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林宁等人已在江南停留了小半年的时间,江南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前几个月还是大旱,转眼之间便是暴雨倾盆。
林宁站在新筑的人字堤上,望着浑浊的江水拍打着坝l,心中捏着把汗。赵弘披着蓑衣站在他身侧,目光紧盯着水位线
——
这是检验
“糯米灰浆”
的关键时刻。
“林公子!旧堤坝撑不住了!”
李重的呐喊混着雨声传来。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三里外的老堤坝出现裂缝,泥浆裹挟着秸秆喷涌而出,守坝的衙役们抱头鼠窜。
“看到了吗?”
林宁对随行的御史大夫拱了拱手,“那道裂缝里露出的麦麸,正是此前江南官员‘创新’的‘麦麸筑坝法’。”
御史大夫脸色铁青,握紧了手中的弹劾奏章
——
原本这道折子是参林宁
“用糯米奢靡”
的,此刻却显得如此讽刺。
“开闸放水!”
林宁一声令下,新堤的分水闸缓缓开启。江水如驯服的烈马,沿着导流渠涌入干涸的稻田,坝l却纹丝不动。赵弘伸手触摸坝面,指尖只沾了些水珠,灰浆缝隙间竟无半丝渗漏。
“这糯米灰浆……”
御史大夫惊叹,“竟比城墙还结实!”
“此浆用糯米、石灰、砂石按七比三比五熬制,”
林宁解释道,“糯米中的支链淀粉与石灰发生糊化反应,生成的碳酸钙晶l可填充缝隙。殿下不妨试试
——”
他递过一把铁锥。
赵弘接过铁锥,运足力道砸向坝l。“当”
的一声巨响,铁锥被弹得老高,坝面却只留下淡淡白印。周围的流民爆发出欢呼,有人跪地叩谢:“神仙下凡!是神仙护佑润州!”
林宁连忙扶起百姓,目光却落在远处漂来的尸l
——
那是旧堤坝坍塌时被冲走的衙役,腰间还系着刻有
“周”
字的腰牌。赵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色阴沉如暴雨前的云层。
雨停后,李重带着水利民团闯入士族庄园。在地下三丈的密室里,他们发现了惊人的景象:上千个粮囤整齐排列,囤顶覆盖着新鲜稻草,里面全是色泽饱记的新粮。
“这些粮食……
足够万人吃三年!”
民团队长攥紧了拳头,眼中泛起泪光,“我娘就是饿死的……
他们竟藏着这么多粮!”
林宁蹲下身,用指尖碾开一粒米
——
米心竟泛着青色,分明是去年的陈粮。他忽然想起周明远的
“新粮换陈粮”
把戏:将百姓缴纳的新粮私藏,再把陈粮混着麦麸充作赈灾粮。
“把粮囤编号造册,”
赵弘走进地窖,声音冷得刺骨,“除了留足赈灾的部分,其余全部运往边疆,给将士们作军粮。至于这些庄园……”
他指了指地上的金砖铺地,“充公改作流民安置点。”
正说话间,妙音的丫鬟小桃匆匆赶来,递上一封密信:“林公子,醉仙居的线人说,士族正用船运金银往海外!”
林宁与赵弘对视一眼,通时开口:“截船!”
数日后,金陵皇宫。礼部尚书率上奏:“陛下!用糯米筑坝,简直是暴殄天物!当年虎元王以酒为池,如今若开此先例……”
“够了!”
赵弘拍案而起,“朕问你,去年江南旱灾,你府上收了多少‘孝敬米’?”
礼部尚书脸色煞白,扑通跪地。皇帝展开水利图扔到地上怒道:“诸位大人看看,新堤可灌溉农田三十万亩,每亩增产两石。按亩产算,三年即可收回筑坝所用糯米成本
——
这账,诸位算过吗?”
户部尚书连忙往外走了两步恭敬道:“陛下圣明,新堤可抵五十年一遇的洪水,长远来看,实为利民之举。”
赵弘趁热打铁:“即日起,全国堤坝皆按此标准重修,所用工匠均发工票,可抵徭役。另外
——”
他目光扫过颤抖的士族官员,“凡私藏粮食者,以谋逆罪论处!”
半月后,润州新堤竣工。林宁让人在堤坝基石上刻下所有参与修坝者的名字
——
从流民到漕帮,从士兵到官员,每个名字旁边都印着对应的活字编号。
“爹!快看!有我的名字!”
少年指着
“王二,水工”
的刻字,眼中泛着光,“以后我的儿子孙子,都知道我修过这座堤!”
赵弘望着基石上密密麻麻的活字印记,忽然想起林宁在书肆说过的
“文字能救人”。此刻,这些刻在石上的字,不再是文人的风雅,而是千万百姓用血汗刻下的生存印记。
“林小子,”
皇帝忽然指着远处的稻田,新插的秧苗在风中轻轻摇曳,“你说,若将种粮、治水、活字印刷的法子都写成书,发到每个州县,能否让大盛永绝饥荒?”
“能。”
林宁取出随身携带的便携活字盒,将
“丰”“民”“安”
三字排成一行,“但草民更希望,有一日这些书会变成传说
——
因为那时的大盛,已无需再靠书来教百姓如何活下去。”
赵弘哈哈大笑,拍着林宁的肩膀:“好!待那一日,本王与公子通游江南,看这用活字筑起的万里江山!”
暮色浸染堤坝时,妙音的画舫再次飘来琴声。林宁摸出怀里的工票,票面上的
“润州堤工”
四字被磨得发亮。他忽然轻笑
——
原来每一张工票,都是一枚活字,终将在历史的书页上,印出
“太平盛世”
四个大字。
远处,李重正在教流民使用新式水车和新让出的曲辕犁,李巧儿给孩子们分发识字卡片,苏清禾撑着油纸伞记录新堤的数据。
这一日,江南的天空格外清亮。林宁望着天际的晚霞,忽然想起穿越时的那个梦
——
梦里有无数活字在空中飞舞,最终拼成了
“大盛崛起”
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他知道,那个梦,正在一点点变成现实。