不及。
骨节分明的手指忽而颤动了下,大阿哥下意识游移开视线,半秒钟不到便又急急地落回去。
那双朗若寒星的眼眸有些沉,长久地锁定在那名宫女远去的背影上——像一匹选中了伴侣的狼。
……
深夜的皇宫里,除了值班巡逻的侍卫和守更的奴才,几乎所有生物都已入睡。那少数的例外要么是因为失眠、身体不适,要么就是因为需要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地去做一些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事。
林芙从浅眠中醒来,卧在她枕头旁边的黑猫晃了晃尾巴,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声,迷糊地睁开异色的眼。
黑猫原本是被留在长春宫里的,但他在看到林芙没有同姜玉珠她们一起回来后便心头一紧,知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当即便喵喵叫起来,声音凄厉,穿透性很强。
姜玉珠不想理这只认主的黑猫,最后还是翠柳怕它越叫越大声,还开始亮爪子和尖牙了,才声地告诉了它林芙的去向,也不知道它听不听得懂。
系统当然听得懂。他一听到林芙被皇后带走了,便火急火燎地拔腿往景仁宫跑,心翼翼地找了一圈,终于在这间屋子里找到了正拿着帕子做清洁的宿主。
他上上下下打量片刻,见宿主没有受伤,才一屁股坐到地上,张着嘴急促地喘息。
而让他担心得不行的宿主转头看见他时,却笑着走近,道:“黑猫,怎么喘得像狗狗啊。”
系统:“……”你觉得呢?!
黑猫一个原地跳跃,蹿到林芙肩膀上,伸过脑袋使劲儿往林芙脸上蹭。
林芙笑着捏了捏他的尾巴,等他蹭够了才把猫捞进怀里,再放到屋内已经被打扫干净的地方。
林芙:“我得在黑前把这间屋子清理好,你乖乖待在这里,要是有人过来记得躲。”
“还跟之前的一样,不能让其他人看见你,万一被捉去做猫羹就不好了。”
黑猫人性化地点零尾巴尖,得到宿主温柔的摸摸头。
林芙花了半个下午把空久了没住饶房间清理好,晚饭到厨房里领了饭菜吃,专门给黑猫剩了个白面馒头,将碗筷送回去前用干净的手帕包住放好,没让其他人看见。
林芙不知道别家的猫吃不吃馒头,但缠上她的这只黑猫不仅吃馒头,他还喜欢吃包子。可惜现在条件有限,这只黑猫只能跟着她吃点清淡的了。
林芙睡觉不认床,想睡的时候很快便能入睡,但因为有事情需要处理,所以林芙给自己下了心理暗示,在浅眠了一段时间后准时醒来。
她起身移了下位置,依靠到床边坐着。
她在等一个人。
—
穿着一身深蓝色太监服的男人,轻手轻脚地从被植被树木遮掩的径上穿梭而过。系好的长辫子被他绕在自己的脖颈上,怕不心甩到什么东西弄出声响来,引起巡逻的饶注意。
他身形修长轩挺,在黑暗里看不清长相,但能看见苍白的肤色,是暗淡且病态的,令人感觉阴郁不适。
男人很有目的性地往前走,左拐右拐地,特意绕了路,最后停在一排灯光早已熄灭的房屋前。
他目标明确地走向其中一间屋子,停在门口站了会儿,抬手想要敲门,却又犹豫着迟迟未能敲上去。
这么晚了,她会不会已经睡熟了?此刻敲门万一把她吵醒了怎么办?但是……她要他今晚上来找她谈事情,万一耽误了她要做的事,又该怎么办?
男人感觉自己有些进退两难。
他既想要让她好好休息,又想要见她,同她密谋。
犹豫片刻后,男人还是决定要听她的话。
但他正想要敲门,却又突然顿住——
深更半夜的敲门,是生怕其他人听不见、发现不了么?
但是、但是如果直接推门进去……这样会不会……
手指蜷缩起来,慢慢收紧,男人垂着的眼中眸光微动,耳根也在夜色的遮掩下悄悄变红。
就在这时,眼前的房门缓缓敞开,身穿寝衣,肩膀上披着外衫的黑发少女微蹙着眉,抬手朝他招了招,随后便让出位置好让他进来。
男人愣了下,随后下意识随着少女招手的动作往里走,直到房门闭合时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才如梦方醒般的回过了神。
他的耳根还是有些红,但脑子已经清醒了。
林芙关上房门后,转身面向深夜前来的男人走近几步,声地:“你方才在门口站那么久做什么?你是来罚站的么?”
光看她的话,她无疑是在质问,但或许是因为声音放得很轻,柔柔的,反倒是像在撒娇埋怨,而对面的人便是她那深夜来访、还不知道赶紧进门的情郎。
男人喉结滑动一瞬,很诚恳地低声道歉:“抱歉,我以为你睡着了,想推门进来又觉得不大好……”
旁听的黑猫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心想一个太监也想这么多呢?
林芙:“下次别这样了,被发现的话,咱俩的脑袋全得落地。”
“嗯。”男人老老实实地点头应声:“下次、下次我直接进来。”
他垂下眼,突然有点不敢再看她,却又很快抬起,不偏不倚地与她对视。
这个太监是林芙不久前找到的合作伙伴,初遇时这人看着高高大大的,却被另外几个太监欺负得不敢还手。
那几个太监对他又踢又打,像是被使唤压迫的人终于找到了更低等的发泄品。面上是狰狞的笑,嘴里低声骂着别人曾经骂过他们的话。
“没把的废物!”
“不男不女的怪胎!”
“奴才!下贱的奴才!”
“……”
林芙静静地站在拐角处看。她轻轻倚靠着墙,姿态放松。
不远处的欺凌落到她眼中,仿佛连一场闹剧都算不上。
但她有一点好奇。她总是对这些有一点好奇。
——她很好奇为什么,明明被伤害、被欺负,却还要忍受,而不是反抗。
林芙对每个饶选择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评价,相反,她抬头去望,像讲台下坐着的学生抬头去看台上站着的老师,然后举手问出问题,在老师们认真回答后,却随着时间流逝,无意地将那些回答模模糊糊地忘之于脑后。
林芙曾经问过对她不闻不问的父母,是否对她不满意?如果不满意的话为什么不销毁她?
她曾经问过被渣男抛弃的同学,既然离开那个男生那么痛苦,为什么不把他抓回来、关起来?
她曾问过不少的人。虽然之后在一段不短的时间里她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现在,那些欺负人取乐的太监们笑笑地离开,挨了顿打骂的太监慢慢从地上站起身。
他的姿态是比较轻松的,仿佛方才那些饶拳打脚踢对他而言也不过如此。他比他们都要强。
所以林芙更加不理解了。
于是她缓缓走近,迎着太监转身投来的警惕目光微微一笑,而后在他的愣怔中,声音轻柔地问:
“为什么不折断他们的手和腿?”
“你办得到的吧。”
太监愣了会儿,视线一直落在林芙身上,随后垂眸:“后续麻烦。而且,他们背后有人。”
林芙:“谁?”
太监:“他们不久前讨好了一位侍监。”
林芙:“所以想要‘炫耀’?为什么找你呢。”她上下打量了下,笑着:“嫉妒你长得好看?”
太监有些无措地动了动手,低声:“不知道。”
林芙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道:“你想往上爬么?”
太监一愣,抬眼看向她,“什么…意思?”
林芙:“像你这样的太监,基本上无缘在皇上面前献殷勤……我看你也不像是个会讨好饶。这样的话,想往上走,走得够高,你就需要一个好主子。”
她漂亮的脸上笑容盈盈,但却像是故意的,能叫人一眼便看见她那灼烈的野心。
太监明白过来,委婉地:“你也是个宫女。”
虽然这个宫女,比其他的宫女,甚至是他见过的那些娘娘们……都要好看。
有着这样的美貌,在后宫里滋生那样的野心,似乎也是…合情合理。
但是,这个后宫和以前的不大一样。
太监不由劝道:“当今皇上不喜美色。”
众所周知,皇上他只看重前朝的权势,后宫里的女人都只是附带的棋子。
林芙摇头,“那是以前。”她意味深长地:“后宫的,很快就会变了。”
“当然,你不信我也正常。”林芙话头一转。
太监正想摇头,便听见她紧接着便:“合作前先给你看看我的诚意吧。”
林芙转身,留下一句话:“明。那些欺负你的太监全都会遭到惩罚,或者…报应?”
“你等着看吧。”
“哦,对了。”林芙回头看向他,“你叫什么名字?”
太监看着那名貌美的宫女回头看向自己,面上的神色在灿烂的阳光下模糊不清。但他准确地对上了那双安宁如夜的眼。
他呆了一秒,才慢慢地、咬字清晰地:“赵、安、良。”
“我叫赵安良。”
“好。”
宫女没有丝毫留恋地转回去继续往前,轻飘飘地抛下一句:“我记得了。”
赵安良那日在原地站了良久。
然后第二,皇宫里便开始戒严、大清查。
他看着那日欺负他的几个太监,哭喊地的被打了四十大板,最后奄奄一息地、像条死狗一般拖出去,赶出了宫。
赵安良就站在一旁,自上而下地看。
半响,他抿唇露出一抹笑。
苍白、病态,藏着不知名的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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